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您接旨吧。」宣讀完聖旨的李公公語調不急不緩,帶著太監特有的陰柔。


  在剛剛宣讀完的聖旨里,皇帝已經將魏閎貶為庶人,他已經當不得一句殿下。


  然落地的鳳凰哪怕不如雞了,他照樣是天家血脈,李公公也不敢直呼其姓名,便含糊的帶了過去。


  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魏閎咯咯咯地笑起來,笑容諷刺。


  李公公面不改色。


  「兒子魏閎接旨。」魏閎拜也不拜,一把扯過聖旨,死死盯著上面的文字,一個字又一個字地看過去,似乎要用目光在上面戳出一個洞來。


  他的雙手漸漸的抖了起來,父皇可真夠念父子親情的,居然還給他留了一個全屍了。


  跪在魏閎身旁的庄氏,終於忍不住捂著臉低低地哭起來,越哭越大聲,哭聲悲愴凄涼,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在地上。


  李公公同情的看她一眼,這位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可憐人!丈夫與娘家串通謀反,自個兒卻被徹頭徹尾的被蒙在骨子裡,還差一點被丈夫燒死了。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被丈夫和娘家株連,誰叫她是莊家的女兒,魏閎的妻子呢

  ,這一切都是命啊,半點不由人。


  魏閎抓著聖旨的手指發白,嘶聲道:「我要見父皇。」


  「陛下不想見您。」李公公回道。


  魏閎雙眼逐漸泛紅:「我要見父皇,你去傳話,我想見父皇最後一面,兒子要死了,想見一眼父親都不行嗎?」


  「奴婢出來前,陛下就說過了,他與您已經無話可說。」李公公平靜道。大概是早有預料,出來前,皇帝就說了。


  之前因為的皇帝心慈手軟,被魏閎的痛哭流涕哭得軟了心腸,以致於還被他騙進了慶郡王府,差點就丟了性命。


  現在雖然沒死,可也是半死不活,就連大權都旁落。要不是魏閎是親生兒子,只怕早被凌遲了。


  皇帝哪願意來見他,就是李公公也不願意的。眼下,皇帝可虛弱著呢,萬一魏閎說了幾句不中聽,把皇帝給氣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父皇真的,這麼說?」魏閎嘴唇發顫。


  李公公輕輕地點了點頭,微微一抬手,端著托盤的小太監往前走了兩步,上面放著兩隻酒杯和一壺酒,青色的花紋寧靜又安詳。


  魏閎瞳孔縮了縮,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父皇,我是不孝,可你以為老三就是大孝子嗎。」魏閎目眥欲裂:「援兵趕到的時機多巧啊,該死的都死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就是那隻黃雀,我們都被他耍了,耍了。他早就知道我的算盤,就是等著我殺了您,然後

  他來做這兒平亂的英雄。


  哈哈哈,他多厲害啊,老二死了,我也要死了,只有他毫髮無傷,還成了大英雄。咱們兄弟里最陰險毒辣的那個就是他。」


  魏閎一把端起托盤中的酒杯,黑黝黝的目光落在李公公身上,彷佛透過他看見了皇帝:「我死了,你說,下一個會是誰?」魏閎朝李公公敬了敬,仰頭一口灌下杯中毒酒,笑容詭異:「父皇,兒子在在黃泉路上等著您。」他知道,這番話一定能傳到皇帝耳里,甚至魏闕耳目之中,至於能不能起


  作用,他就管不著了,反正他已經死了。


  話音剛落,人就抽了兩下,魏閎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殷虹的血從他七竅之中緩緩流出。


  李公公低頭看著他,直到他停止了抽搐,蹲下去探了探,最後輕輕吁出一口氣來。當年是何等天之驕子,可才幾年的光景,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抽泣不止的庄氏面無表情的看一眼魏閎,顫顫巍巍的端起另一杯酒。


  「公公,罪婦庄氏臨死之前只有一個要求,請不要將我與他葬在一塊兒。」這個男人毀了她一輩子。


  李公公憐憫的看著她:「奴婢會將您的話帶到聖前。」


  庄氏慘然一笑,仰頭將被中毒酒一飲而盡。魏閎的葬禮遠不及魏廷來的隆重,魏廷雖然也有謀逆之心,可他到底還沒來得及做什麼,也沒有弒君,最後還賠上了性命。所以皇帝以親王禮安葬了他,遺體也順利進了

  皇陵。


  尚氏感激涕零,辦完喪事立刻緊閉肅郡王府的大門,謝絕一切訪客,專心守孝。輪到魏閎,皇帝就沒這慈父心,宋太后做主讓宗人府給他辦了一個勉強還能看的葬禮,最後在荒郊給他找了一塊墓地。到底是寵愛二十年的孫兒。在皇帝出事後,恨他恨


  得要死,等真的死了,那恨也淡了不少。


  至於庄氏,葬在了另一塊地方,離魏閎遠遠的,宋太后一直都十分喜歡這孫媳婦,可惜了,可惜了。


  魏閎留下的其他姬妾,被送進了庵堂。兩個女兒交由宗人府撫養。


  一切就此塵埃落地。


  皇帝靜靜地躺在床上,這麼些日子了,他還是只能躺著,想坐都坐不起來。


  床前的魏闕不疾不徐地彙報著公務。


  皇帝聽得心不在焉。


  「父皇意下如何?」魏闕沉聲詢問。


  皇帝淡淡道:「照你說的辦吧,你做事朕放心。」


  「那兒臣這就著人辦理。」


  皇帝點了點頭,目光在他沉毅的臉上繞了繞:「魏閎謀反之事,你事前知道多少?」


  魏闕靜默了一瞬。


  皇帝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兒臣有所察覺,然而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兒臣想找到證據后再稟告父王!萬萬沒想到大哥竟然會……」


  魏闕撩起衣擺跪下:「兒臣該死,請父皇降罪。」


  皇帝注目他的頭頂,微不可見地扯了下嘴角,他輕輕的嘆了一聲:「這也怪不得你,無憑無據,你若是說了,難免要落得一個挑撥離間的罪名。」


  「怪朕,朕年紀大了,不免更看中骨肉天倫,原是看他可憐,以為他知道錯了,不想縱得他生出了不切實際的野心。」皇帝苦笑一聲:「幸好有你在,才沒有釀成大禍。」


  「這江山若是落在他手裡,只怕沒幾年就丟了,朕知道,眾多兒子里,只有你有濟世安邦之才,咱們魏家的江山交給你才能發放廣大。」


  「兒臣惶恐。」魏闕連忙道。皇帝笑了笑:「惶恐好啊,心懷惶恐才會認真做事。朕當年從你祖父手裡接過這副重擔時,也惶恐。在惶恐中才慢慢地挑起了魏家這副擔子,現在這擔子該交給你了,莫要


  讓朕失望。」


  「兒臣定不負父王厚望。」魏闕語氣鏗鏘,聲音堅定而又有力。


  「好好好。」皇帝欣慰地點了點頭,對李公公道:「傳恪王,韓正,丁拓元……」一串名字不是皇室貴親就是朝中重臣。


  一群人連忙趕來,以為是有什麼要事,到了才發現竟然是立太子,這事,倒也夠大了。皇帝口述,大學士兼吏部尚書韓正親筆寫下了立魏闕為太子的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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