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此言一出,舉朝嘩然。


  一些大臣忍不住拿眼去瞟前頭的宋老爺子和庄克勤,前者代表靖王,後者代表太子。


  宋老爺子神色如常,彷彿皇帝誇讚的不是他未來孫女婿。


  庄克勤肅著一張臉,他皮膚黝黑,一般人也看不出情緒,不過有些人自覺透過表象看見了庄克勤皮下的憤怒。


  太子還在因為河間之事閉門思過,靖王卻是屢立奇功,在民間軍中威望如日中天,高下立見。


  龍椅上的皇帝,居高臨下審視文臣武將,不安,高興,惶恐,猶豫……不勝枚舉。


  這些反應都在他意料之中,征夏大捷,之前那些帳也該算一算了。


  魏閎實在是令他失望透頂,一些小錯,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糊弄過去。


  可他竟敢在王吳聯手,形勢那般險峻的關鍵時刻,派死士刺殺魏闕,丁點不考慮對戰局,對整個大秦的影響。王培其可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若非他在後頭搗亂,王周不會內亂,以至於無暇攻打大秦,大秦也不可能在一年內滅夏。一個不好,大秦甚至可能在夏周聯合下,兵敗如

  山倒,多虧了王培其這個糊塗蛋。


  說來,王培其會犯糊塗,魏闕也功不可沒,是他暗中收買了王培其身邊的謀士,鼓動王培其造反。


  這個兒子,有勇有謀,皇帝越看他越滿意。


  反觀魏閎,就越看越不滿意,若給了魏閎機會,說不得魏閎也會似王培其。


  縱然不願意,皇帝也不得不承認,他精心培養了二十年的嫡長子歪了。


  一縷神思飄了出去,皇帝想到了去年,他將證據扔到魏閎面前時,魏閎痛哭流涕,只道自己豬油蒙了心,稀里糊塗鑄下大錯。


  幾日後,東宮花壇里挖出巫蠱人偶,上面赫然寫著魏閎的生辰八字。魏閎聲淚俱下陳情,他是因為招人魘鎮才會失常鑄下大錯。


  這開脫之法倒是別出心裁,那他便成全他,一個神智失常之人如何擔當太子之位。


  早朝散去,庄克勤與宋老爺子在殿外相遇。


  二人目光在空中一撞,宋老爺子捋須一笑,庄克勤皮笑肉不笑。


  宋老爺子輕輕一點頭,抬腳離開,腳步輕快,春風得意。


  宋銘又立戰功,光耀門楣。未來孫女婿更了不得,聽皇帝的口風,魏闕前程不可期前程。離夢想只剩下一步之遙,老爺子如何不歡喜。與之相對的,庄克勤就笑不出來了。去年庄少游以突發疾病的理由被送回京城。沒有將罪名公布,那是為了全皇室和莊家的臉面。皇帝給莊家體面,莊家卻不能裝成沒事

  人的模樣。所以庄克勤壯士斷腕,讓大孫子病逝了。


  不久之後,皇帝便暗示小孫子和十公主的婚事。畢竟他們莊家世代將門,勞苦功高,在軍中根基頗深。可庄氏要走下坡路是事實,庄克勤沉沉一嘆,吐出一口鬱氣,再不甘心又如何,形勢比人強。魏閎的太子之位只怕保不住了,他若執意跟著魏閎一條道走到底,恐整個庄

  家也得賠進去。


  大軍凱旋進城那一天,京城內萬人空巷,盛況空前,一些熱情奔放的少女,還向將士投擲鮮花錦帕。


  打頭的魏闕坐在高頭大馬,劍眉星目,引得不少姑娘臉紅心跳,眼睛都挪不開了。


  因為圍觀群眾太多,以至於從北城門到皇宮這一段路整整走了一個時辰。到了宮門前,魏闕帶著將領解兵入內。


  皇帝帶文臣武將親自等在太和門下,見了魏闕一干人等,喜形於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鏗鏘有力的聲音讓皇帝朗笑出聲,上前幾步扶起魏闕,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魏闕道:「為父皇分憂,是兒臣本份,何談辛苦。」


  皇帝大笑,接過李公公奉上的酒杯。


  與此同時,一眾宮人捧著托盤走來,諸位將士連忙取了一杯酒。


  皇帝舉起酒杯:「這一杯,朕敬諸位,爾等皆是我大秦棟樑,國家砥柱。朕有你們輔佐,何愁不能一統天下。」


  說罷仰頭灌下酒,諸位將士連忙喝乾杯中酒。


  敬過酒,皇帝又親自對幾位立下大功的將士噓寒問暖,一一褒獎,隨後和顏悅色道:「一路奔波,諸位愛卿先行回府梳洗,晚間攜家眷進宮赴慶功宴,共慶盛事。」


  眾人連忙謝恩。


  魏闕卻是沒離開,皇帝打發他去向宋太后請安。


  見著載譽而歸的孫子,宋太后前所未有的慈眉善目,魏闕所立下來的功勞,足夠讓她老人家心花怒放,她最看重的還是魏家這江山。


  噓寒問暖之後,宋太后才放他回府梳洗解乏。


  魏瓊華理了理裙擺笑道:「老三這一趟回來,看起來穩重不少,尤其這氣勢瞧著越來越像大哥了,到底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


  宋太后捻著佛珠笑了笑,可不是,一年不到的光景,三孫子取得了天大的成就。就是皇帝在他年紀都沒這份功勛。阿閎與他這兄弟一比,天淵之別。


  喟嘆一聲,宋太后捻著佛珠想,保他一世安康便是了。


  齊國公府那邊,大開中門迎接凱旋而歸的宋銘。


  遠遠的就見路口出現一隊人馬,眼尖的宋子諺小炮彈一樣沖了出去:「爹!」


  宋銘勒馬,翻身而下接住撲過來的小兒子,將他舉高。


  騰空的宋子諺興奮的尖叫起來。


  抱著長高長胖不少的小兒子,宋銘眼底一片溫情。


  「爹,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我天天都在想你。」好話不要錢似的從宋子諺嘴裡冒出來。


  哄得宋銘眉眼含笑,一直抱著他到了門口放下。


  宋子諺戀戀不捨,不過他自認為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能再撒嬌,所以乖乖下了地。


  「父親!」宋子諫帶著弟妹上前行禮。


  但見宋銘不僅黑了還瘦了一圈,宋嘉禾眼眶微紅,幸好精神奕奕,才沒落下淚來。


  目光一一在兒女身上劃過,尤其是在三個小的身上,都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年不見都長高不少。


  宋嘉禾亭亭玉立,已經有了大姑娘的模樣。


  宋子諄幾乎和宋嘉禾一般高了,說話時嗓子嘶啞粗糲,顯然在變聲,都是大小夥子了。


  望著兒女們濡慕的眼神,一陣又一陣的柔意自心底湧起,宋銘穩了穩心神:「這一年為父不在,辛苦你們了。」驟然失母,他這個當父親又不在身邊。


  說的宋嘉禾幾個鼻子發酸。


  宋嘉禾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們在家錦衣玉食何來辛苦之說,倒是父親在前線受了不少苦,回來可得好好補一補。」


  宋子諫忙笑:「妹妹最近再在廚藝,正可給父親好生調補。」


  「六姐做的可好吃了,尤其是魚。」宋子諺不甘寂寞的插話。


  宋銘摸摸宋子諺腦袋,笑:「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只要父親不嫌棄,女兒願意天天給你做。」宋嘉禾笑吟吟道:「外頭日頭大,咱們先進府吧,清哥兒媛姐兒還在大堂里等著見祖父呢!」


  四月里,溫氏順利誕下一對龍鳳胎,名兒還是宋銘百忙之中取了捎回來的。


  溫氏尚且在月子里,不便見公公,兩個小娃娃倒是能抱出來見人了。


  不想還好,一想那對龍鳳胎,宋銘便覺迫不及待起來,往上數三代,宋家連雙胞胎都沒有,更別提寓意大吉大利的龍鳳胎了。這兒媳果然是有福氣的。


  當下宋銘不再耽擱,連忙進門,見了被奶娘抱在懷裡的龍鳳胎,宋銘胸中慈愛四溢。


  龍鳳胎十分給面子,精神的睜著黑瑪瑙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頭頂藻井,聽見動靜眼珠子動了動。


  兩位奶娘知趣的抱過來,見過宋銘。


  望著粉雕玉琢的兩個小傢伙,宋銘心頭感慨萬千,想摸一摸又想起自己風塵僕僕,萬一害兩個孩子惹了病就不好了,剛出生的小娃娃嬌弱的很。


  收回手宋銘笑道:「清哥兒生的像他爹。」


  宋子諺墊腳:「像我,像我,嫂嫂說了侄兒像我一樣英俊。」


  宋嘉禾戳他腦袋:「就你最俊俏!」


  宋子諺挺胸:「那是。」


  逗得一家人忍俊不禁。


  宋銘再看小孫女,端詳片刻后又看了看宋嘉禾:「倒是隨了她姑姑,是個會長的。」他這女兒越大模樣越出挑,女兒家生的美一些好啊,賞心悅目,反正他們宋家護得住。


  宋嘉禾嘴角矜持的往上一挑,宋老夫人也說媛姐兒跟她小時候像,導致宋嘉禾越看越像,越看越愛。


  正樂呵著,管家笑眯眯的進來稟報:「靖王來了。」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嘉禾身上,就連宋子諺也不例外。


  宋嘉禾被他們看的不自在,又納悶,他怎麼這會兒就來了。


  魏闕原本是想明天過來拜訪,可壓根坐不住,在死人堆里打滾十個月,他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她,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做了。


  洗去滿身風塵,魏闕還特意颳了鬍子,然後帶上禮物騎馬前往齊國公府。聽說宋子諫添了一雙兒女,他作為上司以及未來妹婿,於情於理都該來道喜。進了門,當著宋銘的面,魏闕也是這麼說的,說的義正言辭。旋即送上禮物,不僅龍鳳胎有,便是宋子諄宋子諺哥兩也有,宋嘉禾也沒拉下,道是偶然得了一些首飾,送


  給她把玩。


  見了魏闕,宋子諺兩眼放光,他本就崇拜魏闕,這下子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嘰嘰咕咕問不完的問題。


  清哥兒許是嫌棄小叔叔太聒噪,亦或者不甘被冷落,張嘴大哭起來,他一哭,媛姐兒也不甘人後,跟著咧嘴大哭。


  宋嘉禾忙去哄媛姐兒,小姑娘哭了兩聲,抽抽噎噎的停了下來。


  魏闕就見她輕輕的拍著小襁褓,眉眼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聲音更像是摻了蜜一般,魏闕挑了挑眉,忽爾勾唇一笑,眼神發亮,不知想到了什麼。


  宋銘見未來女婿目不轉睛的望著女兒,眉梢眼角都是脈脈溫情,也笑了笑。做父親的,自然樂見女婿愛重女兒。


  「隨我去書房,我要考校下你們的功課是否懈怠。」宋銘站起來道。


  宋子諫瞅一眼笑容自若的魏闕,知道父親的意思。新婚離別過,故而宋子諫有些懂魏闕,遂忍著糟心站了起來。宋嘉禾耳朵有點兒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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