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勞煩大哥與我一套衣裳更換。」
魏閎一愣,連忙吩咐宮人去東宮取衣。他看一眼氣若遊絲還不忘怒瞪魏闕的柯皇后,看向魏闕的目光欲言又止。
魏闕扯了扯嘴角:「我不會告訴父皇,但是我不保證父皇會不會從其他人口中得知。」
在場下人都是柯皇后心腹,可保不住就有被收買的,又不是沒有前例。
魏閎將信將疑,魏闕願意放棄這個在皇帝面前博取同情的機會?時至今日魏閎絕不會再把魏闕當做溫良無害的綿羊。
賜婚前,父皇必然先問過他的意見!他要是真的安分豈會答應娶宋氏女,他難道不知道娶宋氏女帶來的影響?之前種種猜忌懷疑終於成真,當初設計他的愧疚煙消雲散,只剩下後悔,後悔沒有聽張泉的建議,早點對魏闕下手。眼下他羽翼已豐,又有宋氏為輔,再想剷除他難上加
難。
望著因為失血而臉色發白的魏闕,一股涼意順著脊背爬上心頭。魏閎的目光定格在他染血的肩頭,倏爾握緊拳頭。
心底生再次生出絲絲縷縷的遺憾,就差那一么一點點,如果刺中了……那該多好!
上一次被他逃過一劫,這一次還是,難道真是命不該絕。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魏閎不想信。
壓下千頭萬緒,魏閎溫聲對魏闕道:「三弟先去把傷口包紮一下。」
魏闕點了點頭,抬腳去了隔間。
魏閎叮囑庄氏趕緊把屋裡的狼藉收拾下,能掩飾一點是一點。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想讓皇帝知道這件事。
父皇知道后,會不會懷疑這是他和母后聯合為之,甚至懷疑是他攛掇母後下手。
之前魏闕與梅姨娘那樁事,明明沒有證據指向他,父皇卻詐他。那一刻,魏閎如墜冰窖,他知道父皇待他不如從前,卻是沒想到,父皇已經不信任他至此。
也是因此,魏閎更加忌憚魏闕。再這樣的情況下,父皇賜婚魏闕和宋嘉禾,若說沒有扶持魏闕的心思在裡頭。
魏閎萬萬不信,濃厚的陰霾蒙上心頭,壓得魏閎有些喘不過氣來。
「太子放心!」心悸如雷的庄氏強自穩下心神,其中關鍵她豈會不懂。
她也被這一連串的變化給打蒙了!萬萬想不到,柯皇后竟然會對魏闕下殺手,虎毒不食子啊!
即便她早前敏感察覺到她婆婆對魏闕有隔閡,也隱隱聽說過那些陳年舊事。但是怎麼也想不到,柯皇后厭惡魏闕已到恨之欲死的地步。
哪怕庄氏心知柯皇后如此大半是為了魏閎著想,可庄氏依然無法理解柯皇后的行為,那可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骨肉,她怎麼下的去手。
魏閎對庄氏一點頭,轉身跟著去了隔間。魏闕剛剛脫下沾染的衣裳,他略略控制了地方,雖然血流如注,卻是沒傷到筋骨,然而外翻的皮肉和冒個不停的鮮血,嚇得丫鬟抖如糠篩。魏闕直接奪過他手裡的紗布自
己處理起傷口。
進門的魏閎留意到,魏闕聞了下藥並且還倒出來捻了捻,他擔心這葯有問題。
經過之前那一劫,他果然變得更警覺。他怕是已經知道自己是在清寧宮裡中的媚葯。這會兒又被母后刺了一簪,怎麼可能不防備清寧宮。
若是之前,他還能義正言辭的指責他,可如今……
魏閎像是沒有看見一般走了過去。
「母后病糊塗了,三弟不要往心裡去。」魏閎滿面的愧疚與痛心:「母親自從吃了那葯之後,人便有些糊塗,脾性也越來越左。」
魏闕皺了皺眉,帶著魏閎的心也跟著皺起來,只聽他緩聲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再如何,母后都生了我,大哥放心。」
魏閎眼不錯的看著魏闕,試圖看出一星半點的情緒,可是,沒有。這個弟弟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或者該說深不可測。
次日,魏闕便告了假,理由是與人比試時不慎受傷,皇帝允了。宋子諫頗為糾結,要不要告訴宋嘉禾這事。想來想去,還是說了,再是捨不得,妹妹嫁給魏闕已是事實,兩人感情好,對妹妹只有好的。魏闕受傷,妹妹若是沒有表示,
怎麼也說不過去。
聞言,宋嘉禾嚇了一跳,忙不迭追問:「傷得要緊嗎?」
見妹妹心急,宋子諫酸溜溜的想果真是女大不中留:「應該不要緊,我正打算去看看。」頓了下道:「六妹備上一些補品,我帶過去。」這樣也就說得過去了。
宋嘉禾應了一聲,趕忙吩咐青書去準備。
「二哥,我們走吧!」
我們?
走吧!
宋子諫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宋嘉禾,沉默下來。這表示很有誠意!
魏闕坐在榻上看書,因在家裡,為了方便故而赤著上身,反正五月天,也不冷。肩背到腰際肌肉精實恰到好處,極具爆發力,蜿蜒的幾道疤痕憑添幾分精悍。
奉茶的小丫鬟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差點摔了茶杯。
魏闕眉心一皺。
關峒見狀,立刻將茶盤接了過來:「你下去吧。」
那丫鬟又是慶幸又是可惜,訥訥的喏了一聲。
關峒忍笑。
「王爺,齊國公世子和宋六姑娘來了。」奉管家之命跑來通報的小廝氣喘吁吁稟報。
握著書冊的手倏爾一緊,魏闕站了起來,似是想去迎接,起了一半又坐了回去。
魏闕在關峒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放下書,進寢房,上了床。
一路尾隨的關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難以置信的看著魏闕,彷佛看著一個披著主子皮的妖怪。
魏闕涼涼掃他一眼,低頭看了看自己,對傻愣著的關峒道:「拿件衣服給我。」
關峒好不容易才把瞪出來的眼珠子收回來,表情一言難盡。千言萬語化作三個字,不要臉!
管家恭恭敬敬的迎著宋子諫和宋嘉禾入內,那態度完全是對著女主人才有的殷勤和小心。
這靖王府,宋嘉禾還是頭一次來,卻是無心欣賞,兜兜轉轉間便到了三好居。
關峒已經候在門口,見了宋嘉禾與宋子諫,前迎幾步:「宋世子,六姑娘。」
「王爺傷勢如何?」宋子諫見了他就問。
宋嘉禾也拿眼看著關峒,神情有些緊張。
關峒欣慰的想,看來六姑娘也挺關心他家王爺,那就好。
「萬幸沒有傷到筋骨,不過傷口有些深,府醫說最好卧床靜養幾日。」揣摩著魏闕的心思,關峒往重里說了幾分,卻不敢說的太重,把人給嚇到了。
一聽還要卧床,宋嘉禾就急了,大步入內。只見向來精神奕奕,氣勢十足的魏闕靠坐在床上,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哪有往日的威風勁。
宋嘉禾愣了一瞬,快步靠近:「三表哥,你傷在哪兒?」
她眉梢眼角都是濃濃的關切,眼底蘊含著擔憂,魏闕在她漆黑的瞳仁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那雙眼似有魔力一般,攝人心魄讓人想永遠佔據。
「三表哥?」
宋嘉禾見他怔怔不語,更急。
魏闕彎起嘴角,好像嚇到她了,他有些後悔,又有些不舍坦白。他放緩了聲音道:「我沒事,只不過是些皮外傷。」
宋嘉禾狐疑的看著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信兩個字,大男人都愛逞強,譬如她爹和二哥,不管受了什麼傷都說沒事。
「你到底傷在哪兒了?」宋嘉禾上下左右的打量。
魏闕道:「傷在肩膀上。」
宋嘉禾探頭:「我看……」
「咳咳咳。」進了門就沒出過聲或者該說沒機會出聲的宋子諫用力清嗓子。
宋嘉禾臉一紅,默默站正了。
魏闕看向清完嗓子的宋子諫:「多謝表弟表妹專程來看我。」
宋子諫皮笑肉不笑:「王爺客氣了。」
「還不上座。」魏闕對關峒道。
關峒忙告罪,讓人搬了兩張玫瑰椅放在床畔,還加了一張茶几,上放茶水和瓜果點心。
魏闕含笑道:「一點皮肉傷,已經上了葯,養幾天就好,表妹別擔心。」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可看他精神倒還不錯,宋嘉禾只好叮囑:「天氣熱起來了,你可要經常換藥,別嫌麻煩,要是感染了就不好了。飲食也要清淡,不能喝酒不能吃發物
,還有不許熬夜。」
魏闕嘴角弧度越來越大,看著她的目光泛柔:「好。」
宋嘉禾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轉頭看關峒:「麻煩關護衛多多上心。」
關峒微微彎腰,拱手道:「不敢當六姑娘一句麻煩,這都是屬下該做的。」
宋嘉禾揉了揉鼻子,扭過頭又問魏闕:「怎麼那麼不小心,比試都會受傷,還這麼重?」他的身手,她也是見識過的。
「刀劍無眼,一著不慎便受了傷,其實並不重,下次再不會了。」
宋嘉禾哼了一聲:「還想有下一次。」
「絕對沒有下次。」魏闕笑了。
宋子諫喝了一口茶,覺得自己簡直多餘,他不該來的,真的!
不知何時悄悄挪到宋子諫身後的關峒戳戳宋子諫的肩膀。
宋子諫扭頭。
關峒朝他抱拳,面露懇求。
宋子諫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關峒作揖。旁人不知魏闕如何受的傷,關峒卻是猜到幾分。王爺的傷是從清寧宮帶回來的。雖然王爺看起來若無其事,但是設身處地一想,關峒覺得王爺心裡絕對沒有面上表現的那
般平靜。
從昨天到現在,王爺都面無表情。可一聽宋姑娘來了,整個人的都生動起來,這不才幾句話的功夫,寒冰消融,春暖花開。
要是能說上幾句體己話,指不定多高興呢!
宋子諫沒理他,看向床上的魏闕。
魏闕對他笑了笑。
說著話的宋嘉禾一頓,奇怪地看過來。
「我去更衣,」宋子諫理了理衣擺站起來,想想不放心又加了一句:「馬上就回來。」婚都賜了,再拘泥這些個也沒意思,稍微通融下還是可以的,當然,只是稍微。
臨走前,宋子諫深看一眼魏闕。
「我為世子帶路。」關峒十分殷勤的跟了上去。
這一下屋裡就剩下兩人了,宋嘉禾不自在的垂了垂眼,濃密的睫毛仿若一把小刷子,刷的魏闕心口發癢。
「暖暖。」大舅子一走,稱呼立馬就變了。
宋嘉禾睫羽輕顫,抬眼看他。
「那天在宮裡,對不住,嚇到你了。」魏闕目不轉睛的看著宋嘉禾,眼底涌動著宋嘉禾看不懂的東西。
一抹緋色爬上宋嘉禾的臉頰,宋嘉禾覺有有些熱,她端起手裡的茶杯喝了一口,問出了壓在心裡半個月的疑問:「那天到底怎麼回事?」
魏闕便把皇帝告訴他的調查結果言簡意賅的說了一回,隱下自己死而復生這一茬。
說來他有些懷疑魏閎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那天在清寧宮魏閎神色有些不尋常。
也不知是他終於長進了把痕迹擦得一乾二淨,還是皇帝有心保他?
宋嘉禾皺了皺眉:「肅郡王怎麼能這麼卑鄙!」魏家好歹也是百年望族了,可一個個的,魏歆瑤,魏廷,居然都用起了媚葯這樣下作的手段。
幸好,魏闕和他們不同,宋嘉禾滿意的看著他:「你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魏闕無奈一笑,這下子自己倒給她留下了一個不小心的印象,不過他寧願如此,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將計就計。她肯定會訓他居然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好。」魏闕含笑點頭:「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會加倍小心的。」
宋嘉禾覺得她好不容易恢復正常溫度的臉又有些燙了,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魏闕見好就收,從枕邊取出一個紅木錦盒:「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及笄賀禮,親手做的。」
宋嘉禾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勉強壓了下去。
魏闕眼底笑意盎然:「我手上沒力氣,要拿不住了。」
宋嘉禾瞅他一眼,伸手接過。
「不打開看看,要是不喜歡我重新做一支給你。」
宋嘉禾從善如流,帶著期待打開錦盒。入眼便是一隻玉簪,簪頭是一朵桃花,也不知他打哪找來的玉漸粉漸白,足可以假亂真。
「喜歡嗎?「魏闕聲音里含著淡淡的笑意。
迎著他溫柔如水的視線,宋嘉禾嘴角綳不住上翹。
魏闕輕笑一聲,柔柔的看著她:「我給你戴上?」
宋嘉禾愣了下。
「可以嗎?」魏闕聲音很輕,泛白的臉色,虛弱的聲音,看起來可憐極了。
受了蠱惑一般,宋嘉禾起身走了過去,小聲道:「你可別扎到我。」
魏闕頓時笑了:「就是扎到我自己,也不可能扎到你。」他怎麼捨得。
「有些高,你坐下好不好?」魏闕握住她的手,笑著道。
宋嘉禾睫毛顫了顫,抽出了手,側身在床頭坐下。
院子里,關峒刻意加重了腳步聲,還大聲和宋子諫說話。
宋子諫睇他一眼,果然是忠僕。
關峒乾笑兩聲。
聽得動靜的宋嘉禾刷的一下坐了起來,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個大步坐回椅子上,還做賊心虛一般將手裡的錦盒扔回給魏闕。
虧得魏闕身手敏捷,一把接住直衝著臉來的的錦盒。他覺得有必要重點『栽培』宋子諫。推門而入的宋子諫目光不著痕的在兩人身上繞了繞:「六妹,咱們出來也有一會兒,該回去了,祖母還在家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