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chapter 044無常（1）
●════════════════●貴族的復興系列●══════════════●
從新月德隆出來，美慧的眼淚還在情不自禁地不停地往外涌，她一點兒都不覺得傷心，也不悲哀，她一點兒都不想哭，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止不住。
美慧沿著中興街往中興商廈的方向走，腳步都是飄的，就好像走在雲彩上似的。那尚且還留在她唇齒間的帶著淡淡的啤酒香的男子漢的氣息讓她覺得非常的甜蜜和幸福。她極力壓抑著在這種持續涌動的甜蜜和幸福，她還不敢太放肆地享受。畢竟一個吻也代表不了什麼，或者那只是他衝動之下的行為，並沒有更深刻的意思。
她清楚地記得肖英俊曾經毫不吝嗇地誇獎和讚美過蔣樂姍，可他卻從來沒有誇獎和讚美過她，他不但沒有讚美過她，反而還批評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對，在他眼裡，她是有那麼多缺點的人，她不敢讓自己的心產生奢望。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產生過哪怕是一點點自卑心的她此刻竟然因為他而有了一點點自卑，何以竟會這樣？
當美慧在那家叫大城市.小人物的酒吧見到吳儀芳的時候，她發現吳儀芳正坐在吧台前面哭，於是不禁嚇了一跳。
「吳總，您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美慧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美慧，你來啦！」見美慧到了，吳儀芳忙用紙巾擦去臉上的淚水。
「想喝什麼酒？別告訴我你不想喝酒，我非常需要人陪我喝幾杯，不要讓我覺得我叫錯了人了好嗎？我最近已經做太多錯事了。」擦乾眼淚后吳儀芳接著對美慧說道。
「那就喝紅酒好了，國產的最好。」
「那就來一瓶張裕吧，咱們倆一起喝。」
「好啊!」
「小夥子，給我們一瓶張裕干紅，送到8號台，我們要坐在那邊說說話。」吳儀芳指著一張臨街靠窗的桌子對站在吧台邊的一個服務生說道。
「好的，馬上給您送過去。」服務生熱情地回答。
「走吧，美慧，我們過那邊坐，那邊清凈些，好說話。」吳儀芳一邊說一邊起身率先往窗邊的空位走去，美慧連忙跟了過去。
兩個人剛一落座，服務生便把她們點的酒送過來了。
「美慧，我發現你是個非常才華又有能力的女孩子，上次A&B公司的人來跟我們談設計平面廣告的事，多虧了你在，我沒想到你的英文水平那麼好，更沒想到你還很懂得談判的技巧。不瞞你說，就在前幾天我接到了A&B打來的電話，他們說他們已經決定要跟我們簽約了。你知道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心裡有多高興嗎？這還是第一次有外企願意跟我們奇美簽約，這都是你的功勞，如果那天不是你出門跟他們談，換成任何一個人包括我自己，都簽不下這麼大的合約。我當時還想，等過一段你工作的時間再長一點，我要提拔你做我總經理助理，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職位。當時，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吳總，我其實也沒做什麼。那天A&B的人來，並不是我出面接待的，那個案子也不是我最先接手的。聽說是李景一廢了很多周折和力氣也動用不少關係才勉強把他們拉過來的，後來是因為他們出示的產品資料都是英文的，大家都說看不懂，我恰好懂點英文，所以才接手跟他們詳談的。如果沒有李景一之前的努力，我怎麼可能有機會跟他們談呢，更別說簽什麼合約了。」
「你不但不居功，還不忘提別人的功勞。美慧，我越來越欣賞你了，我真想把你培養成我的左膀右臂，讓你跟著我好好乾一番事業啊，只可惜……」
聽吳儀芳說到這裡，美慧忽然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吳總，您不是要解僱我把？」美慧不禁很緊張地問道。
「美慧，不是解僱，是解散，奇美要解散了！」吳儀芳回答，解散兩個字一出口，吳儀芳的眼淚便止不住地再次涌了出來。
「解散？為什麼？」
「因為奇美要被菱悅集團收購了。」
「被菱悅集團收購？為什麼？奇美不是您辛辛苦苦創辦的公司嗎？您不是一直說奇美凝聚了您全部的青春和心血嗎？您把全部的心血賣了，要怎麼活呢？」美慧忍不住激動地問道。
「你以為我想賣嗎？我是不得已的！奇美是我辛辛苦苦創辦的沒錯，它也確實凝聚了我全部的青春和心血。可是如果我堅持不賣的話，我全部的青春和心血都將化為烏有。我賣掉它，起碼還可以換些錢，沒有了奇美我可以活下去，但是沒有錢，我就活不下去了。」吳儀芳一邊說一邊哭，而且越哭越傷心。
「為什麼不賣就會化為烏有？不賣的話公司一直都是您的啊！」
「他們說如果我不賣不出一個月他們就會讓奇美破產倒閉，到時候我不但拿不到錢，還要欠債。」
「他們說？他們是誰？菱悅集團的人嗎？」美慧問道。
「是！」
「這跟強盜的行為有什麼區別？這還是法治社會嗎？您不想賣掉奇美就別賣！不要害怕他們的威脅！雖說一個公司倒閉起來的確要比辦創辦起來容易得多，但是再怎麼容易也不是隨便誰吹口氣就能倒閉的。」 美慧不禁非常氣憤地說。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不了解菱悅集團。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在菱悅集團工作，我已經跟她溝通過了，她勸我放棄，她說如果我不放棄奇美的話我說不定會血本無歸，她建議我最好別冒這個險！」
「這麼說您已經決定賣掉公司了？」美慧滿懷失落地問。
「是！已經決定了！公司的員工要全部遣散，他們說了，我們的員工他們一個也不要。」
「……」聽了吳儀芳的話美慧不禁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找了一份自己滿意的工作，才做了幾天的正式員工，就又要失業了，她的心情真是無法形容的凄涼。她不知道像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如果一輩子都要這麼過自己還能堅持下去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本是個即便身處絕境也不會輕易灰心的人，可是此刻，她真的有點灰心了。
美慧不說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氣喝乾了杯子里的酒，然後抓過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剛想端起酒杯再喝，卻被吳儀芳按住了手臂。
「美慧，我理解你的心情，非常理解。你來奇美面試的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知道為什麼嗎？」
聽吳儀芳說道這裡，美慧不禁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吳儀芳，但是卻沒說話。
「一個只憑著花容月貌便可以過上富足日子的女孩兒，卻堅持要在奇美這樣一個小公司找一份業務員的工作，你讓我又佩服又感動！你完全具備可以不勞而獲的資本，但顯然你不願意利用這種資本，你一心想要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現如今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都快滅絕了！你知道嗎？看到你，我就好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我自己。年輕的時候，我也算是個漂亮的女孩子，身邊也有不少的追求著，其中不乏有權貴子弟。當時我的同學都很羨慕我，覺得只要我願意，隨便向有錢的男人拋幾個媚眼，便可以很輕鬆地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我卻不願意選擇那樣的生活，因為我不想虛度自己的人生，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做一些能夠體現自身價值的事情，所以我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那些權貴子弟的追求，辛辛苦苦創辦了奇美公司，這一辦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中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經歷了多少次起起伏伏我都不說，我只告訴你，我付出一個女人的全部，為了奇美我犧牲了我的青春，犧牲了我的愛情，可是到頭來，我忽然發現，這些犧牲我竟然白做了，原來奇美什麼都沒有證明，我不想虛度我的人生，可終究還是虛度了，我想做一些能夠體現自身價值的事，可終於還是沒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您不該徹底否定您為之奮鬥了二十年的事業，奮鬥本身就是意義和價值。」見吳儀芳哭得傷心，情緒也十分低沉，美慧不禁開解道。她怎麼都沒有料到，身處大逆境中的自己，竟然還有能力開解別人。
「美慧，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好過多了。」 吳儀芳一邊說一邊從紙巾盒裡抽出一張新的紙巾重新擦乾臉上的眼淚。
「……」美慧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美慧，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其他員工我是管不了，樹倒猢猻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你我不能不管。我剛剛跟你說了，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在菱悅集團工作，我跟她詳細說了你的情況，問她可不可以幫你安排一個合適的工作。她說眼下還真有一個總經理秘書的職位空缺，她可以給你一個面試的機會，但不能保證會錄用，因為總經理秘書的人選最終一定要得到總經理的認可才可以，不過她會極力向總經理推薦你。」
「謝謝吳總的好意，我不想去。」美慧淡淡地回答。
「為什麼？」
「一，那個菱悅集團根本就是個強盜集團，從它強制收購的奇美的行為就能夠判斷出來，我不要去那種強盜公司工作。二，總經理秘書之類的職位不在我的求職範圍內，除非菱悅集團的總經理跟您一樣也是個女人。」
「美慧，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你大可以放寬心，我對菱悅集團的了解要比你多得多。你剛剛說菱悅集團是強盜公司，這個說法是不準確的。雖然我在奇美被菱悅強制收購這件事上有更比你更強烈的憤怒和不平，但是對於菱悅集團我還是不得不做出實事求是的評價，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聊聊菱悅集團的家世背景。菱悅集團的董事長杜鋒有兩位少爺，大少爺現在擔任菱悅集團的總經理，而小少爺則是集團的副總經理。大少爺人品很好，又有管理才能，如今菱悅集團全靠他撐著，若沒有他，菱悅集團說不定已經垮掉了。我剛剛跟你提到的總經理秘書的職位就是給他做秘書。至於小少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慣了，根本就是個為所欲為的混世魔王，且心狠手辣，集團內外的人都怕他，沒人敢招惹他，他父親和他哥哥也拿他沒辦法。正因為如此，他父親一直不敢把菱悅集團管理大權交給他，而是把全部重擔都壓在了大兒子一個人的肩上。小少爺雖然頂著副總經理的頭銜，但菱悅集團的事物卻是不大管的，據說他自己另有一攤生意需要打理。我已經詳細了解過了，菱悅集團根本就沒有收購奇美的打算，此次收購純粹是小少爺的個人行為，沒有人知道他收購奇美的目的是什麼，據說他哥哥曾極力反對這件事，但是哥哥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弟弟的一意孤行。」
「他們兄弟倆個在品行上怎麼會相差那麼多？」美慧忍不住問道。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你大概也聽說過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這句話吧？何況他們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呢？」
「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美慧不禁有些吃驚。
「杜家的大少爺還很小的時候他親生母親便因病去世了，他父親後來又新娶了一位太太，很快又生下了一個兒子。因為有親生母親護著，小少爺從一出生就得到了過多的溺愛，所以養成了無法無天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個性。至於大少爺反倒因為少有人關心而立事很早，十分懂得檢點自己的言行。總之關於大少爺的人品，你盡可以放心，他絕對不是那種對女孩子很隨便的男人。我的朋友跟我說，他是個對待感情非常慎重也非常認真的人，據說他曾經很用心地愛過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我朋友見過，說是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非常聰明機智，大少爺愛她愛到了茶飯不思的程度。可惜的是她的追求者實在太多了，而且那些追求者個個都實力不凡，後來那個女人嫁給了台灣的一個富商。這件事讓大少爺備受打擊，從那以後他對女人一直都敬而遠之，有人說他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個女人，也有人懷疑大少爺患上了心理或生理疾病，已經對女人徹底失去了性趣。當然這些都是人們的閑話和猜測，沒有人知道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
他在用人上有很獨到的一面，他在選擇時很慎重，而一旦決定任用某人，便不會輕易更換。他的前任秘書跟了他整整五年，他們一直相處得很好，配合得很默契。別看五年當中一直做秘書，其實早已是助理的後備人選，並且早就拿到了助理的薪水。直到前一陣子，那個秘書因為要嫁到美國去不得不辭職了，他這才要重新招聘一個秘書的。
美慧，我跟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希望你不要輕易放棄這個機會。你知道，你只有高中文憑，工作真的很不好找。像是菱悅集團這樣有名氣的集團公司，如果沒有過硬的人介紹，你斷然是進不去的。最重要的是，我的朋友在那裡，她會照應你的，把你放她那兒，我放心。我真的是為了你好才極力推薦你去的，我想著你在那裡或者能做得長遠些，要是到了別處，恐怕做不了多久就要換工作。美慧，換了別人，我不會操這個閑心的，我是真心想幫你一把。如果日後我還能有機會東山再起，我會去那裡找你回來的！」吳儀芳不禁苦口婆心地勸道。
「既然如此，我去試試吧。我若還堅持不去，就辜負您的一片心了。」美慧不禁被吳儀芳的真誠打動了，雖然吳儀芳講的那些大少爺小少爺的故事她聽得暈頭轉向的，不過她反正也不太關心那些事。她想既然吳儀芳說那位總經理是位正人君子，想必不會太差。而且奇美已經被收購了，去別的地方也未必立刻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這就對了！美慧，在這個社會上生存，要懂得在適當的時候稍微放低一□段，這並不是什麼喪失尊嚴的作法。」
「我知道。」
「這個是我朋友的名片，現在有很多人都在應聘總經理秘書的職位，你抓緊時間去找她，周一就去吧，我會打電話給她的!」
「好！我一定去。」美慧一邊接過名片一邊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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