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派人來宋家問話,順天府尹趙德和也是無奈之舉,呂家將屍體大張旗鼓的抬到順天府衙前擊鼓鳴冤,百姓都看在眼裡。他雖不想得罪宋家,可更不想落下一個包庇權貴的

  名聲,他能坐穩這順天府尹之位,梁王看重的就是他不畏權貴,秉公執法。


  自然來之前,趙德和也是做過一番詳細調查的,呂明倫死於巳時三刻,現場還有一名妓子,名喚鶯鶯,當時二人正在胡天胡地,呂明倫突然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如果只到這裡,那麼此事就是呂明倫倒霉,馬上風猝死,秦樓楚館哪年不出現幾個倒霉鬼,死在牡丹花下。


  偏呂明倫胸前有一塊淤青,聞訊趕來的呂父豈肯相信年紀輕輕的獨子死於馬上風,一口咬定是鶯鶯害死了他的寶貝兒子。


  若不是人攔著,被呂明倫折騰去半條命的鶯鶯,差點就要被呂父命人活活打死了。


  混亂中,鶯鶯喊出呂明倫那傷是昨晚被宋家六姑娘所傷。


  鶯鶯之所以知道宋嘉禾,那是因為昨晚,呂明倫挨揍之後心有不忿,正想搬出自己便宜姐夫魏閎來,可宋嘉禾早就帶人跑遠了,差點沒把他氣暈過去。呂明倫哪裡願意善罷甘休,正要追,就被一圍觀的人提醒了宋嘉禾的身份。那人也是好意,他的家族附庸魏閎,偶然見過呂明倫一面,為了不讓魏閎和宋家添嫌隙,他不


  得不開口。便宜小舅子調戲正兒八經的表妹,挨了打還要仗著便宜姐夫的名頭去欺人,簡直沒眼看。


  宋家的名頭,呂明倫當然聽說過,縱然心有不忿,可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他姐姐再得寵,便宜姐夫也不可能為了他得罪宋家的。


  仇報不了,美人也弄不到手,滿肚子火的呂明倫就去醉月樓泄火,期間還說了不少下三濫的話,鶯鶯便從他的咒罵中了解了來龍去脈。


  呂父一聽,可算是找到仇人了。他十幾個女兒,唯有呂明倫這一棵獨苗苗,獨子死了,對他而言不亞於天崩地裂,滿腦子的只有報仇二字。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宋家又如何,他女兒還懷著魏閎唯一的兒子呢。傷心欲絕的呂父直接抬著呂明倫的屍體一路哭到順天府,就不信順天府尹敢包庇宋家。


  順天府尹的確不敢徇私枉法,但是也不想冤枉人,所以命仵作驗屍。呂父死活不肯讓人動兒子的屍首,還搬出了魏閎,不過到了這步田地,哪裡還容得了他說不。驗屍結果顯示,呂明倫死狀符合急性馬上風的癥狀,不過腎臟也的確有充血腫脹的情況。五位仵作產生了分歧,三位覺得死因純粹是馬上風,另兩位覺得呂明倫的內傷多


  多少少促使了馬上風的發作。


  此次前來宋家的是順天府尹的柏師爺,柏師爺十分客氣的挑著能說的說了一遍:「此次前來,是想問一下宋姑娘昨晚的具體情況。」


  宋嘉禾抿緊了雙唇,竟是有內傷了,張了張五指,她有使那麼大的力嗎?當時情況緊急,她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宋嘉禾定了定神:「昨晚大約是戌時半那會兒,我不慎撞到他,不想他言語輕佻,還阻攔我的去路,我一怒之下就把他推開了。因為我有急事要辦,所以並沒有留意他有沒


  有受傷。不過我的下人後來有去調查,與我發生糾紛之後,他馬上就去了醉月樓,並在大堂里喝過酒,還留宿在醉月樓。」柏師爺邊聽邊點頭,這些和他們了解的並無出入,說實話,柏師爺也覺得這位宋姑娘挺倒霉的,不就是教訓了下登徒子嘛,偏攤上命案了,還是風月場合的命案,傳出去

  到底與她名聲不好。宋老夫人嘴角深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確悲哀,還死的這般不體面。可就因為這樣想把罪名推到我孫女身上,簡直欺人太甚。一個大男人被一弱女子推死了,說出去也不

  怕惹人笑話嗎?我必要告他一個誣陷的罪名,要不從此以後阿貓阿狗都敢胡亂咬人,還有沒有規矩了。」


  柏師爺端著臉賠笑。「昨晚戌時到今早巳時,這七個時辰里發生的事,你們都調查清楚了?」宋嘉禾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能把人一掌推到內傷,她又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要是一腳踹的,她勉強


  還能接受。


  柏師爺道:「目前還在調查中。」只不過並沒有什麼進展。


  「今日打擾了,還請老夫人和姑娘恕罪。」柏師爺拱手告辭。


  宋老夫人冷聲讓人送他出去,只覺晦氣,自己不檢點,死在了女人身上,倒把髒水往暖暖身上潑,豈有此理。


  宋嘉禾上前給她撫背順氣:「祖母莫惱,為了這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宋老夫人壓了壓火,冷笑:「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呂家的底氣,誰給的,魏閎!魏閎正奉梁王之命在慰問京畿附近的駐軍,這也是梁王對嫡長子的一番良苦用心。魏閎在行軍布陣上無甚天賦,然世道不平,他若是不得將士擁戴,難以服眾,所以梁王


  只能另闢蹊徑。過了初三就打發魏閎去慰問將士,連上元節都是在外面過的。


  所以魏閎對京城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還不知道自己被便宜小舅子拖了後腿。他不知道,梁太妃和梁王妃卻是知道了,面和心不合的婆媳倆難得的同仇敵愾,深恨呂家不識大體。這事瞧著是呂家和宋家的糾紛,但多的是人會延伸到魏閎和宋家身上

  。


  梁太妃豈願看見魏閎和娘家生隔閡,就是梁王妃也是不願意的,區區呂家哪裡比得上宋家來的重要。一得到消息,梁王妃就命人去令呂家撤銷訴訟,可呂父得了失心瘋似的,根本不聽勸,又是在順天府衙門裡,梁王妃也不敢用強,生怕事情鬧得更大,只好把不識抬舉的

  呂家大罵了一頓。


  梁太妃則是把梁王喊了過來,讓他務必派人查清楚了,她好好的侄孫女,哪能跟命案牽扯到一塊,更不能因此和魏閎生分了。這節骨眼上,呂姨娘還哭哭唧唧要找梁太妃和梁王妃做主,道是為她弟弟伸冤。才出院子就被下人攔住了,呂姨娘就抱著肚子喊起疼來。消息傳到梁太妃和梁王妃,兩人


  心裡膩歪的很,可還是派嬤嬤和府醫過去探望。呂姨娘微不足道,可她肚子里那塊肉金貴。不管是梁太妃還是梁王妃都是重嫡長的,然而庄氏進門八年,莫說生兒育女,就是孕訊都沒傳出來過。不只庄氏如此,魏閎后


  院那些個女人,迄今也就三個懷過孕,一個生個女兒,另一個二個月上流產了,再一個就是呂姨娘,懷的還是男胎。


  這種情況下,哪怕只是個庶子,梁太妃和梁王妃也是要當寶貝疙瘩看的。梁太妃和梁王妃可以只派人過去,庄氏卻是親自跑了一趟祥瀾苑,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她比二老更重視呂姨娘這一胎。呂姨娘這兒子是替她生的,她已經和魏閎還有梁王


  妃商量好,這孩子一落地就抱給她養。


  不是親生的,也比沒有兒子好,她需要一個兒子,進可攻退可守。面對庄氏,呂姨娘哭的梨花帶雨,不住說著自己弟弟的可憐。呂姨娘與呂明倫一母同胞,姐弟倆感情極好。因著這個弟弟,她在呂家地位超然,身為庶女一應待遇卻是凌

  駕在嫡女之上。眼下弟弟沒了,呂姨娘豈不傷心難過。


  庄氏感同身受一般,勸著她保重身體,顧惜肚裡的孩子,還道:「我已著人通知世子,世子定會替你主持公道。」


  呂姨娘淚意稍止,覺得庄氏說的在理,世子肯定會幫她的。


  勸了兩句,庄氏看她平靜下來,囑咐她好生休息,便離開。


  呂姨娘摸了摸凸起的腹部,讓丫鬟送庄氏出去。


  庄氏笑了笑,若無其事的起身離開。出了院子,庄氏大丫鬟紫蘇臉就陰了下來,豈有此理,區區姨娘,竟然只讓個丫鬟送主母出門,成何體統。呂姨娘是越來越囂張,真以為懷個孩子就以為自己是牌面上的


  人物了。


  「夫人!」紫蘇不滿的看著庄氏:「呂……」庄氏抬了抬手打斷紫蘇的話,她嘴角浮起冰冷的弧度,跟個沒規矩的商戶女計較什麼。呂家就是個亂窩,呂父寵妾滅妻,活活把髮妻磋磨死了。要不是本朝有不得以妾為妻的律法,呂父早就把生了兒子的姨娘扶正了。不過雖然沒有名分,可那位姨娘在呂家也是有實無名的主母。呂姨娘打小就在這種環境里長大,還能指望她有嫡庶妻妾的


  觀念。


  人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她生母的翻版,自己在她那不過是個生不齣兒子的黃臉婆,早晚是要對她俯首稱臣的。


  庄氏扯了扯嘴角,可呂姨娘在她這也就是個將死之人罷了!祥瀾苑的消息,不一會兒就傳到了梁太妃和梁王妃處,兩人一面有感庄氏賢惠大度,一面更惡呂姨娘,呂家那點狗屁倒灶的事,兩人心知肚明,哪還看不穿呂姨娘那點心


  思,人心不足蛇吞象。到了次日,事情便有了新的進展,因事情鬧得太大,影響惡劣,遂梁王發了話,讓大理寺、刑部和順天府一道審理。三方各自派出經驗豐富的仵作又邀請了兩位頗有威望

  的名醫重新驗屍,九位仵作兩位名醫聚在一塊商討,討論出的結果是急性馬上風,與胸前的傷勢並無直接關係,且這傷非手掌所能造成。


  至此焦點又回到了案發現場唯一的活人鶯鶯身上,她被呂明倫虐打的不成人樣,后又被呂父泄憤,情況慘不忍睹,事發后一直在順天府治療,一來保護,二來看守。


  被人抬到大堂上之後,鶯鶯終於坑不住,崩潰下承認在被凌虐的過程中她受不住用頭猛撞過呂明倫,她怕惹上麻煩,所以一直不敢說。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亦或許是積怨太深,鶯鶯又指認呂明倫曾經打死過兩個妓子,自家丫鬟通房更是不知幾個。這些都是呂明倫興奮之下親口說出來的。


  此言一出,圍觀一眾頓時嘩然,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他人都死了,就算查明屬實,又能怎麼樣,還能把那個壞蛋拉出來鞭屍不成!」前去旁聽了審訊的青畫憤憤不平。


  宋嘉禾幽幽道:「沉冤昭雪,雖不能嚴懲兇手,但起碼可以讓他臭名昭著,萬人唾罵,總比含冤而死無人知的好。」青畫頓了下,慢慢點了頭,莫名的同情那些那些枉死的姑娘,端看那位鶯鶯姑娘就知道,那些人生前不知受了杜少非人的折磨,這種人讓他那麼輕易死了,簡直太便宜他

  了。


  「姑娘,國公爺回來了。」青書進來道。


  宋嘉禾站了起來。宋銘正在回宋老夫人話,有幾個仵作處他打過招呼,哪怕死因和內傷有些許關係,也要它變成沒關係。宋銘萬不會讓女兒沾上人命官司,哪怕是間接的。結果也樂觀,他

  私下再派人詢問了一番,死因的確不在那點內傷上,更喜人的是這傷也非宋嘉禾造成。


  如此一來,宋嘉禾也無需為此事耿耿於懷,到底是一條人命,表現的再是若無其事,心裡頭哪能沒點懷疑。


  說到一半,宋嘉禾就進來了,小丫頭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宋銘笑:「想問什麼?」


  宋嘉禾看一眼笑容鼓勵的宋老夫人,再看一眼面容溫和的宋銘,斟酌著開口:「那位鶯鶯姑娘改口的真快!」


  「那是個聰明人,呂家獨子的死跟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呂家怎麼可能放過她,等風聲過去,也許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還不如豁出去拼一下,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宋嘉禾狐疑的瞅著宋銘:「也許還有人給她指點迷津了,爹說是不是?」


  宋銘笑而不語。


  宋嘉禾輕輕一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她就說事情發展的未免也太順利了。


  「讓父親為我操心了。」宋嘉禾覺得心頭暖洋洋的。


  宋銘輕笑:「聽說你剛學會一道上湯桂花魚。」姑娘家年紀大了就要學幾道拿手菜,日後到了婆家也能應付場面。


  聞弦歌而知雅意,宋嘉禾起身道,歡喜道:「我這就去做。」


  「小心,別燙著了。」宋老夫人含笑叮囑。


  宋嘉禾脆脆應了一聲,出了溫安院,她摩了摩下巴,父親藉機把她打發走,也不知要和祖母說什麼悄悄話。


  要說的悄悄話就是有關於宋嘉禾的。


  「暖暖這事能這麼順利,魏闕也幫了忙。」宋銘沉聲道,之前他就覺得魏闕態度有些曖昧。


  宋老夫人垂了垂眼,一點都不意外,他對暖暖倒是真的上心。「前天就想和你說,只不過被這事耽擱了。」宋老夫人簡單的魏闕和宋嘉禾之間的是說了一遍,不相信宋老爺子,宋老夫人對兒子還是信任的。宋銘對宋嘉禾心存愧疚,這


  兩年一直都在竭力彌補,萬不會犧牲女兒博前程。她也需要宋銘幫她出出主意。


  「魏家水太深,暖暖明白就好。」見宋老夫人愁眉不展,宋銘寬慰:「母親不必過於擔心,就算父親有這個心思,魏闕想娶暖暖沒那麼容易,魏家頭一個不答應。」宋老夫人嘆了一聲:「我怕他不肯善罷甘休,他的本事擺在那,說不得將來真有那麼一天。你父親那架勢是鐵了心要上他這艘船,誰知道這兩個會折騰出什麼花樣來。再說


  的遠一點,這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以後他大權在握了會不會出幺蛾子。」越說宋老夫人越覺得煩心事多,魏闕敗了,倒是不用擔心他了。可魏閎也也是隱患,前年因為柯世勛和柯家梁王妃鬧得不體面。這會兒和呂家結了仇,呂家不足為懼,可

  保不準呂家那外孫就是魏閎繼承人,後患無窮。宋老夫人一直都覺得魏閎子嗣不順,原因出在他自個兒身上。如許年下來那麼多姬妾,也就三兩隻小貓。一個女人不能生,兩個不能生,三個還是不能生,怎麼可能都是

  女人的問題,問題十有八九出在魏閎身上。偏世人只怪女人,還有些說都是庄氏善妒的緣故,可憐了當年那麼鮮活明媚的將門虎女被生生磨光了靈性。


  宋銘默了默:「母親放寬心,他不是這等不講理之人,我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


  宋老夫人揉了揉太陽穴,望著兒子沉穩可靠的臉,心下稍安,這人啊,年紀一大,腦子就不好使了,不自覺的依賴兒孫起來。


  「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換件衣裳,然後過來用膳,」宋老夫人笑起來,眼底是滿滿的驕傲,「這丫頭最近學了好幾道菜,做的不比廚子差,你今兒有口福了。」


  宋銘笑,就算放了一罐子鹽巴,母親也會覺得暖暖做的是人間美味。


  晚膳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用了膳,宋嘉禾做的上湯桂花魚、紅燒獅子頭和西施豆腐受到了一致好評,將宋嘉禾美的不行。


  又因為一樁心事了了,故而當晚宋嘉禾睡了一個難得好覺,一覺醒來就發現起晚了,錯過了請安的時辰。這幾日都沒睡好,弄得她作息都亂了。


  「怎麼不叫我!」宋嘉禾抱怨。


  「想著姑娘好幾天沒睡個好覺,奴婢哪忍心啊!」青畫俏皮道。


  宋嘉禾嗔她一眼,倒沒生氣,只催著她趕緊梳妝。


  穿戴打扮好,宋嘉禾便帶著人前去請安,因林氏也在宋老夫人那,遂她直接去溫安院。一進門宋嘉禾就發現氣氛有些怪,她納悶的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宋嘉淇身上。宋嘉淇果然沒讓她失望,臉上薄怒未消,「六姐,你知道嗎?那個呂明倫竟然在去年搶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女孩她爹去縣衙告他,結果反倒被打斷了


  腿,沒兩個月就病死了。」


  宋嘉淇捏了捏拳頭,氣憤填膺:「今兒一早,那女孩的哥哥跑到順天府擊鼓鳴冤,告呂家和縣令官商勾結,罔顧國法,草菅人命。」


  宋嘉禾眼角輕輕一跳,牆倒眾人推,可她莫名的覺得事情怕是沒這麼簡單,不由的看向上座的宋老夫人。宋老夫人眉眼凝重,這事猶如滾雪球,越滾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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