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垂花門下,林氏翹首以盼,見馬車終於出現在眼帘之中,她小步迎上去。
馬車上的宋嘉卉也早就發現了林氏,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她滿腹委屈心酸無處訴說,見到林氏,全部化作了傷心的眼淚。林氏亦是心疼的紅了眼眶,早知如此她就不讓女兒出門了。瞧著人沒事,可好好的姑娘家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水,被那麼多人看了身子,到底不體面。虧得這次落水的人
多,其中還有魏歆瑤,想來也沒人敢把這事拿到明面上來說嘴,可私下少不得嚼一下舌頭,存了偏見。
越想越是悲從中來,林氏不禁淚流,母女兩抱頭痛哭起來,不知道還以為出了什麼慘絕人寰的大事。
宋嘉淇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宋嘉禾。
宋嘉晨也拿眼看宋嘉禾,二嬸也太小題大做了,再如何也不該大庭廣眾之下哭啊。況且六姐也受了驚嚇,好歹關切一句,哪有看都不看的道理。
宋嘉禾神色十分平靜,在兩位妹妹看過來的時候,還朝她們輕輕一笑。她早就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林氏怎麼疼宋嘉卉都是她的自由,只要不要求她也『疼』宋嘉卉就成。
最後斂秋都看不下去了,輕輕的拉了拉林氏的衣袖,朝宋嘉禾那邊使了個眼色。
這個眼神,宋嘉卉也留意到了,然她抱著林氏不放,哭的更是傷心欲絕。除了霸佔林氏的寵愛讓宋嘉禾難過,宋嘉卉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辦法能報復宋嘉禾。
她已經明白,宋嘉禾不會再像從前似的讓著她了,就算搬出母親來都沒用,她連母親都敢頂撞,父親還會偏袒她。
「老夫人還等著,夫人和姑娘們還是趕緊去溫安院吧,省得老夫人牽腸掛肚。」說話的是謝嬤嬤,她目光沉沉的看一眼宋嘉卉。
宋嘉卉不由顫了顫,這一年多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猶如砧板上魚肉任人打罵的生活,將她對謝嬤嬤的恐懼已經刻在骨子裡。
宋嘉卉收了收眼淚,啞著聲音道:「娘,我沒事了。」林氏憐惜的摩了摩宋嘉卉的臉,這才看向一旁的宋嘉禾,略有些不自在的開口:「嘉禾也受驚了,沒事了吧?」小女兒到底毫髮無傷,故而對落水的大女兒她不免更關心些
。
宋嘉禾笑了笑:「母親放心,我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想說幸虧有魏闕要好好感謝他,話到嘴裡想起了大女兒的心思,趕忙把話咽了回去。語畢,一群人就前往溫安院,宋老夫人詢問了宋嘉卉的情況,又讓等候在此的府醫把脈,知道並無大礙后,就讓林氏帶著宋嘉卉回去休息了。這娘倆在這,她們覺不自在
,她還心疼暖暖呢。
人一走,溫安院的氣氛登時活潑了許多,宋嘉淇顛顛跑到宋老夫人身旁坐下,繪聲繪色的描述當時場面之兇險,著重讚揚了魏闕的身手敏捷以及樂於助人。
宋嘉禾覺得她不去當說書人簡直是浪費人才。宋老夫人笑著戳了戳宋嘉淇的額頭,給這件事情定了性:「你們三表哥從來都是個心善,今兒便是旁人他也會出手相助。雖然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對我們卻是大恩,沒
有不感謝的道理。」說著,宋老夫人扭頭吩咐朱嬤嬤下去準備謝禮,還讓她親自跑一趟致謝,以示鄭重。宋嘉淇啊了一聲,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揭過了,祖母難道不覺得三表哥和六姐很有緣嘛!前年探親時,三表哥救過六姐,現在又救了一回。一個未娶一個未嫁,門當戶對,
郎才女貌,站在一塊賞心悅目至極。
宋嘉淇暗暗決定回頭和她娘說一下,讓她娘提醒下祖母,不用費心替六姐擇婿了,眼前就有一個挺合適的。
這時候,下人報,梁太妃跟前的呂嬤嬤來了。
呂嬤嬤攜帶厚禮而來,是奉梁太妃替魏聞賠禮道歉的:「還請舅老太太息怒,太妃已經罰了九爺去跪祠堂。」宋老夫人笑道:「少年人總是調皮些,阿聞也不是故意的。」魏聞是被寵壞了,小兒子嘛,上頭有兩個出色的兄長頂著,不免放縱了些。可都十六了,還這麼沒輕沒重就有
些過了,可她這個做舅婆的也不好多說。虧得魏家家大業大,問鼎之日指日可待,他只要不太荒唐,這輩子都能這麼肆無忌憚,這就是命啊!
呂嬤嬤笑了笑,發現宋嘉卉不在,不由關心:「二姑娘可是身上不舒服?」
「沒事,已經著府醫看過,不要緊,只是有些累了,便回去歇著了。」
呂嬤嬤一幅大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太妃一直懸著心,如此老奴回去也能和她老人家交代了。」
略說幾句,呂嬤嬤提出告辭,她還要去別家送賠禮。
宋老夫人便讓珍珠送她出去,隨後又命人將屬於宋嘉卉的賠禮送到錦繡院去。
若這禮物不是梁太妃著人送來的,宋嘉卉都想砸個稀巴爛。要不是魏聞,她怎麼會丟那麼大一個人,魏闕怎麼可能救得了宋嘉禾。
現在外頭肯定滿城風雨,嘲笑她們這些落水,議論宋嘉禾和魏闕……宋嘉禾被魏闕又摟又抱,除了嫁給他還能怎麼辦?
魏闕會娶宋嘉禾,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宋嘉卉就覺得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心臟,使勁的揉捏。但見女兒顏色如雪,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林氏覺五臟六腑都揉成了一團,不住安慰:「你別胡思亂想,這事牽涉到那麼多人,就連安樂郡主都包括其中,外人不敢胡說八道
的,你別自己嚇自己。」
勸了半響,宋嘉卉眼淚越流越凶,林氏跟著紅了眼:「卉兒,你莫要哭了,你這樣豈不是生生挖我的心。」
「娘,」宋嘉卉往林氏懷裡鑽了鑽,無助的看著林氏:「三表哥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了六妹,他,他是不是要娶六妹?」
林氏愣住了,卉兒怎麼會這麼想:「怎麼可能,那是事急從權。」要按這邏輯,當天被人救上來的姑娘是不是要嫁給岸上的少爺,還有救她們的人,非常時刻行非常之法。宋嘉卉泣不成聲,幾乎哭成一個淚人兒:「可是娘我害怕,六妹至今都未許人家,三表哥前程似錦,萬一家裡動了聯姻的心思怎麼辦?」一想那畫面,她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宋嘉禾不可以嫁給魏闕的,誰都可以,就不能是她。
「娘,這般讓我如何面對六妹,我知道以前是我任性對不起六妹,我正在想如何補償她,可她和三表哥在一起后,讓我情何以堪。」這次的意外,不足以讓魏闕娶宋嘉禾,但他有這個心,她看的明明白白,他對宋嘉禾是不一樣的。宋嘉禾生的那麼美,有幾個男人不喜歡。以魏闕能耐,還怕不能得償所
願。說的林氏開始六神無主,卉兒愛慕魏闕,要是魏闕娶了小女兒,姐妹倆可真就尷尬了。姐妹倆本就不睦,再這麼一弄,這輩子都得形同陌路,作為一個母親,豈願看到這
一幕。
「卉兒,你想多了,這根本是沒影的事。我聽著你祖母的意思,是要給暖暖尋一書香門第。」宋嘉禾都近十五了,婚事也沒定下,林氏這個做母親少不得要問一問。
宋嘉卉心下略略一定,祖母沒這心思是好事,可架不住魏闕動了心,若他來提親,便是祖母不答應,祖父,父親會不會答應?
為今之計,只有讓宋嘉禾趕緊嫁出去,一了百了。
「娘,外祖家不正是書香門第,不是有好幾位表哥正當齡。」
林氏倏爾怔住了。
「阿嚏。」宋嘉禾突然打了個噴嚏。
宋嘉淇嘲笑:「你這個沒落水的也得風寒了?」宋嘉禾摸了摸鼻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看著她:「有話快說,說完了我要去沐浴。」宋嘉禾還能不了解宋嘉淇,折騰了大半天,不趕緊回去休息,反而跟著她回了降舒
院,肯定沒好事。
宋嘉淇甜甜一笑,捧著臉特別天真無邪地看著宋嘉禾。
宋嘉禾溜她一眼:「別這麼笑,笑的我汗毛都起來了。」
宋嘉淇依舊笑的十分討好:「六姐,我問你個事兒啊!」
「說!」宋嘉禾言簡意賅。
「你覺得三表哥怎麼樣?」宋嘉淇眨了眨眼,決定稍微迂迴一點。
然而這迂迴,只是她自己以為的,宋嘉禾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推了推她的腦袋:「你這腦袋裡整天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宋嘉淇不服氣的鼓了鼓腮幫子:「怎麼就亂七八糟了,」開門見到的接著道:「我就是覺得三表哥和你很配啊!」
宋嘉禾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反問:「哪裡配了?」「從頭髮絲配到了腳後跟,」宋嘉淇掰著手指頭開始細數:「三表哥的本事有目共睹,模樣沒得挑,我就沒見過比三表哥更好看的男人,家世就更不用說了。人品,六姐不是比我還清楚,三表哥都幫你多少次了。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三表哥對你特別好,你看他在別人面前都挺嚴肅,可和你在一塊時就挺和氣的,這麼好的三表哥,六姐,你真
的不考慮下嗎?」魏闕的優秀,宋嘉禾當然知道,但是所謂的對她特別好,宋嘉禾不敢苟同。她覺得若是把自己和宋嘉淇掉個個,魏闕也是會出手相幫的。歸根究底,還是自己麻煩他太多
次了,以至於宋嘉淇有此誤會,人家可是有小仙女的。
宋嘉禾清了清嗓子:「對我和氣,對你難道就板著臉了,三表哥就是這麼外冷內熱一個人,跟他熟一些,他就會親和很多。」
宋嘉淇歪頭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點道理。
宋嘉禾繼續道:「換做你遇上我那樣的險境,你覺得三表哥會不會出手幫你?」
應該會的吧,宋嘉淇可不想承認自己做人這麼失敗。
宋嘉禾聳了聳肩:「所以啊,這些有的沒的完全是你異想天開,我知道你崇拜三表哥,但是也不能把你姐姐我往前推啊,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宋嘉禾斜睨宋嘉淇。
宋嘉淇氣短,沒出息的承認:「可我怕啊!」期期艾艾的湊過去:「六姐,你好像不怕三表哥哎?」
宋嘉禾一愣,自己之前是怕魏闕的,他氣勢太強,尤其宋嘉禾還對他有那麼點偏見。可現在,她好像一點都不怕他了,甚至看見他會覺得格外安全踏實。
這種轉變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宋嘉禾已經記不起來了。
「六姐?」宋嘉淇狐疑的喊了一聲。
「他又沒長了三頭六臂,有什麼好怕的,」宋嘉禾開始逐客:「這大半天又驚又嚇的,快累死了,你精力旺盛不需要休息,我是不成的,要玩去別處,別在這給我搗亂。」
宋嘉淇吐了吐舌頭,不是很心甘情願的走了。
她一走,宋嘉禾立馬鬆了一口氣,去凈房泡了個熱水澡,隨後便上了床休息,離著晚膳還有好一會兒,她打算睡一覺養養精神。
大抵是真的累了,宋嘉禾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然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春光明媚,鳥語花香。
「高一點,再高一點兒。」坐在鞦韆上的宋嘉禾嬌聲催促,可鞦韆還在不疾不徐的晃著,宋嘉禾不悅的轉過頭,嗔道:「你用點力氣啊,難不成中午沒吃飽。」
季恪簡好脾氣的笑了笑:「你抓緊了,飛出去,別找我哭鼻子。」
「我要是飛出去了,你不會接住我啊,你要是接不住我,」宋嘉禾轉了轉眼珠子,十足十的刁蠻:「我就不要你了!」
話音未落,鞦韆盪得老高,宋嘉禾歡快的笑起來,突然間,笑聲戛然而止,被甩出去的宋嘉禾驚叫一聲。
一旁做著針線活的青書就聽見一陣尖叫,連忙跑到床邊,只見宋嘉禾瞪大了雙眼,又驚又俱,神情複雜難辨:「姑娘,您做噩夢了?」
宋嘉禾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上冷汗,如果沒有最後那個神轉折,宋嘉禾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圓滿的美夢。
正當她驚恐欲絕時,季恪簡準確無誤的接住了她,驚魂甫定的她還有心思趁機捏了捏他的臉,手感棒極了,正想再捏兩把壓壓驚。
眼前清雋優雅如同白玉雕的面容突然間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立體而又硬朗,英俊逼人。把宋嘉禾給活生生嚇醒了,她捂著胸口,感覺到了劇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