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四月初七,少帝楊瑀十四歲生辰,到底少年心性,突發奇想在木蘭圍場的行宮內慶生。
少帝自登基以來,謹小慎微,安分守己,這是他第一次對梁王提出要求。
梁王欣而應允,傳令三品以上文臣武將可攜眷同往。
京中權貴接到消息,便開始準備行囊。
齊國公府也忙亂起來,宋嘉卉聞訊跑來向林氏撒嬌,鬧著要去木蘭圍場散心,自打出了別莊,除了去過宋府和林府請安,她就再沒出過門。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宋銘下了令不許她擅自出府。
「你們都走了,難道就留我一個人在家嗎?」宋嘉卉委屈的紅了眼眶。
林氏心疼不已,摟著她的肩哄道:「待你父親回來,我便與他說一說。」
喜得宋嘉卉鑽進林氏懷裡摟緊了她的腰道:「娘,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林嬤嬤皺眉,不甚滿意的看著母女二人。待宋嘉卉走後,她才開口勸道:「夫人,公爺下令不許姑娘出門,您若是和公爺說要帶姑娘一塊去圍場,老奴怕公爺心生不喜。」
宋嘉卉能回來,並非是宋銘原諒了她,而是林氏病的要死要活,不得不如此。宋嘉卉除了去長輩那請安,不得出門,說白了那是禁足。林氏眉心輕蹙,捏緊了帕子,氣弱道:「可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算怎麼回事,近來卉兒乖巧,公爺也頗為高興。」回來這一個多月,宋嘉卉做了一套衣衫給宋銘,還下過好
幾趟廚房孝敬宋銘。
林嬤嬤嘴裡發苦,做女兒的孝順,為人父母的當然高興,可她覺得宋銘還沒高興到能既往不咎的地步。也不瞧瞧宋嘉卉的犯的是什麼錯,出來的方式又不體面。
再要勸,可林氏這人軸起來,豈是一般人能說服得了的。
落日熔金,夕陽映天。
未等來宋銘,只來了一宋府的婆子:「國公爺傳話,讓夫人自行用膳不必等他,他帶著少爺們在老太爺那用膳。」
林氏止不住的失望,透過窗牖望著庭院中疏疏落落的桃花,沒來由的覺得冷清起來。
有時候她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好像只有她搬出了宋府。
丈夫三天兩頭的回宋府,兩個小兒子繼續留在宋府家學內上學,晨出晚歸,大多數時候都用了晚膳才回來。
用膳時,桌上只有林氏和宋嘉卉。
「爹和大哥今天又赴宴去了?」宋嘉卉隨口一問,到了宋銘這地位,排著隊的人想宴請他,少不得要應酬一二。
林氏眼角僵了僵。
宋嘉卉眼皮跳了跳:「爹和大哥又留在祖母那邊了。」
「你祖父有事尋你爹商量。」林氏解釋。
哪有這麼多事,肯定是宋嘉禾使計把父兄留下了,討不了娘的歡心,她就想討父親和大哥的歡心。偏偏父兄還吃她那一套。
宋嘉卉暗暗磨了磨牙,低頭狠狠扒了一口飯,用力咀嚼。
一頓飯,娘兒倆吃的都是食不知味。
到了戌時半,宋銘父子四人才回來了。宋子諺得意洋洋的說著今天自己的字被先生誇獎了,祖父還獎了他一頭小馬駒,可神氣了。
林氏眉眼含笑,摟著他一疊聲誇。
誇得宋子諺嘴角幾乎要裂到耳後根,圓臉蛋紅撲撲的。
看得在場眾人都忍俊不禁。
「爹,我能帶著我的小馬駒去圍場嗎?「宋子諺興沖沖的看向宋銘。
宋銘含笑點頭。
宋子諺樂得蹦起來。
宋嘉卉隱晦的向林氏使了一個眼色,目下氣氛這麼好,爹應該會答應的吧。林氏踟躕了下,忍著忐忑緩緩開口:「說來咱們一家人也有許久不曾一道出門過了,這次出行幸托陛下恩澤。公爺日理萬機,正可藉機好好松乏下。」她在一家上加了重音
。
宋嘉卉緊張的偷看宋銘。
「天色不早了,都下去休息吧。」宋銘平聲道。
林氏指尖一顫,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宋子諫心神一緊,欲說什麼,剛張嘴就撞上宋銘的目光,登時噎住了:「父親母親好生安歇,兒子告退。」
宋嘉卉心跳如擂鼓,捏了一把冷汗,也跟著告辭,期間頭都不敢抬。
兩個小的尚且不覺異樣,亦乖巧辭行。
不一會兒,人就都走了。
林氏越發局促起來,如坐針氈。
宋銘定定的看著林氏,看的林氏心頭突突亂跳,她忍不住白了臉顫聲道:「公爺?」「是我之過,慮事不周。因你病尚未痊癒,我允嘉卉在府中自由行走,令你二人以為她的錯就此揭過。」宋銘站了起來,背手而立:「既如此,便讓她在錦繡院里待著反省思
過吧,接她出來是為寬慰你,並不代表她不需要為自己所犯下的過錯負責。」
林氏大驚失色,不敢置信的看著宋銘,她想過宋銘可能不答應,可萬萬想不到會換來這個結果。
「公爺為何對卉兒如此狠心!」林氏泣道。
宋銘嗤笑一聲:「狠心也比你無原則溺愛下去好,無規矩不成方圓,」宋銘扯了扯嘴角:「算了,跟你說再多你也聽不進去的。」話音未落,他拔腳就走。
「公爺——」林氏泣喚,宋銘充耳不聞。
林嬤嬤看著哭倒在案几上的林氏,憶及宋銘神情中的厭倦與冷淡,嘴裡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塊冰坨。耳邊響起林氏錐心刺骨的啼哭之聲,林嬤嬤一面心疼一面又覺她咎由自取,更多的是著急,夫人再這麼跟著二姑娘胡鬧下去。林嬤嬤真怕哪一天宋銘抬新人進門,夫妻倆
已有好一段日子未同房了。
宋銘正是年富力強時,英俊魁偉,氣度不凡,不說這府里多少丫鬟心神蕩漾,就說外頭,怕是也有不少人惦記著。
——
初六,宋嘉禾隨著伯母小顧氏出發,宋老夫人年紀大了,不愛折騰,反正她去了也是坐在營帳里與人閑聊,還不如待在府裡頭舒服,故而不去木蘭圍場。而林氏對外稱要忙宋子諫的婚禮,也不前往,實際為什麼宋嘉禾不得而知,反正初五她去請安的時候,氣氛怪怪的。還聽說,宋嘉卉被關在了錦繡院,無令不得出。宋嘉
禾估摸著,肯定又是宋嘉卉出幺蛾子了。
宋嘉禾再一次慶幸,祖母英明,沒讓她搬到齊國公府去住。要不她哪能完美避開這些糟心事。
晌午時分浩浩蕩蕩的隊伍抵達木蘭圍場,修整用膳之後便開始行獵,由少帝開了第一弓之後,大伙兒三三兩兩而開。
「咻——哚」
握著弓的宋嘉禾鬱悶的吐出一口氣來,只差那麼一點點。半口氣還在胸口,宋嘉禾忽爾瞪大了眼,只見那頭從她箭下逃過一劫的狍子在幾丈外中箭倒地。
宋嘉禾扭頭看向身旁的宋嘉淇,以為是她補了一箭,卻見她擠眉弄眼,一臉怪笑的指了指後面。
心念一動,宋嘉禾扭頭。
魏闕驅馬上前,眉眼溫和帶笑。
看的宋嘉淇大為納罕,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和顏悅色的三表哥,果然啊,百鍊鋼成繞指柔。「三表哥,」宋嘉淇在馬背上行了一禮,然後非常識趣的拉起韁繩要離開,兩人見一次面著實不容易,她就不惹人厭煩了,走出兩步,發現一個沒自覺的,宋嘉淇對他眨了
眨眼。
丁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指了指自己,無聲詢問。
宋嘉淇重重一點頭,真笨!
丁飛奇怪,下意識就跟了上去。
還不算太笨,宋嘉淇滿意的點了點頭,回頭朝宋嘉禾曖昧一笑。
宋嘉禾好氣又好笑,明明很自在的,被她這一弄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宋嘉禾眼神略微有些飄。
魏闕低低一笑,聲音醇厚低沉。
宋嘉禾莫名的耳朵有些燙,她伸手摸了摸,偷偷拿散發蓋了蓋。
魏闕笑意漸濃,這時候魏闕的侍衛撿回了灌木叢里的野兔,交給宋嘉禾的護衛。
宋嘉禾特別正直的拒絕,一本正經道:「這是表哥打到的。」
魏闕笑看宋嘉禾:「我的就是表妹的。」
一眾似乎以及護衛:「……」不要以為聲音低我們就聽不見。
宋嘉禾臉紅紅的看著他,雙眸晶瑩剔透,猶如上等的黑珍珠。
「那我的呢?」宋嘉禾歪了歪頭,步搖上的蝴蝶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乍看之下似乎活了過來。
魏闕:「還是你的。」
宋嘉禾試圖不要讓自己笑的太得意,可惜嘴角綳不住彎了起來,算了,宋嘉禾也不為為難自己了,她順應本心,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絢爛如花。
魏闕心神微微一晃。
「表哥今天收穫不錯。」一眼望過去,侍衛馬背上滿滿當當。略一想就明白過來了,今天梁王也在,他自然不能落於人后。
「有什麼想要的?」魏闕柔聲問她。
宋嘉禾揚了揚下巴:「我要什麼自己會打。」又想起剛剛的失手,窘了下,「方才那是意外,意外!」
魏闕理解的點點頭:「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還挺會說話,宋嘉禾溜他一眼,撞見他縱容的目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宋嘉禾扭頭臉揉揉鼻尖。
魏闕臉上笑意更深,他驅馬靠近宋嘉禾,兩人之間只留下一個馬身的距離:「那禮物還喜歡嗎?」
「什麼禮物?」宋嘉禾明知故問。
魏闕笑看她。
宋嘉禾狀似恍然:「表哥說的是那塊鵝卵石,我放在魚缸里了,我家魚特別喜歡。」
「放在魚缸里了。」魏闕挑眉。
宋嘉禾眨眨眼,表情無辜:「對啊!不能放魚缸嗎?」
魏闕低低一笑:「表妹開心就好。」
宋嘉禾得意的拉了拉韁繩,讓你故弄玄虛。
「行獵時當心些,」魏闕忽然溫聲叮囑,看著她的眼睛道:「暖暖,我不會讓你等太久。」
宋嘉禾一怔,暖暖,這還是他頭一次喚她小名,似乎格外不一樣,又說不上哪兒不同。慢了一拍宋嘉禾反應過來他話里含意:「你要?」
「六姐!」宋嘉淇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斷了她的疑問。
「有人過來了,我先行一步。」魏闕歉然道。
宋嘉禾抿了抿唇,復又若無其事笑起來:「表哥快走吧!」
魏闕心頭一鈍,眼底飛快閃過幽光,對宋嘉禾頷首一笑后,驅馬離開。宋嘉禾眉心皺起來,莫名的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