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 037心腸（2）
●════════════════●貴族的復興系列●══════════════●
這家名為巴黎享宴的餐廳所有的菜品都價格不菲，當然不菲的價格不只來自精湛的烹調技藝，同時也來自這家餐廳非同凡響的格調 —— 布置得尊貴典雅的大廳，裝飾得精美絕倫的餐桌，加上閃閃發光的高檔餐具以及和諧的配樂，著裝講究的服務生為客人提供的彬彬有禮的服務，而在這裡就餐的客人大都有著尊貴的儀錶不俗的談吐及優雅的風度。當然這些儀錶尊貴談吐不俗風度優雅的客人是巴黎享宴在二十年的經營過程中所積累的最大財富。
每當出入巴黎享宴的大門或是洗手間時，客人們都能在最顯眼的位置看到這樣幾行字：「尊貴的客人，我們在此鄭重承諾，巴黎享宴將竭誠為您提供精緻美味的菜肴、格調高雅的就餐環境以及優質貼心的服務，不辱沒您卓爾不群的品位是我們唯一的經營理念。」
這幾行字是巴黎享宴堅守了二十年的核心價值觀 —— 培養和積累有品位的客人，因為餐廳的經營者一直堅信：先要有品位不凡的客人，而後才可能會有品位不凡的餐廳。
巴黎享宴經過二十年的努力終於把自己打造成了品位不凡的頂級餐廳，巴黎享宴如今在B市可謂是赫赫有名，是名流顯貴們最為鍾愛的餐廳。可是大多數暴發戶們都不太喜歡這裡，雖然他們腰纏萬貫，但是在這裡他們不但找不到高人一等的感覺，反而會因為這裡時時呈現出某些很微妙的情境因子及人文元素而落入自卑的陷阱，在這裡呆得越久便會陷得越深，那種感覺甚至連窮人都還不如，因為窮人畢竟沒有暴發戶們那種被金錢急速膨脹了的虛榮心。
像這樣的餐廳窮人們固然是來不起，可是就算是富人也不是個個都來得起，比如那些暴發戶就來不起，因為沒有與這家餐廳相配的格調和品位。凡是在巴黎享宴用過餐的暴發戶幾乎都有這樣一種感受——就好像是坐在哈哈鏡里用餐似的，無論他們怎麼努力試圖去展現自己漂亮的一面，結果卻是醜態盡顯。
這就是這家餐廳的奇妙之處，雖然它對所有的客人都一視同仁，從不對誰過分熱情也不對誰刻意冷淡，從不私下給客人劃分等級，也不暗中給客人佩戴標籤。但是它卻能夠讓來到這裡的客人迅速地分辨出自己屬於哪個等級該佩戴何種標籤，特別是那些首次光顧的客人，他們很快便會因為在這家名為巴黎享宴的餐廳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刻的內心體驗而充分地認識到：「人和人都是一樣的，人生而平等！」這句話根本是扯淡！
就像今晚，當肖英俊看著美慧如行雲流水般熟練而流暢地使用著桌上擺放的各式繁複的餐具（說不上到底有幾副刀叉，幾個勺子，幾個杯子，勺子大小形狀不一，杯子大小形狀亦是不同）並優雅自如地享用著盤子里的食物，當他看著她客氣地向為她提供服務的每一個人致意以及每喝一口紅酒後用餐巾輕輕擦拭嘴角時優雅之極的樣子，他忽然間就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那差距鮮明得讓他膽戰心驚，讓他汗流浹背。
看著美慧吃飯的樣子，肖英俊只覺得震撼。上次他們一起去吃麻辣香鍋時他就已經發現她吃飯的樣子、喝酒的樣子都專註而又優雅，但是那次的感觸卻遠不如這次強烈和深刻。雖然已經知道她生在富貴之家，也知道養尊處優的生活也許會讓她養成優雅的習慣和良好的教養，但是他還是低估了優雅的習慣以及良好教養的力量。
這個夜晚，在這家名為巴黎享宴的西餐廳，肖英俊第一次見識到了真正的大家閨秀是什麼樣的。美慧那種落落大方的嫻靜，那種不卑不亢的恬淡，那種於舉手投足間自然釋放的高貴氣息及優雅格調，無不讓肖英俊嘆為觀止。他怎麼都沒想到，住在又破又爛的出租房裡的美慧竟還有如此高貴優雅的一面。
從踏進巴黎享宴的大門的那一刻起，美慧就像是一個流落到民間的公主終於回到了屬於她的宮殿，流落民間時蒙受的一切磨難此刻都化作了奇異光環籠罩著她，使她看上去就像個聖女一樣。看多了市井中各種自以為很有個性的瘋瘋癲癲的女孩子，忽然看到這樣的美慧，肖英俊無法不產生驚為天人的感受。
「你怎麼不吃？一直看我的臉看不飽的。」美慧一邊熟練地切著盤子里的牛排一邊對一直在盯著她傻看的肖英俊說道。
「不是有秀色可餐的說法嘛!」
「說什麼秀色可餐，騙女孩子開心的謊話而已。」
「我說什麼來著，聰明的女孩兒就是讓人頭疼，想騙一下都這麼難。」肖英俊忍不住嘆息著說道。
「……」美慧卻什麼都沒說，只低頭專註地吃著牛排。
「你絕對不是在一般的家庭里隨隨便便長大的那種女孩兒，你的身份讓我感到很好奇！」肖英俊突然接著說道，他說這話純粹是想試探一下美慧的反應。
聽到肖英俊這話，美慧的手立刻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臉色也變了，雖然她的手只不過微微地抖了一下，臉色也不過是略略地變了，但是身為刑警的肖英俊還是通過細緻入微的觀察看出了美慧內心的波動。
「我不過是孤家寡人，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在這座城市裡掙扎著獨自生存，這樣的身份有什麼可好奇的。」美慧很快就恢復了鎮定，用她慣用的那種淡淡地語氣答道。
「對你感到好奇都不行嗎？你知不知道如果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了好奇，那往往意味著愛的開始。」肖英俊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地說道。然而話剛一說出口他自己先就愣住了，緊接著美慧也愣住了。
肖英俊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話說出口之後他頭腦做出的第一個判斷是他太想迅速接近美慧太想利用她查案子了，在做出這個判斷之後他覺得自己很卑鄙，可是旋即他又覺得他對她說的那些話是真心話，他好像並沒有欺騙她似的。他也不知道是前面做出的判斷準確，還是後面得到的感覺靈驗，他的心突然變得很混亂，他自己把自己給弄糊塗了。
「坐在這裡看窗外的景色可真美啊！」見美慧愣愣地望著自己，肖英俊連忙轉移了話題。
「是很美！」美慧淡淡地回答，並輕啟眼帘，將濕漉漉的目光投向窗外。
「美慧，謝謝你願意跟我這樣的痞子在這樣的餐廳吃飯。說真的，這麼多刀叉勺子都是幹什麼用的，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形狀各異的杯子，我全都弄不清楚，還有，我也沒辦法像你那麼優雅地使用餐巾，你選擇這樣的地方就不怕我給你丟臉嗎？」肖英俊忽然用專註的眼神望著美慧說道，臉上的壞笑也不見了，語氣和表情都顯示出罕見的真誠。
聽了肖英俊這話，美慧緩緩地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又緩緩地望向肖英俊，就那麼靜靜地望著，也不說話。
「今天在你們公司門口強迫你跟我走我很抱歉！當時我也是沒辦法！」見美慧不說話，肖英俊便只好接著說道。
「以後別再那樣了，那樣的行為是流氓才有的行為。」美慧淡淡地回答。
「這個我很難保證，因為我就是個流氓，是警察中的流氓，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改不了的。」
「……」
「為什麼不說話？」
「我勸告一個流氓以後別再做流氓了，可是他說他天生就是個流氓，所以沒辦法不做流氓，我還有什麼可說的？」美慧回答，語氣仍舊是淡淡的。
「有時候你的冷靜和淡漠讓我覺得可怕，好像很難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夠激發你的熱情，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肖英俊繼續用專註的眼神望著美慧問道。
「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你是流氓也好，是紳士也好，對我而言都無關緊要，因為我不關心，也不在乎。至於你眼中的我是什麼樣子，我也不關心不在乎。莫名其妙的在我面前出現，像強盜一樣強迫我跟你出來吃飯，這樣的你讓我覺得很討厭。從今以後我們就別再相互打擾了，各自過日子就好，不知道我說得夠不夠明白。」
「夠明白。」
「明白就好。」
「不過我還會去找你的，如果你拒絕見我，我還會用跟今天類似的方法約你出來。」
「無賴！」美慧用很輕的聲音說。
「你知不知道，被你罵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討厭我這個人還是討厭我警察的身份？」肖英俊忽然這樣問道。
「都討厭！」
「好吧，都討厭！」肖英俊咕噥道。
就在這時美慧放在桌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美慧忙抓起電話看了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托住張震家對面的鄰居老奶奶轉交字條的事，會不會是張震跟她聯繫了呢？想到這裡美慧的心跳不禁驟然加快，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慌忙站起身，對肖英俊說了一句：「我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說完也不等肖英俊回話便拿著電話迅速離開了座位，直奔餐廳的門外走去。
望著美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肖英俊忽然覺得很好奇，是什麼電話讓她這麼緊張呢？會不會是販毒團伙的人打給她的呢？想到這裡肖英俊再也坐不住了，他眼看著美慧出了餐廳的門，於是便迅速地離開了座位偷偷地跟了出去。肖英俊怕美慧誤會自己跟蹤她，所以出了門后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煙來，裝作是出來吸煙的樣子。
肖英俊原本是不吸煙的，但是不吸煙的肖英俊口袋裡卻常年揣著香煙和打火機，一來是為了與人打交道時方便，二來在查案的時候尤其是跟蹤的時候常常需要用吸煙來打掩護。在肖英俊看來，在查案的過程中很多時候煙要比槍更有用，所以煙和槍是肖英俊總不離身的兩樣東西。雖說是煙不離身，不過若非必要他甚少吸煙。他其實很討厭煙草的味道，因為煙草味總是會讓他聯想起當年化工廠爆炸后瀰漫在空氣中的那個味道。
肖英俊一邊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香煙點上一邊用目光四處搜尋美慧的身影，可是找了半天也沒看見美慧在哪裡，就在他茫然地左顧右盼時，旁邊的庭院里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於是肖英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庭院門口，並躲到庭院門口一座石雕的後面，那裡能夠清楚地聽見庭院里的說話聲。
「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要當面跟您談，請問，您方便跟我見個面嗎？」說話的人果然是美慧。
「……」
「是的，那個是我的假名，我真實的姓名等咱們見了面您就會知道了。」
「……」
「任何時間都可以，只要您沒有不方便我隨時都可以。」
「……」
「好的，那就今晚見面好了。您選地方吧！」
「……」
「金山茶座？是在元明街和元清街路口的金山大廈里嗎？」
「……」
「好的！一個小時內我一定趕到，我穿了一件墨綠色的旗袍裙，很容易認的！」
「……」
「好的，見面再談！我先掛了！」
聽到這裡，肖英俊知道談話已經結束，美慧恐怕很快就會從庭院里出來，於是忙轉身跑回餐廳門口，迅速熄滅了手裡的香煙，將煙蒂仍進門外的一個垃圾桶，然後閃身進了餐廳，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座位坐好。
大約兩三分鐘之後，美慧也回來了。
「我有事先走了，你一個人慢慢吃吧。」美慧一邊從旁邊的座位上拿過自己的手提包一邊用淡漠的語氣對肖英俊說道。
「什麼事這麼急啊，吃完再走吧。」
「不吃了，我真的有急事，我先走了！」美慧說完不再理會肖英俊，徑自走掉了。
肖英俊見狀連忙叫服務生結賬，儘管美慧並沒有狠宰肖英俊，可是這一餐飯還是消費了將近三千塊，而且乳酪蛋糕還沒有來得及吃，肖英俊很想把沒來得及吃完的打包帶走，可是他急著去跟蹤美慧，所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結完帳便立刻離開了餐廳。
儘管肖英俊緊趕慢趕，可是等他追出餐廳的門，美慧早已不見了蹤影。肖英俊想起剛才美慧打電話的時候提到了位於元明街和元清街路口的金山茶座，想必金山茶座就是美慧跟那個神秘人物約好見面的地方，乾脆不如直接去那裡堵他們好了。想到這裡肖英俊立刻飛跑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迅速打開車門跳上車啟動引擎，車子很快駛出了停車場，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