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月色蔥蘢下,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身姿曼妙的舞娘翩翩起舞。


  行宮外的空地被篝火映照的亮如白晝,堆堆篝火前是一張張笑意融融的臉龐,金釵曜日,環佩叮噹。


  宋嘉禾熟練的刷著油,一舉一動之間頗有大廚風範,面前那隻焦黃的狍子散發出陣陣勾人噴香,令人垂涎欲滴。


  「好了嗎,能吃了嗎,我可不可以先吃一塊?」宋子諺眼巴巴的盯著香噴噴的狍子,兩隻大眼睛閃閃發光。要不是宋嘉禾盯著,早就上手抓了。


  「再等等,馬上就好!」


  宋子諺咽了咽口水:「馬上是多久?」


  宋嘉禾好笑捏了捏他的鼻子,「背三遍三字經那麼久!」


  宋子諺想也不想,張嘴就開始背,語速飛快。


  逗得宋嘉禾樂不可支。


  漫說宋子諺,就是旁邊都有不少人被這香味勾的忍不住看過來,幾個與宋嘉禾相熟的更是笑嘻嘻的湊了上來。


  「這狍子好大!」


  「嘉禾手藝真好!」


  「要不要我們幫幫忙啊!」


  ……


  宋嘉禾哪不知道她們打的什麼主意,一翻白眼:「排隊排隊。」


  話音才落,一個賽一個的笑顏如花。


  片刻后吃上了肉的姑娘還不忘拍馬屁:「一陣沒吃想不到嘉禾廚藝見長。」


  分著肉的宋嘉禾動作一頓,哪是她的手藝好,都是調料好。和魏闕攤牌之後,頭一個好處就是再也不用擔心調料不夠吃了,現在她可以理直氣壯的跟他要。


  一個狍子分量不小,可姑娘們食量更大,好幾個還吃的意猶未盡,攛掇著宋嘉禾再烤一隻,宋嘉禾才懶得伺候她們,把調料一給,挑眉道:「要吃自己弄去。」


  不等一群只想吃不想動手的慘叫完,她就遁了。


  從凈房回來的路上,宋嘉禾遇上了臉色不好的季夫人,忙上前道,「姨母不舒服?」


  見了她,季夫人溫和一笑:「有些頭疼,回去歇一歇。」大概是趕了一路,又吹了點風喝了點酒,她這頭就疼了起來。


  季夫人臉色有些白,眉心微微皺著,宋嘉禾擔心:「要不尋御醫瞧瞧?」


  縱然她和季恪簡此生無緣,但她忘不了季夫人待她的好,無論前世今生,季夫人待她都頗為親厚。


  季夫人笑了下:「不過是累著了,不值當如此興師動眾,回去歇一歇就好。」


  「那我送您回去。」宋嘉禾順手扶住了季夫人的胳膊。姨甥倆說著話回屋。此次來了不少人,行宮地方有限,故而只有少數人家能在行宮裡得一院落,以季家的地位自然也有一落腳處,其餘的人就沒這運氣了,只能在行宮附


  近安一帳篷勉強對付幾日。


  一路,季夫人一字不提林氏。半年下來足夠季夫人發現林氏和宋嘉禾之間的問題。季夫人不是沒勸過林氏,十根手指頭有長短是人之常情,只偏頗太過就傷人心了。可她妹妹那性子,有時候讓人無話可說的很。勸不過,季夫人也懶得管了,只不免格外


  疼惜宋嘉禾一些。


  越是接觸,季夫人就越是不明白林氏,若給她一個這麼漂亮又活潑懂事的閨女,她可不得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


  ——


  聽聞母親不適,季恪簡不敢怠慢,立刻隨著報信的丫鬟前往西苑。


  眼下時辰尚早,人們都還在外頭尋樂子,西苑便顯得有些空蕩蕩。


  長廊空蕩蕩,只有兩人的腳步聲。牆下花架上開著不知名的紅花,香味馥郁到甜膩。


  季恪簡劍眉微皺,腳步忽而一滯,一股灼熱自腹中升起,彷佛一團火在燒。


  季恪簡心頭一凜,停下腳步。


  帶路的丫鬟回頭,正對上季恪簡陰鬱晦暗的目光,駭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目光閃爍不定的看著他,試探著喚了一聲:「世子!」


  季恪簡眼底掠過濃重的陰霾,抬腳要往回走,方走出兩步,便覺一陣頭暈目眩。


  恰在此時,一丈外緊閉的房門從裡面豁然打開,從屋裡掠出一人,襲向季恪簡。


  季恪簡一驚,抬手要擋,然渾身無力連抬手都是咬牙在堅持。


  不過兩個來回,季恪簡便被人拉進了房門,『咔噠』落鎖聲響起。


  屋內只點了一盞豆大的燈,有些昏暗,橘黃色的燈火中,一女子緩緩走向季恪簡。


  季恪簡背抵著門,豆大的汗水沿著他的面頰不住往下淌。


  魏歆瑤抓著薄紗的手在抖,再是大膽,她也從未經歷過,哪能不膽怯。


  望著渾身都在打顫的季恪簡,魏歆瑤突然覺得有些悲哀,即使中了媚葯,她都這樣了,他依舊看不都不看她一眼。


  他就那麼看不上她!


  強烈的不甘湧上她的心頭,魏歆瑤咬了咬唇,手一松,薄紗落地。


  宋嘉禾送季夫人回了屋,略坐一會便告辭。不經意間就見一丫鬟躲在花架後面探頭探腦的張望,專心致志的連她們靠近了都沒發現,不禁狐疑了下。


  一時之間也不知該留是該走,正踟躕著,就見砰一聲異響,只見季恪簡打那扇被踢開的門內走出來,他雙目赤紅,左手不斷往下淌著鮮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宋嘉禾駭然失色。


  躲在花架后的丫鬟亦是大吃一驚,郡主命她聽得動靜之後大喊來人,可這會兒季世子才進去那麼一會兒工夫,她到底要不要喊。


  正當她打算豁出去大叫時,就覺脖頸一麻,兩眼一翻栽倒在地。


  「季表哥!」宋嘉禾小心翼翼的看著不遠處的季恪簡,不敢靠近,季恪簡這模樣著實有些駭人,眼珠子紅的充血,原本白皙清俊的臉上一片潮紅,額上青筋畢露。


  「別過來!」季恪簡的聲音有些走調,他往後退了一步,靠在牆壁上。血液在血管中轟隆作響,一波又一波的炙熱排山倒海襲來。季恪簡舉得眼前的景象出現了重影,唯獨不遠處的宋嘉禾,格外明亮清晰,她焦急的看著自己,紅唇開合,似


  乎在說著什麼。腹下那團火越燒越旺,幾乎要燃盡最後一絲理智。季恪簡用力一撕手臂傷口,登時血流如注。


  宋嘉禾腿腳有些軟,隱隱約約的有些明白過來,她慌道:「前面左拐有一池塘。」扭頭對青畫道:「快去找姨母。」


  劇痛使得季恪簡腦子有一瞬間的清明,他踉蹌著往前走,周走了兩步就是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宋嘉禾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別靠近我!」季恪簡厲聲呵斥。


  宋嘉禾僵在原地,駭然看著他抓起玉簪刺向手臂,頓時血花飛濺。


  隨著青畫而來的季夫人趕來時,就見季恪簡坐在池塘里,露出水上的面龐慘白如紙,嘴唇上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季夫人當下目眥欲裂,險些落下淚來。


  見季夫人來了,宋嘉禾鬆了一口氣,一路她都提心弔膽,既怕季恪簡失血過多出了意外,又怕他滑進池塘里窒息,大氣都不敢出,就怕一眨眼出個好歹。


  蔓延到水邊的血跡,空氣中的血腥,泡在水中的兒子,無不令季夫人肝膽俱顫,她顫著聲道:「快把承禮扶出來!」這樣泡下去,萬一泡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應聲下水。


  「暖暖,暖暖,這次多虧有你!」季夫人握著宋嘉禾的手,感激涕零。


  宋嘉禾忙道:「姨母,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給表哥請個大夫看看。」


  季夫人點頭,她抹了一把淚,「這兒有我,你先走。」這樣的場合,宋嘉禾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待著也是尷尬。


  對此宋嘉禾求之不得,那邊季恪簡快要從水裡出來了,宋嘉禾對季夫人福了一福,低著頭就走,一眼都不敢亂瞄。


  將將出了走廊,便聽見一陣繁亂腳步聲,聽動靜人還不少。


  抬頭一看,就見梁王以及寧國公迎面而來。


  宋嘉禾有些尷尬,想也知道兩人為何而來。


  宋嘉禾向二人行禮,兩人腳步略緩,對她點了點頭,繼續闊步前行。


  宋嘉禾留在原地,果見一侍衛脫離隊伍走向她。


  來人見過禮后客客氣氣的詢問當時情況,宋嘉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末了來人又含笑道:「此事還請宋姑娘代為保守。」


  宋嘉禾笑了笑:「原也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可對人說的。」


  對方笑容更明顯了一些,暗忖,到底是世家貴女,曉得輕重厲害。


  說過話,宋嘉禾快步出了行宮,離了這是非地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季恪簡那情況該是中了媚葯吧,有一陣她喜歡看話本子,其中不乏幾本禁書。宋嘉禾頭一個懷疑的,就是魏歆瑤,想想這還真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只不過並不敢百分百確定,當時那情況下,雖然好奇可她並未去那屋子裡多看一眼,知道太多未必

  是好事。前世,她不記得有類似的事,或者說可能發生了,但是季恪簡沒有告訴她,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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