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chapter 155割愛（10）
在杜鴻宇的翹首企盼下晚宴終於要開始了,賓客們在專人的引導下紛紛到餐廳就坐，美慧也跟著大家一起走進餐廳。餐廳的裝修跟客廳大致無二，只不過窗帘採用了別墅餐廳裝飾中少見的寶藍色，藍調的色彩柔化了石材產生的剛性氣息，增添了素雅的感覺。寬大的落地窗為賓客們提供了極佳的視野,使得窗外銀裝素裹的山林美景盡收眼底。雖然夜幕已然降臨，但在滿天遍野的白色的映照里,黑夜不再是暗淡無光的，而是閃閃發亮的，在夜幕中飄雪的山林很像是世外桃源，透著與世無爭的靜謐與冷清,這越發襯出室內燈火的溫暖與聚會的熱鬧來。
可供三十個人同時就餐的十幾米長的餐桌被潔白的桌布和各式果盤花籃裝飾得華美之極,精緻的餐具和各式酒杯以優雅高貴的姿態擺放著,引誘著人們的食慾。寶藍色復古花紋的餐椅與落地窗的窗帘彼此呼應，營造出寧靜幽雅的氛圍，在這樣的環境中就餐，人的心情怎樣不愉悅呢！
美慧聽到讚歎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她看見女主人的臉上透著得意的膚淺的笑容。賓客們一邊發出讚歎聲一邊按照引導員發放的餐桌示意圖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賓主紛紛對號入座。杜鋒坐在主位，姜敏華坐在杜鋒的右手邊，杜鴻鳴自然是挨著父親坐，而杜鴻宇則坐在母親姜敏華的身邊。賈麗娟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杜鴻宇的旁邊，而美慧的位置則被排在了賈麗娟的旁邊，這不禁讓美慧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她並不是對自己的位置感到意外，而是對賈麗娟的位置感到很意外。在美慧看來賈麗娟是最有資格坐在杜鴻鳴身邊的人，然而女主人顯然不願意如此安排，這大概是因為美慧須得坐在賈麗娟旁邊，如果賈麗娟坐在杜鴻鳴身邊，那麼美慧就會跟杜鴻鳴坐在一側，儘管倆人中間隔著賈麗娟，可是女主人仍然覺得不妥。當然，這不過是美慧的猜測而已，究竟是什麼緣故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賈麗娟竟然坐到了杜鴻宇身邊，杜鋒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種安排很不滿意。雖說不滿意，然而大家已然就坐了，他也不好再做變動，也只得將就著坐了。
晚宴很豐盛，從餐前酒到頭盤，從湯和麵包到副菜再到主菜，從餐后甜點到咖啡和茶，足有十幾道菜之多。晚宴的頭盤是熏鮭魚卷（配俄式魚子醬），法式焗蝸牛及煎鵝肝，湯是意式蔬菜濃湯（配麵包），副菜是香煎鱈魚和英式烤大蝦，然後是主菜——碳烤紐西蘭小羊排以及生煎安格斯雪花牛排（有西冷和菲力兩種可選，並配法國波爾多紅酒），餐后甜點是提拉米蘇和水果布丁，最後是咖啡和英式紅茶（賓客可根據自己的喜好任選一種）。為了籌備今天的聖誕晚宴，姜敏華特意花大價錢聘請了一位B市非常著名的頂級西餐主廚，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不愧是由名廚主持的料理，每一道菜都十分精緻而且美味，看得出來賓客們都吃得十分盡興。除了看上去憂心忡忡的杜鴻鳴和賈麗娟以及因心情複雜而顯得有些沉默寡言的美慧之外，所有的賓客都喜笑顏開，且相談甚歡。
當所有的杯盤和刀叉都已撤去，當每位賓客的面前都只剩下一杯咖啡或一杯英式紅茶時，坐在餐桌主位上的杜鋒忽然沖著美慧用力拍了拍手，說道：美慧，現在該是兌現承諾的時候了吧？」
「承諾？您能提示一下是什麼承諾嗎？」美慧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杜鋒問道。
「就是上次在三亞的時候，我們一起在遊艇上吃飯，當時鴻鳴請求你背首詩給大家聽，你當時拒絕了，不過你承諾說如果有合適的場合時一定朗誦一首詩給我們聽，你不覺得今天這個場合再合適不過了嗎？」杜鋒笑呵呵地說道。
「哦！想起來了！」美慧回答，並微微笑了笑。
「怎麼樣？朗誦一首吧？我相信不僅我一個人想聽吧？」杜鋒一邊說一邊往賓客席里看了看。
聽到杜鋒這話，賓客們立刻響應起杜鋒來，紛紛表示很想聽美慧朗誦一首詩。美慧忍不住想杜鋒此時要她朗誦詩且當眾言明是當初在三亞時她承諾過的，想必有他的用心，雖然杜鋒的用心跟她此行的目的並不相符，但她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撥董事長的面子，如此說來不朗誦一首詩怕是不行了。想到這裡，美慧不禁從容地說道：「那我就朗誦一首濟慈的《夜鶯頌》吧，是我最喜歡的詩，若朗誦得不好各位不要見笑！」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這下我們可有耳福了！快開始吧！我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聽了！」賓客立刻七嘴八舌地說道。
「那我開始了！」美慧一邊說一邊很認真地端正了一下坐姿，剛才還吵吵嚷嚷的餐廳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片刻之後美慧用優美舒緩並充滿憂鬱和感傷的聲音透過靜夜裡的燈火傳遞到了每一位賓客們的耳朵里，那聲音撫慰著賓客們的耳膜更熨帖著賓客們的心靈，使得他們既感動又感傷。
我的心在痛，困頓和麻木
刺進了感官，有如飲過毒鴆，
又像是剛剛把鴉片吞服，
於是向著列溪忘川下沉：
並不是我嫉妒你的好運，
而是你的快樂使我太歡欣——
因為在林間嘹亮的天地里，
你啊，輕翅的仙靈，
你躲進山毛櫸的蔥綠和陰影，
放開歌喉，歌唱夏季。
哎，要是有一口酒！
那冷藏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飲料，
一嘗就令人想起綠色之邦，
想起花神、戀歌陽光和舞蹈！
要是有一杯南國的溫暖，
充滿了鮮紅的靈感之泉，杯沿明滅著珍珠的泡沫，
給嘴唇染上紫斑，
哦，我要一飲而離開塵寰，
和你同去幽暗的林中隱沒：
遠遠地、遠遠地隱沒，讓我忘掉
你在樹林間從不知道的一切，
忘記這疲勞、熱病和焦躁，
這使人對坐而悲嘆的世界；
在這裡，青春蒼白、消瘦、死亡，
而「癱瘓」有幾根白髮在搖擺；
在這裡，稍一思索就充滿了憂傷和灰色的絕望，
而「美」保持不住明眸的光彩，
新生的愛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
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飛去，
不用和酒神坐文豹的車駕，
我要展開詩歌底無形羽翼，
儘管這頭腦已困頓、疲乏；
去了！呵，我已經和你同往！
夜這般溫柔，月後正登上寶座，
周圍是侍衛她的一群星星；
但這兒卻不甚明亮，
除了有一線天光，被微風帶過，
蔥綠的幽暗，和苔蘚的曲徑。
我看不出是哪種花草在腳旁，
什麼清香的話掛在樹枝上；
在溫馨的幽暗裡，我只能猜想
這個時令該把哪種芬芳
賦予這果樹，林莽，和草叢，
這白枳花，和田野的玫瑰，
這綠葉堆中易謝的紫羅蘭，
還有五月中旬的嬌寵，
這綴滿了露酒的麝香薔薇，
它成了夏夜蚊蚋的嗡縈的港灣。
我在黑暗裡傾聽：呵，多少次
我幾乎愛上了靜謐的死亡，
我在詩思里用盡了好的言辭，
求它把我一息散入空茫；
而現在，哦，死更是多麼富麗：
在午夜裡溘然魂離人間，
當你正傾瀉著你的心懷，
發出這般的狂喜！
你仍將歌唱，但我卻不再聽見——
你的葬歌只能唱給泥草一塊。
永生的鳥啊，你不會死去！
飢餓的世代無法將你蹂躪；
今夜，我偶然聽到的歌曲
曾使古代的帝王和村夫喜悅；
或許這同樣的歌也曾激蕩
露絲憂鬱的心，使她不禁落淚，
站在異邦谷田裡想著家；
就是這聲音常常
在失掉了仙域里引動窗扉：
一個美女望著大海險惡的浪花。
呵，失掉了！這句話好比一聲鍾
使我夢醒到我站腳的地方！
別了，幻想，這騙人的妖童，
不能老耍弄它盛傳的伎倆。
別了！別了！你怨訴的歌聲
流過草坪，越過幽靜的溪水，
溜上山坡，而此時，它正深深
埋在附近的溪谷中：
噫，這是個幻覺，還是夢寐？
那歌聲去了：
——我是睡？是醒？
美慧朗誦的很好，韻律優美舒緩卻不流於輕浮，音調憂鬱感傷又不顯得消沉，她在朗誦的時候充滿感情但不濫用感情，把詩歌中包含的所有矛盾都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出來——痛苦和快樂的矛盾、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死亡與生存的矛盾，所有這些矛盾她都表達得恰到好處，賓主們為都她驚人的表現力而熱烈地鼓掌，並紛紛對她的才華大加讚賞，然而只有美慧自己清楚，她能夠把這首朗誦得這樣好，並非因為她有才華，而是因為她有著與詩人在創作這首詩時一般無二的心境。
在朗誦詩歌的時候，美慧一直望著坐在她斜對面的杜鴻鳴，她真是打心眼兒里感謝今天的座位的排法，如果她跟杜鴻鳴被排在同一側而不是坐對面，那樣她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面對著杜鴻鳴吟誦自己的心聲了。事實上，她並不是在為所有的人朗誦詩歌，而是在為杜鴻鳴一個人朗誦，這大概是她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件事——雖然杜鴻鳴並不知道她的心意，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