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張山的話前言不搭后語,聽得一眾人云里霧裡。可落在婁金耳里,他瞬間腦補出了一場大戲。這節骨眼上,突然冒出一男子,張山還這幅語氣,怎麼想都是有內情的。
不過涉及女兒家閨譽,婁金這人雖然胡鬧,可從來都在分寸之內,要不然也成不了魏闕的副手,遂他並未不依不饒的鬧下去,而是打定主意事後要好好『審問』魏闕。只暫時苦了自己,猶如二十五隻老鼠鑽進膛——百爪撓心。
他不帶頭胡鬧,旁人再是好奇也只能按捺下,化八卦之心為食慾,暢懷大吃。
美味佳肴在前,張山卻是食不下咽。他也知道姑娘家名聲要緊,遂不敢吆喝出來,暗自打定主意,要找機會直言勸諫一回。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更何況這花未必是朵好花。
那天他可是親眼看見兩人如何親昵的,看的他一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一直以來,張山都以為他們是未婚夫妻,小兩口情難自禁反正有婚約親密點也情有可原。可剛才樓下兩人那態度絕不像是有婚約的,前後反差之大,讓張山覺得這更像是一對偷情的!
這就是人品問題了!
他能眼睜睜看著他家大人往火坑裡跳嗎?必須不能!
未想不等張山主動找魏闕,魏闕反而主動在席后召見他。
想得再好,事到臨頭,張山還是忍不住心慌氣短,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想開口,就聽見魏闕清冷低沉的聲音的響起。
「你確定在山谷里看見的女子是宋六姑娘?看見正臉了?」宋嘉禾的神態舉止完全不像是遇上心上人時該有的,魏闕不免有些懷疑張山話里的準確性。
一群人似乎認定了他對宋嘉禾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要是他不把事情弄清楚,張山這麼一驚一乍,保不準就把事情鬧大,鬧的難以收場。
張山愣住了,當時那男人正面朝他,至於女子,卻是背對著他的,眼見兩人越來越親密,他也不敢多看遂悄悄溜走了。之後他認為那女子就是宋六姑娘,是因為那一身衣服。
被這麼一問張山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武斷了,他頗有些心虛的搖了搖頭。
魏闕食指輕敲桌面:「那你為什麼斷定是宋六姑娘」
篤篤篤的敲擊聲,彷彿每一下敲在自己心上,張山忍不住心跳加速,他滿臉通紅的低下了頭,咽了口唾沫道:「衣服一模一樣。」越說張山臉越燙,顯然他太過想當然,沒把各種情況考慮在內,這是犯了兵家大忌。
一模一樣的衣服!瞬息間魏闕想起之後遇到宋嘉禾那次,宋氏姐妹倆穿著大同小異的騎裝,未必沒有第三個、第四個!這樣就下結論顯然太過輕率。
魏闕冷聲道:「哪天我讓你去打探或者刺殺敵人,你就靠這點來判定是不是任務目標?」
冷汗瞬間從張山額上冒了出來,他噗通一下跪下,請罪:「是屬下莽撞無能。」之前深信不疑,他便沒多想,這會兒一經提醒,張山突然就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一點。
他在山谷見到的那女子比小白臉矮了半個頭的模樣。可從剛才的樓下的情形來看,宋六姑娘卻矮了一頭。
「自己下去領罰!」魏闕嘴角一沉。
張山連忙應是,不敢有半點怨氣,這次是他太自以為是,幸好沒張揚出去,否則就鑄下大錯了。
又想宋六姑娘和那小白臉清清白白,張山忍不住的心情大好,告退的腳步都是鬆快的,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下去領賞。
見他還挺樂呵,魏闕眉梢一挑,頗有些啼笑皆非。
——
且說宋嘉音,她在客棧內睡了一個上午,精神總算好轉一些,梳妝過後便出了門。
留守在客棧內的護衛頭領是宋銘派來的,他見宋嘉音想出門便要再派幾人保護。
宋嘉音不耐煩的一撇嘴:「我習慣了自己的護衛,你們跟著我不自在。我就在城裡走走還能出什麼事。」
如此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宋嘉音便帶著人出了客棧,過了一條街之後,白芷掏出銀子請一眾護衛去喝酒,隨後又打發了丫鬟婆子,一切做來都是駕輕就熟。
隨從們也習慣了,宋嘉音不喜歡太多人跟著她,嫌棄他們礙手礙腳擾了她遊玩的興緻。這麼多次下來也從沒出過什麼岔子,遂他們從一開始的心驚膽戰到現在習以為常。
待身邊人走了個乾淨,宋嘉音和白芷帶上帷帽在街頭巷尾饒了一大圈便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後門前。
白芷上前有節奏的敲了幾下門,吱呀一聲,門從裡面被人打開。門後站著的赫然是面白如玉的祈光,他一身月白色長袍,手執摺扇,含笑立在那兒,便如畫中人一片。
祈光牽過宋嘉音的手,拉著她入內,溫聲道:「到了時辰你都沒來,我正想去客棧看看,你就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心有靈犀?」
宋嘉音抬眸望著溫柔的眉眼,一顆心又酸又麻,為什麼不讓她早點遇到他呢!
見她神色有異,手心發涼,祈光詫異,攬住她的肩頭道:「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宋嘉音目光幽幽地看著他,眼底慢慢的積起水汽。
祈光皺眉,滿臉掩不住的擔憂,加快腳步帶著她進了客廳,握著她的雙手道:「這是怎麼了?」
宋嘉音睫毛輕輕一顫,一滴淚就這麼順著眼角滑落:「我來時遇見韓劭原了!」
祈光瞳孔劇烈收縮,倏爾放開了宋嘉音的手,驚懼交加的往外看:「表哥他,他在河池?」聲音都不穩了。
宋嘉音怔愣愣的看著如臨大敵的祈光,有些回不過神來。
祈光突然反應過來,望著發怔的宋嘉音,心下一亂,他自嘲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出息,其實我也覺得。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說著祈光捂住了臉,像是無顏面對宋嘉音。
宋嘉音心頭一刺,韓劭原的母親和祈光的母親是堂姐妹,祈父在資陽做官期間,兩家走的頗近,祈光沒少受韓劭原欺負,韓劭原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想起祈光說過的那些陳年舊事,宋嘉音不禁心疼,拉過他的手:「怎麼會呢,是他太過分了。」
祈光動容,反握住她的手拉到唇邊親了親:「阿音,你真好!」
宋嘉音臉色微微一紅。
「你在哪兒看見表哥的?」祈光竭力維持住面上的鎮定。
宋嘉音眼中蒙上一層陰影:「在武都城外,他似乎要進城。」
祈光心頭驚得一顫:「他調到武都了?」
宋嘉音忍不住煩躁:「我不知道。」說完,宋嘉音就有些後悔,「對不起,我……」
「對我你永遠不用道歉,是我對不起你才是。」祈光悲涼一笑。
宋嘉音不禁撲進他話里,哽咽道:「怎麼辦,我害怕,要是被他知道了怎麼辦?我很害怕!」宋嘉音崩潰大哭,她當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對的,可她沒辦法。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去,祈光臉皮微微一抽,目光幾經變換之後,他悲聲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情難自禁。」
宋嘉音淚如雨下,祈光溫言軟語的哄著,越哄,宋嘉音眼淚越多,祈光依舊不厭其煩,眼裡只有疼惜,宋嘉音痴痴的看著她,啞著聲音道:「我向家裡坦白,你去我家提親好不好?」
轟隆一下,祈光彷佛被劈頭打了個雷,整個人都僵住了。
宋嘉音立時就察覺他身體的僵硬,哭聲一頓,她抬起頭來,正對上祈光閃躲的眼,那一刻宋嘉音如墜冰窖。
「你不想娶我?」宋嘉音直勾勾的盯著祈光。
祈光當然想娶宋嘉音,名門宋氏嫡長女,雖然宋大老爺沒用了點,但她嫡親兄長出類拔萃,母族亦是世家,幾房叔伯都是有本事的,宋嘉音本人還是天姿國色。可宋嘉音有未婚夫啊,夫家還大有來頭。祈光怎麼敢去提親。
祈光的沉默令宋嘉音一顆心不住往下沉,俏臉瞬間布滿陰霾之色。
「好!」祈光緊緊的抱著掙扎的宋嘉音,一臉的視死如歸,「我這就去宋家提親,哪怕拼著一死,也要求得他們成全我們。」
宋嘉音就這麼看著他,好半響后她一邊哭一邊笑:「你會被打死的。」她閉了閉眼,決絕道,「我們就這樣吧,以後別見面了!」他願意娶她,為她豁出命去,宋嘉音覺得自己沒什麼可遺憾的了,只怪他們有緣無分。
祈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麼!」心裡卻是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賭對了,他要是拒絕,保不準宋嘉音就惱羞成怒了,女人發瘋起來,沒什麼事是她們做不出來的。
宋嘉音掩面痛哭:「我們別再見面了!」
韓劭原來武都了,借他十個膽子,他都不敢再和宋嘉音繼續來往。
望著傷心欲絕的宋嘉音,祈光慶幸之餘又油然而生一股暢快。打小他就被韓劭原壓得喘不過氣來,韓劭原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好似看他一眼都是施捨。
可再了不起又如何,他未婚妻喜歡的人是他祈光!
如是一想,祈光便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
宋嘉禾等回到客棧時已經很晚了,一回來就問宋嘉音如何。
得知她下午出去玩了會兒,傍晚就回來了,因為太累一回屋便睡了,連晚膳都沒用。
宋嘉禾有些擔心,不過看她屋子裡暗著也沒好意思去打擾,第二天一大早醒來便想去看看她。
走到門口正好與端著托盤從屋裡出來的白芷遇上,宋嘉禾看了看那隻剩了一點底的粥碗揶揄:「大姐這是沒用晚膳,一大早被餓醒了!」說話間她跨過門檻進了門。
剛喝了大半碗粥想躺回床上的宋嘉音見到宋嘉禾進來,心頭一跳,勉力保持著從容之色:「六妹!」
「大姐,你怎麼了!」宋嘉禾被她這憔悴模樣嚇了一跳。
宋嘉音低了低頭:「可能昨兒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一晚上都不舒服!」
宋嘉禾忙問:「請大夫了嗎?」
「吃了兩枚葯就好多了,不必請大夫!」宋嘉音道。
「這哪行,出門在外更要小心。」宋嘉禾不贊同,宋嘉音年紀輕輕就病逝給她留下了濃重的陰影,宋嘉禾不敢馬虎,當即就命青書去請大夫。
宋嘉音張了張嘴,不知怎麼的眼睛有些酸澀。
吩咐完的宋嘉禾扭頭便見宋嘉音眼眶發紅,驚了下,關切:「大姐你是不是哪兒難受?」
宋嘉音搖了搖頭:「我沒事!」
宋嘉禾仔仔細細的看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宋嘉音這神不守舍的模樣哪像是沒事:「大姐先躺會兒休息下。」還是等大夫來看了再說。
宋嘉音點了點頭,順從的躺回床上。
宋嘉禾傾身為她掖了掖被角,忽的目光一凝。
宋嘉禾心裡打了個突,她穩了穩心神,轉頭對青畫道:「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給我拿點上來,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