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打人,把自己打到早產,宋嘉禾心想,還有什麼事兒是呂家人做不出來的。
只是倒霉了她,飛來橫禍,要是呂姨娘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就說不清楚了。今天黃曆上肯定寫了,不宜出門,只怪她沒瞧一瞧。
呂姨娘被人緊急抬起來送往產房,宋嘉禾猶豫了下,跟了上去,邊走邊醞釀情緒。
不一會兒梁太妃和宋老夫人一行就來了,宋嘉禾趕忙迎了上去。
梁太妃和宋老夫人就見她眼圈發紅,淚光盈盈,一臉驚慌和委屈的模樣,見了宋老夫人猶如見了主心骨,乳燕歸巢般撲進宋老夫人懷裡。
宋老夫人一把摟住宋嘉禾,滿臉的心疼。宋嘉禾伏在她懷裡泣不成聲:「祖母,我不知道會這樣的,呂姨娘見了我就一臉咬牙切齒的要生吞活剝了我的模樣。我知道她為著她弟弟的事怪我,我不想跟她計較,畢竟
她還懷著大表哥的孩子。可她卻喝令我站住,我不理她,她居然,居然讓下人攔住我。她的下人勸了兩句,她就打了那丫鬟。」
宋嘉禾抽噎了一下,哽咽:「早知道我就停下了,可我真不知道,她會動了胎氣以至於早產。」
是啊,誰知道呂姨娘會動手打丫鬟,反倒把自己打得動了胎氣,這早產的原因也是夠別開生面的。
聽著宋嘉禾的話,好些魏家人都覺得面上發燒。
一區區姨娘,卻在世家貴女面前耍威風,傳出去只會說魏家沒規矩。
呂姨娘可不就是沒規矩了,仗著懷了孩子就目中無人,早就有人對她不滿了。可架不住梁太妃、梁王妃甚至是庄氏都慣著她。
好些人都覺得,梁太妃她們盼子都盼的有些魔怔。就算這孩子難得,那也不需要把呂姨娘抬那麼高啊。
梁太妃臉色發青,不想呂姨娘囂張跋扈至此。又覺無顏面對宋老夫人。邀請宋家人過來,本是為呂明倫的事兒安撫他們。
呂明倫對宋嘉禾不敬,呂家還告了宋嘉禾一個謀殺,鬧得沸沸揚揚。
幸好很快就證明了是誣告,且後頭又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再加上有心的引導,遂坊間並沒有傳出多少有關於宋嘉禾的流言。可影響終究還是有一些的。
梁太妃萬不想宋家對魏閎有什麼心結,才有了今天的邀請,可呂姨娘這個天殺的蠢貨,竟然對著宋嘉禾耀武揚威起來,還弄得自己早產了。
梁太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不是呂姨娘現在正在生孩子,她都想把人拖下去打死。
梁太妃運了運氣,安慰宋嘉禾:「好孩子,這不關你的事兒,」梁太妃拍了拍哭得渾身發顫的宋嘉禾:「那呂氏目中無人,都是她自作自受。」
宋嘉禾抽抽噎噎:「姑祖母,我該讓著她的,畢竟她懷著孩子,可我當時氣暈了頭……」宋嘉禾哭得說不出話來。
宋老夫人拍了拍宋嘉禾的背,不好意思的對梁太妃道:「這孩子犯擰也不看場合。」「不怪禾丫頭。」被個姨娘頤指氣使,哪家貴女不生氣?視而不見已經是看在魏家的面子上,是呂姨娘得寸進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發脾氣打人,最後弄得自己早產:「都
是她自己作的。」
宋老夫人道:「大姐,咱們去屋子裡頭等吧,這麼站著也不是個事兒。」
梁太妃點了點頭,又道:「今兒招待不周了,你們先回吧。」
宋老夫人表態:「我走了也不安心,還不如陪著大姐一塊兒等等消息。大姐也別擔心,定然會母子平安的。」
梁太妃捻了下佛珠,孩子平安就好,這麼個拖後腿的生母不要也罷。
梁太妃便道:「和丫頭別在這等著了。」未出閣的小姑娘待在這兒,恐怕日後得落下陰影。
宋嘉禾乖巧的點了點頭,又福了福身,隨後轉身離開。
這時候,產房裡突然傳出一道高亢的慘叫聲,撕心裂肺一般,嚇得宋嘉禾心抖了抖。
宋嘉禾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半路碰到了宋嘉淇一群人,她們都是聞訊趕來的。
宋嘉淇心急如焚的迎上來,「六姐,你沒事兒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旁人也好奇的看著宋嘉禾。
宋嘉禾便將事情從頭到尾又講了一遍。
聽得好幾位魏家姑娘面含薄怒,她們也是見識過呂姨娘囂張的。只是梁太妃和梁王妃都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們這些庶出的女兒又能怎麼樣,然只能繞著她走了。
不敢說呂姨娘什麼,只好一股腦的安慰宋嘉禾。
宋嘉禾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兒,只希望母子平安,要不然,我這輩子都要心懷不安了。」
眾人又是一通安慰。
燕婉站在人群之後,靜靜的看著宋嘉禾,她在魏家人緣倒不錯,畢竟也算是一塊長大的。
宋嘉禾若有所覺得抬頭,正對上燕婉奇怪的眼神。
燕婉心下一慌,心虛的別過眼。
宋嘉禾心下狐疑,她和燕婉也就是點頭之交。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斷斷續續的從產房裡端出來,裡頭的嘶喊聲也從高亢逐漸變得低沉。
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神情漸趨凝重。
梁太妃閉目捻著佛珠,宋老夫人也跟著在旁邊念經,暗暗想著這孩子務必要平安無事了。魏家太重視這孩子了,若有個山高水低,難保不遷怒暖暖。
庄氏亦是忐忑不安,目不轉睛的盯著產房。
「世子回來了。」
聞訊之後,魏閎就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人未到,聲先至:「生了沒有?」
望著緊張中又飽含著期待的魏閎,庄氏的心微微一刺,她勾了勾嘴角,將多餘的情緒壓了下去:「還沒有?」
魏閎一陣失望,這才見過梁太妃和宋老夫人。
約莫一個時辰后:「哇」一道虛弱的彷彿小奶貓般的哭聲傳進眾人耳里,對在外等候的梁太妃等人而言,不亞於天籟之音。
梁太妃霎時睜開了雙眼。
魏閎更是激動的站了起來,他有兒子了。
然在看清產婆臉上的表情之後,笑容瞬間凝結在臉上,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縮。
產婆挨不住魏閎這樣的目光,她低了低頭避過,抱緊了手裡的襁褓,戰戰兢兢道:「是位姑娘。」
所有人都以為呂姨娘這胎懷的是個兒子,可老天爺就是開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玩笑,呂姨娘生了一個女兒,雖然未足月就出生,但五官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可再美又如何呢,就連產婆都知道這孩子十有八九是不會得寵的。
「不可能。」梁太妃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那麼多大夫都說的是男胎,所有人都以為呂姨娘這一胎是男孩,要不然,怎麼會慣著呂姨娘,全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魏閎比她更不敢置信,搶步上前掀開襁褓確認,掀開了襁褓,去看的孩子。
重慶之後,竟然真的是個女孩兒,魏閎如喪考妣,臉色陰沉到可怕。
便是庄氏也是滿臉的失望,她迫切的需要一個兒子,他們長房需要一個兒子。要不然自己豈會百般容忍呂姨娘這個賤人。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宋老夫人暗暗搖了下頭,診錯性別這種事兒,偶爾也是會發生的,只是這次的烏龍搞的有些大了。
宋老夫人怕梁太妃受不住這打擊,溫聲安慰她:「先開花後結果,阿閎和他媳婦兒還年輕著呢,大姐等著,將來有一群小傢伙得圍著你討糖吃。」
道理是如此,可梁太妃對呂姨娘這一胎實在是寄予了太深的厚望,一時半會兒哪裡受得了這打擊。
梁太妃怒瞪一眼魏閎,連孫子也遷怒了。
庄氏見狀不好,向前兩步要告罪。然而梁太妃根本就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一甩衣袖,怒氣沖沖的離開。
她覺得自己這半年來的行為就像個傻瓜,天字第一號傻瓜。
「我去看看大姐,」宋老夫人對想追上去的庄氏道,對著呆立在原地的魏閎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庄氏好好勸勸他。
庄氏對宋老夫人屈膝一禮,無聲道謝。
這也是個可憐的,宋老夫人暗嘆一聲,追著梁太妃去了。
庄氏柔聲勸慰魏閎:「世子莫要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孩子日後會還是會有的。」
日後,日後,到底是哪一日,他已經等了足足八年,別人他這年紀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外界那些嘲笑他不能生的流言蜚語,他他又不是不知道。
魏閎震怒之餘更害怕,老二已有兩個嫡子,三個庶子,可他連一個兒子都沒有。
好不容易呂姨娘懷孕了,幾名府醫信誓旦旦的保證是兒子,他興奮的好幾天都睡不著,他終於有后了,他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咣當一下,一個驚雷打下來,兒子變成了女兒,那種失望幾乎將他沒頂。
魏閎用力的扯了扯衣領,大步離開。
目送他怒氣沖沖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之中,庄氏幽幽嘆出一口氣。
她轉過身看向縮在牆角的產婆,產婆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大氣都不敢出。
庄氏走過去,輕輕的摸著孩子柔嫩的肌膚。
本來長房子嗣單薄,哪怕添個女兒也是歡天喜地的好事兒,可偏偏這孩子承載了太多人的期望,卻又令人失望。
「可憐的小姑娘,」庄氏憐惜的握了握她的手,若這是她的女兒,那該有多好。哪怕人人都厭惡她,她也會寵她愛她,如珠似寶。
可惜,庄氏收回手,淡漠的看著輕輕啜泣的嬰兒,她是呂姨娘的女兒。
這半年來,在她那受的窩囊氣,她得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好好照顧著姑娘。」放下這一句話,庄氏也走了,看都不看一眼,產房內的呂姨娘。
暈過去的呂姨娘突然間驚醒過來:「兒子,我的兒子呢?」她四處摸索張望。
產房內有一瞬間的寂靜。
靜的呂姨娘面無血色,連呼吸都屏住了,難道孩子沒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呂姨娘渾身的血都倒流:「我的兒子,快把兒子給我。」
產婆硬著頭皮上前:「姨娘,姑娘在這兒。」
姑娘?呂姨娘愣住了,哪來的姑娘?她生的是少爺,小少爺。
呂姨娘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個小襁褓,雙眼大睜,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抖著聲道:「姑娘?」
產婆心驚膽戰的點了點頭,還掀起襁褓一角給呂姨娘看。呂姨娘耳畔一陣劇烈的轟鳴,震得她頭暈目眩,面無人色:「不可能,不可能,我生的是兒子。是誰,是誰換了我的兒子,是誰,你說你們誰,你們把我兒子換去哪了,是
不是世子夫人,她搶了我兒子。我要去找世子,找世子為我做主,她不能生,就搶我兒子,哪有這樣的道理。」
產房裡的丫鬟婆子被呂姨娘這番話嚇得面無人色,這話傳到庄氏耳里又是一通麻煩。呂姨娘今非昔比了。
愣了一瞬后,趕緊上前安撫要去找庄氏算賬的呂姨娘。
頓時產房裡亂成一團,片刻后一聲尖叫響起:「姨娘又流血了。」
呂姨娘產女的消息傳到姑娘們那邊,宋嘉禾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這口氣松完,她發現,跟她一樣如釋重負的人還不少,還都是魏家的姑娘。
略一思索,她便明白了呂姨娘對著她囂張跋扈,對著其他人估摸也收斂不到哪去。
之前仗著肚子里那塊肉,呂姨娘趾高氣揚,得罪了不少人,後面怕是要後悔不已了,所以說做人不能太得意了。另一廂,在宋老夫人的安慰下,梁太妃終於緩過勁來,十分不好意思的看著宋老夫人:「本是找你來散散心的,結果出了這種事兒,又帶著暖暖受了驚,這呂氏簡直無法無
天,回頭我就讓人好好教他規矩。」
宋老夫人道:「大姐這話說的可不就是見外了。」
梁太妃扯了扯嘴角,又要留宋老夫人用飯,這一折騰都過飯點了。
宋老夫人婉拒了,梁太妃也著實沒甚心情,便也不多留,只怕過兩天再請她過來看戲。
宋老夫人自然道好,走的時候,還拿了一匣子渾圓通透的東珠。是梁太妃給宋嘉禾的壓驚禮。
魏宋氏和庄氏親自送了宋老夫人到側門,剛道過別,就聽見一陣馬蹄聲。
扭頭便見魏闕騎馬而來,夕陽的餘暉,在他的鎧甲上鍍了一層金光,彷彿整個人都在發光。
這還是上元節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宋嘉禾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約莫著是心境變了,再看他總覺得,不如之前坦然自若。
魏闕翻身下馬,向宋老夫人等長輩請安。宋嘉禾幾姐妹又向他見禮,期間宋嘉禾目不斜視,目光輕輕下垂,盯著自己的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