第二十八章
李令婉在周氏這裡稍微坐一會兒就回去了。一來她是怕老太太會曉得這事,到時反而要連累周氏挨老太太的訓;而這二來,雖然她心中是打定了主意往後要好好的補償周氏,但畢竟她自穿過來之後也沒見過周氏幾次,並不能立刻就能和她真的親密如母女,所以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的來。
不過她來的時候是空手的,回去的時候卻是雙手滿滿的。
周氏足足給了她一匣子的各樣金銀首飾,還有一荷包零碎的銀子,並著一大包錢,說是:「府里的那些祖產現下每年所得也有限,分到你們手上的份例更是不用說了。日常你若是想要什麼了,儘管拿了銀子叫人去買。若是銀子不夠了,同娘說,娘手裡的那處鋪子和莊子這幾年的收成還可以,是足夠我們母女兩個手頭寬裕從容過活的。」
李令婉推辭不肯要。但周氏硬將那一荷包零碎的銀子塞到了李令婉的手裡去,又將那一匣子首飾和那一大包錢交由小玉拿了,隨後就嗔著李令婉:「傻孩子,娘的什麼不是你的?你我親母女,你同我這樣客氣做什麼?」
口中說著親昵的話,面上卻有些緊張。若是李令婉依然堅持不肯接她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李令婉的心中依然不是真的想要親近她?
李令婉看出了周氏的緊張來,約莫也猜出了她心中想的事。於是想了想,最後李令婉就收了荷包,又對著周氏甜甜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娘。」
周氏一顆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去,面上浮起了柔和的笑意:「這傻孩子,跟娘有什麼好客氣的呢。」
一面又叫採薇拿五百錢給剛趕過來的小玉,吩咐她:「往後你可要盡心儘力的伺候你家姑娘。伺候的好了,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小玉雙手接了錢,跪下對著周氏磕頭,謝了她的賞賜。隨後她起身站起來,捧了匣子和那一大包錢,站在了李令婉身邊。
李令婉已經在同周氏告辭了,又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斗篷披了,然後就要出門。
周氏到底不捨得,直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出了梅合居的院門,手扶著門框,看著李令婉和小玉一路走遠了,然後她才轉身回了來。
李令婉帶著小玉一路逶迤回怡和院。她倒也不急,反正回去了也沒什麼事情做,所以她就一邊走,一邊看四處的景色。
李府的景緻幽深。剛剛又下過了一場大雪,白雪青松,綠竹瓊枝,紅梅吐蕊,看著就覺得極心曠神怡。
李令婉看著,看著,忽然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眼前的景色都這樣的鮮明,這裡的人物也都這樣的鮮明,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這裡已經不僅僅只是她用文字構建出來的一個虛擬的世界了。這裡所有的人,所有的物,便是眼前這花園子里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都是活生生的存在的,而且還一一的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李令婉心裡頗有些五味雜陳的感覺。她一路沉默著回到了怡和院。
小玉上前抬手拍門,有小丫鬟過來開門,對著她行了禮,叫了一聲姑娘。李令婉就對著那小丫鬟點了點頭,然後抬腳往屋子裡走。
等進了屋,就看到畫屏已經回來了,正在指使小扇揩抹屋子裡的桌椅花幾之類。
聽到推帘子的聲響,她扭頭看了過來。然後一見是李令婉回來了,她趕忙的迎了上前來,堆了一臉的笑意問著:「姑娘,您剛是剛去哪了?」
李令婉不答,也沒看她。轉而是看著小扇,問她:「小扇,我不是說了今兒給你放一天假,讓你回來休息的嗎?怎麼你還在這裡擦桌椅?」
而且很顯然盆里的水是冷的,小扇的一雙手已經凍的通紅。
小扇聽問,卻沒有回答,只是抬頭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畫屏,然後就又快速的垂下了頭去。
畫屏也是個機靈的,見狀趕忙的就臉上陪了笑的說著:「這些小丫鬟最是懶散,不督促她們幹活便只會尋了空兒的偷懶,躲清閑。奴婢不過這些日子家裡有事,回了幾趟家,可姑娘您瞧瞧您這屋裡都髒亂成了個什麼樣?所以剛剛奴婢回來的時候極為的光火,就呵斥了小扇一頓,又讓她立時打了水來給擦桌椅這些。」
李令婉目光冷淡的看著她。
她說小扇懶,可自己看她就是憊懶。
好想直接打發她離開這怡和院啊,可該尋個什麼由頭呢?若只是空口白舌的去老太太那裡說自己不喜畫屏,要打發了她,老太太只怕會以為她性子還是驕縱蠻橫,那前些時候她在老太太面前刷的那些好感就全都沒了。而且畫屏的老子娘說起來在這李府也都是有臉面的,手中也有些權利,真惹惱了他們只怕也不好。
有道是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畫屏這一家子可都不是什麼特好的人呢。
所以李令婉就沒有說什麼,只是溫和的同小扇說著:「擦桌椅這樣的事交給其他的粗使丫鬟來做就好了。你去休息吧。」
小扇先是望了畫屏一眼,隨後才應了一聲,轉身要走。但李令婉又叫住了她。
伸手從小荷包里拿了三塊大小均勻的碎銀子出來,李令婉遞給了小扇一塊,剩下的兩塊則是分別遞給了畫屏和小玉。
「你們這些年伺候我也辛苦了。今兒大年初一,這就算是我給你們的新年紅包,討個吉利。」
三個人都對她行了禮,謝過了。李令婉這才叫小扇回去休息,自己則是走到臨床的木榻上坐了。
小扇轉身走了。這邊畫屏已經一眼就瞟到了小玉手裡拿著的黑漆描金匣子,又瞟到了李令婉手裡拿著的大紅織金緞子荷包。
荷包裡面鼓鼓的,也不曉得到底是塞了多少碎銀子。再有小玉手裡捧著的那個匣子,也不曉得裡面都放了些什麼。
畫屏很心動。於是她就對小玉伸出了手:「小玉,將你手裡的匣子給我。我要替姑娘收起來。」
小玉沒有立時就給,只是轉頭看李令婉。
李令婉心中有氣。畫屏這個就有點過分了啊。
於是她開口,吩咐著小玉:「將匣子拿來給我。」
小玉應了一聲,趕忙的走上前來,恭敬的將手裡拿著的錦匣放到了李令婉面前的炕桌上。
畫屏面上神情一頓。但她立時就臉上帶了笑意的說著:「昨兒除夕,今兒新年第一天,姑娘必是得了不少的壓歲錢和好東西。往年姑娘您得的這些壓歲錢和好東西都是奴婢幫您收著的,等您要用了再拿出來。姑娘您看您手裡的這些東西,是不是也交給奴婢收著呢?」
李令婉手正放在錦匣的面上,聞言她就似笑非笑的看了畫屏一眼。
讓畫屏收著這些東西,不就相當於是讓老鼠看守糧倉嘛。不過沒有關係,這些事情她已經都想到了解決的法子。
於是她就笑道:「好啊。」
畫屏心中一喜。
姑娘是個好糊弄的性子。又是個小孩子家家,對這些銀子啊,首飾啊之類的心裡都是沒個數的,到時她隨意的哪裡拿一抿子她都是不曉得的。
於是她便上前要去拿炕桌上的錦匣,還有李令婉手裡拿著的荷包:「那奴婢現下就將這些東西替姑娘您收起來。」
但又聽得李令婉在說:「慢著。」
畫屏伸出的手尷尬的頓在了半空中。正不解要問的時候,就聽李令婉在吩咐小玉:「將我這幾日做的那兩本冊子拿了來。」
小玉應了一聲是,走去拿了兩本裝訂的好好兒的,天青色封面的冊子過來。
李令婉接了過來拿在手裡,而後對著畫屏笑道:「這幾日你不在的時候,我和小扇,小玉她們閑著無聊,便將這怡和院里所有的東西都清點了一番,一一的登記在了這本冊子上。」
說罷,將其中的一本冊子遞給了畫屏看。
畫屏也還認得兩個字,當下她接過冊子打開了看時,只見裡面果然是記載的足夠詳細。不但是連首飾,屋子裡的所有值錢的擺件之類都記載在內,便是連有幾條手帕,都是什麼材質,繡的什麼花色這樣的小東小西都詳細的記了下來。後面則是詳細的列明了某年某月某日,收到某某的某某東西這樣的,一條一條的,極是分明,又詳細,再做不得假的。
畫屏的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起來。
而李令婉又將手裡的另一本冊子也遞了過來,笑道:「這本冊子是專門用來記載往後我支出用的。打個比方,若是某日我想吃蜜餞了,拿了錢讓人去買,就記,某月某日,花了多少錢用來買蜜餞了。又或是往後我出門應酬了,要送東西給旁人,也要記一筆,某月某日,送了某某東西給某某人。這樣兩本冊子,一本記著進的,一本記著出的,我不時的拿出來看看,那我往後便不至於我連自己到底有多少東西都不曉得。」
畫屏的臉色更加的不好看了起來。
李令婉這樣做,往後她便是想再偷拿李令婉的首飾和錢那是再也不能了。只怕便是這怡和院里的一針一線她都是拿不了的。
畫屏心裡憋屈,但還不得不去找了筆墨來,提筆按著李令婉的要求在那本冊子上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