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馬車裡,宋嘉禾與宋嘉淇興高采烈的聊著時下新興的首飾,正聊得興起,馬車劇烈一晃驟然停下。
「怎麼回事啊?」宋嘉淇打起車簾就問。
宋嘉禾也納悶的看著趕車的婆子。
「回兩位姑娘,好像是車輪壞了。」那婆子回道。
宋嘉淇鼓了鼓腮幫:「可真倒霉,這都快到了,突然就壞了。」
宋嘉禾望了望外頭:「沒事,反正也就一點路,走過去就是。」
馬車都壞了,也只能如此。
姐妹倆便下了馬車,留下幾個下人處理臨時出了毛病的車,徒步前往玲瓏閣。玲瓏閣位於繁華的東市之中,所處的新市街兩遍店鋪林立,皆是些古玩首飾之類的奢侈品,這條街有一戲稱『珠寶街』又名『富貴鄉』,與城西別稱『溫柔鄉』的延康坊交相呼應,
也是外鄉人來京不得不到的聖地。
「好久不曾逛過如意齋了。「宋嘉淇指著對面的如意齋對宋嘉禾道。
「那進去看看?」如意齋的首飾走的是端莊雍容的風格,為上了年紀的夫人所喜。不過偶爾也有幾件能討小姑娘歡心。反正出來就是為了散心,多逛一家店又不吃虧。
宋嘉淇笑顏如花,姐妹兩便入了如意齋。
躲在暗處的護衛,如釋重負一般鬆了一口氣,抹了把根本就不存在的冷汗。差一點宋六姑娘就和李石撞上了。
將軍命他們監視李石的一舉一動,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派了三個人盯著,這陣仗讓他們不敢掉以輕心,深覺李石牽扯到要事之中。
然而為什麼還要避免李石被宋六姑娘撞見,這命令來的莫名其妙,令他們幾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將軍親口吩咐了,再疑惑,也不妨礙他們嚴格貫徹。
他盤算著姑娘家挑起首飾來,怎麼著也有個把時辰,兩人肯定遇不上了。然事實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宋嘉禾和宋嘉淇走出如意齋,宋嘉淇還在小聲抱怨:「他們家首飾越來越老氣。」掃了一圈都沒中意,她都沒興緻繼續看了。
宋嘉禾安慰她:「人家本來就是這風格的,你覺老氣,別人還覺得這才穩重呢!」
另一廂,李石小心翼翼的將花了全部家當買下的鏤空金簪收進袖囊里,又覺不妥,改放在胸口,裝金簪的盒子呈扁平狀,故而放在胸口也頗為方便。
隔著衣物,李石壓了壓錦盒,覺得心頭說不出的充實喜悅,黝黑的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
小二殷勤的送了他出去,搖頭晃腦的走回來,這陷在情愛裡頭的男子呦,嘖嘖,還怪讓人羨慕的。
「玲瓏閣里應該有你喜……」後半截話毫無預兆的消了音。
宋嘉淇只覺眼前刮過一陣風,再看,宋嘉禾又跑了。這熟悉的一幕,不免讓宋嘉淇想起上元節那天,她六姐也是這般跑不見的。
愣了下,宋嘉淇拔腿就追。
「砰「一下追著人拐彎的宋嘉禾剎車不及一頭撞在來人身上,她正勉強要穩住身子,就覺腰間一緊,登時一驚,抬眸一看,「三表哥!」
「跑這麼快,要去哪?」魏闕扶穩宋嘉禾后,十分正人君子的收回手臂。
「三表哥,你有沒有看見那個人,就是那天你畫出來的那人,我看見他拐到這條街上來了。」因為著急,她話術有些亂,邊說她還走了幾步東張西顧。
「沒有,」他聲音裡帶著一眾安撫人心的力量,魏闕目光溫柔的看著宋嘉禾:「你是不是看錯了?」
宋嘉禾咬了咬唇,其實剛剛只遠遠的看見了側臉,她也不是很確定。
「別著急,我派人在附近找一下。」魏闕看一眼關峒,關峒抬手一拱,旋身離去。
宋嘉禾整了整情緒,不好意思道:「麻煩三表哥了。」
「表妹無需對我客氣。」魏闕笑看著宋嘉禾:「能為表妹分憂,是我的榮幸。」
宋嘉禾頓時臉紅了紅,第一次發現他這麼會說話。她不自在的埋了埋鬢角碎發,忽然意識到一簇灼灼的目光。
扭頭一看,就見扒著牆只露出腦袋的宋嘉淇,目光炯炯的盯著她,見她看過來還假假一笑:「三表哥也在,好巧啊!」
是挺巧,宋嘉禾瞅一眼魏闕:「三表哥怎麼在這?」
「今天休沐,便陪師弟出來走走。」魏闕打道。
恰在此時,一道爽朗中充滿了活力的聲音傳來:「師兄,這家的臭豆腐真好吃。」
話音未落,一藍衫少年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裡捧著好幾包『香氣四溢』的臭豆腐。
『香』味之濃郁,以至於宋嘉禾不得不退後兩步。
「兩位宋姑娘好。」丁飛才發現宋嘉禾與宋嘉淇,他對二人還有印象,尤其記得宋嘉淇慷慨的請他吃過鵝肝,遂熱情洋溢的邀請:「你們要不要嘗一下?」
宋嘉禾敬謝不敏,她努力忽視那股銷魂的味道,這東西有些人愛逾珍寶,可宋嘉禾委實無法享受其中妙處。
這點上,宋嘉淇就比宋嘉禾更具包容心了,凡是美食就沒有她不愛的。
「好啊!」早就被香氣勾的垂涎欲滴的宋嘉淇滿口子應下。
宋嘉禾抽了抽嘴角,俊男美女在大街上吃臭豆腐,這畫面有些美!周圍人都看過來了,宋嘉禾想著到底不妥當,遂道:「阿淇,我們該去玲瓏閣了。」
才吃了一口的宋嘉淇顯然意猶未盡,可在宋嘉禾看過來之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哦了一聲。
「玲瓏閣是什麼地方,有好吃的?」丁飛好奇的看著宋嘉淇。
宋嘉禾忍俊不禁,三表哥這師弟倒是個可愛的。
便是宋嘉淇也被他逗樂了:「首飾鋪子。」
丁飛頓時沒了興趣。
「你們既有事,便先去吧。」魏闕溫聲道。
若是訂了婚,他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陪著她進店,可現在,卻是不方便,魏闕看一眼宋嘉禾。
明知如此,卻還專程出來,只為了偶遇一回,說上幾句話,魏闕都要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宋嘉禾捏了下手指頭,為什麼莫名覺得他這一眼,格外的意味深長。
兩廂告別,宋嘉禾與宋嘉淇行禮后離開。
留在原地的丁飛問魏闕:「師兄,我剛找到一家店的羊肉湯特別好吃。」
「你去吧,我有事先回府。」
丁飛納悶的摸了摸腦袋,這才出來多久?
「你可真是個大忙人!」丁飛無奈的聳聳肩:「早知道我就不過來喊你了,那我走了。」揮了揮手,人便躥了出去。
在他轉過身之後,魏闕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收起來,他抬了頭。
二樓之上,立在窗口的季恪簡朝他拱了拱手。難得這一次休沐日無事,他出來走走,想來多寶齋看看有沒有新的書畫。
錯眼間,正見宋嘉禾撞上了魏闕,鬼使神差一般,他駐足停下,靜靜看著街上二人。
原來如此,還真有些意外。
不過倒也是登對,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只是,二人想在一塊可能有些困難。魏家的暗潮洶湧,他略知一二。
魏闕對季恪簡輕輕一頷首,大步離去。對於宋嘉禾曾經對季承禮影影綽綽的好感,他還做不到毫不在意,不過終究是過去的事了。
比起季恪簡,現在他更想知道宋嘉禾為何那麼在意李石,提及這個人,她眼底就有掩藏不住的厭惡和恐懼。之前在順天府的筆錄中,她說她是去追一個小賊,顯然她在撒謊。她越是如此諱莫如深,魏闕越是好奇。調查下來,李石並沒有可疑之處,唯一特殊的也就是他可能有一
暗戀的女子。
在沒調查清楚之前,魏闕不想讓李石和宋嘉禾遇上,說不上為什麼只是出於一種直覺。魏闕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曾助他躲過好幾次死劫。
姐妹倆這趟玲瓏閣之旅早早的就結束了。
但凡想起那個兇手,宋嘉禾心情就好不了,她上輩子死的那麼慘,兇手也不知在她死後有沒有伏法,心情能好才怪了。
宋嘉淇則是因為滿肚子的疑惑等著宋嘉禾來解,哪有什麼心情挑首飾。
上了馬車,宋嘉淇一臉嚴肅的坐在宋嘉禾對面:「六姐,你剛剛追誰去了?」
「就是上元節遇見的那個小賊。」
不信兩個大字幾乎刻在了她臉上:「騙人!」一個小賊哪至於她姐不顧形象的親自去追。
宋嘉禾扯了扯嘴角,往旁邊靠枕上一歪:「愛信不信。」
宋嘉淇哼哼唧唧兩聲:「你這麼敷衍我就算了,還那麼敷衍三表哥,三表哥心裡肯定不高興。」
她都覺得六姐在撒謊,三表哥那麼聰明,肯定也不會信的。
宋嘉禾默了默,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靠枕上的流蘇。她何嘗不知這一點,可讓她怎麼據實以告。
糾結間,眼前突然出現一張臉,嚇了宋嘉禾一跳。
「你幹嘛!」宋姐伸手按著宋嘉淇的臉往後推。
宋嘉淇眨眨眼,」六姐,你和三表哥怎麼回事?」
宋嘉禾的臉不爭氣的紅了。
「哦哦哦,」宋嘉淇怪叫兩聲,湊過去:「有情況,你快說,快告訴我!」
宋嘉淇頗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看吧,一語成鑒了吧。當年六姐還嘲諷她異想天開,現在打臉了吧。
扛不住宋嘉淇的胡攪蠻纏,宋嘉禾不得不吐露事情安撫她,末了叮囑不要說出去。
宋嘉淇做了一口封口的姿勢:「我嘴巴嚴著呢!」
這倒是,宋嘉淇胡鬧歸胡鬧,分寸從來都錯不了。要不然宋嘉禾也不會告訴她。
宋嘉淇抱著宋嘉禾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笑容滿面:「真好,六姐,我覺得你和三表哥特別配,你們肯定會幸福的。」
宋嘉禾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輕輕點下頭,她這輩子肯定會幸福的,要不然不就白重來了。
轉眼間就到了魏歆瑤的及笄禮,宋氏姐妹應邀前往。數月不見,魏歆瑤依舊艷光四射,光彩照人。哪怕大多數人都心知肚明,她這兩個月病重不出其實只是借口,而是被家裡禁足了。然沐浴在眾人目光下的魏歆瑤依舊脊背
挺直,下顎微揚。
她永遠都是如此驕傲的,哪怕做了虧心事,也不會低頭。
宋嘉禾看了一眼,就和旁邊的小姐妹說笑起來。
然而只有魏歆瑤自己知道她內心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自若。
母妃不知因何觸怒了祖母,被關進了庵堂,就連她及笄這樣重要的日子都沒被允許露面。大哥夾著尾巴做人,都不敢為母妃說一句好話。
她不過是在院子里關了三個月,再一次出來卻發現外頭髮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覺得王府的氣氛不同尋常,卻又說不上那兒不尋常。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魏歆瑤眉心微皺。錯眼間瞥見了人群中的許硯秋,倏爾握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手心裡而不自知。
這一次出來最讓魏歆瑤不能接受的是,季家和許家好事將近,牽橋搭線的還是她大哥魏閎。
她跑去質問大哥,明知她的心意為何還要促成季許聯姻,她覺得遭到了背叛,來自至親的背叛。
魏閎卻道,正是因為她愛慕季恪簡所以他才要促成這樁婚事。
魏歆瑤對季恪簡窮追不捨,可她的身份和性子擺在那,想和季家結親的人家少不得要掂量下,萬一日後被她找麻煩怎麼辦。魏閎了解自己妹妹,她毫不遮掩對季恪簡的心思,可不就是打的嚇退別人的主意。起先,魏閎聽之任之,也是想著自己妹妹國色天香,又出生尊貴,保不準季恪簡就心動
了。
若得季恪簡這一妹婿對他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可結果證明他太過高估魏歆瑤的魅力。季恪簡對魏歆瑤避之不及,魏歆瑤的咄咄逼人甚而得罪了季家。
同時,他小舅子胡鬧,許家怒而退婚,以至於許家姑娘高不成低不就。
這對他皆非益事,在他岳父的建議下,魏閎婉轉試探雙方,發現兩家的確都有那麼點意思,只不過在觀望之中,他便順勢為季許兩家牽線搭橋,既是彌補,也是示好。
因為此事,魏閎發現梁王終於給了他兩個好臉色看。可見父王也是贊同他此舉的。
魏閎決不允許有人扯他後腿,哪怕這個人是魏歆瑤,鄭重其事的警告魏歆瑤不許胡來。
憶及那那一幕,魏歆瑤只覺得一股怒氣在胸腔里橫衝直撞,她死死握緊拳頭。
她是魏家的女兒,到頭來卻要她遷就忍讓別人,這是什麼道理。她不服,她不甘心。
論家世,論容貌,論才華許硯秋哪一點比得過她,憑什麼季恪簡寧願娶她也不要自己。
她眼底驟迸射出的凶光嚇得上禮的正賓抖了一下。
魏歆瑤垂下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心頭髮涼的正賓穩了穩心神,繼續頌讚:「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禮成之後,梁王起身對眾賓客道:「小女玉瑾笄禮已成,多謝諸位前來觀禮。」魏歆瑤取字玉瑾。
眾人忙還禮。
至此,及笄結束,眾人四散而開。
宋嘉禾心頭沉甸甸的。
「嘉禾?」許硯秋見宋嘉禾的臉色有些難看,不禁喚她。看著她,宋嘉禾就想起剛才浮光掠影般的那一瞥。這輩子,魏歆瑤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人變成許硯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