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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胭脂事端

  吃了晌午飯,又坐了一會,寧氏就備好了禮打發朱朱和沈雪峰迴家了。看到朱朱和沈雪峰夫妻恩愛,又聽朱朱說婆婆和善、妯娌和睦,寧氏頓時放心不少。青青倒是比寧氏更戀戀不捨,天氣冷了,顏料不好調和,因此她在深秋來臨之前就畫好了影壁牆,如今隔三差五去宮裡陪太后說說話,剩下的時候多半在家裡。可朱朱又


  嫁出去了,她頓時覺得寂寞不少。送走了朱朱,青青百無聊賴的把徐澤然揪過來,讓他背書給自己聽。徐澤然面露苦澀,站在屋子當中,看著桌上擺著的《論語》有些發矇,這幾日家裡辦喜事沒人管他,


  他光在書房裡塗塗畫畫了,根本就沒背書。青青盤腿坐在炕上,剝著松子不去看他求救的眼神。和徐澤寧打小就會讀書不同,徐澤然也算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甚至記性比他哥哥還強一些,只是他不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反而對書畫十分熱衷,青青雖時常教導指點他書畫一類,但也不希望他因此放下功課。徐澤然也知道若是今天再背不過論語,怕是明日的繪畫課又要被佔用了。一咬牙一狠心,徐澤然抱起論語就往書房跑,還丟下一

  句話:「給我一個時辰我再回來背。」


  看了看天色尚早,青青點了點頭,先暫時讓他去背書,自己轉身往徐婆子屋裡去了。此時徐婆子屋裡正熱鬧,幾個小的都在徐婆子的炕上爬著。青青的小弟弟淘淘如今一歲多些,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十分招人喜歡。王氏和吳氏的小兒子凱凱、瑞瑞和淘


  淘同歲,只是小四個月,如今剛過了周歲。


  青青給祖母問了安,和伯娘、嬸嬸問了好,便挨著徐婆子坐在炕上。淘淘後頭踉踉蹌蹌走過來,一把抱著青青就不撒手,口齒清澈地叫著:「姐姐,抱!」青青笑著一把抄起淘淘,拿起帕子把他嘴角的口水擦掉,一點也不嫌棄的在他胖臉上親了兩口,淘淘美的哈哈直笑,也湊過去親青青的臉。徐婆子坐在一邊看著白胖胖的


  孫子喜歡的不行,順手接過來:「淘啊,親祖母一下。」淘淘回頭看了徐婆子一眼,小嘴一撇,小胳膊小腿就開始掙扎:「不不不不不……」青青頓時被逗的哈哈大笑,寧氏等妯娌見狀也忍俊不禁。王氏順手將淘淘接過來:「淘淘


  親伯娘一下?」淘淘認真地看了看王氏,默默的將頭扭到一邊,不去看王氏的臉。倒是吳氏接過來淘淘時,淘淘露出了個笑臉:「嬸嬸好看。」然後爽快的送上香吻一枚。


  徐婆子見狀忍不住笑罵道:「你個臭小子還知道好看孬看了,再不好看我也是你祖母。」


  淘淘看了眼徐婆子,委屈的扁了扁嘴:「祖母不好看。」


  一家人頓時哈哈大笑,凱凱和瑞瑞不知道眾人笑什麼,但看起來似乎是什麼好玩的事情,頓時一個個抱著腳丫也都跟著呵呵的直樂。


  徐婆子知道徐澤浩在書房讀書,澤天、澤寧上學去了,徐澤宇跟他爹去了鋪子,左看右看沒瞧見徐澤然,忍不住問道:「你二弟弟呢?」


  青青笑道:「背書去了,我說了今天要是把《論語》中的《學而》背過,明天給他一幅山水畫讓他臨摹,他這不就上了心,趕著去背書去了。」


  徐婆子忙說:「他若是喜歡作畫,你只管叫他畫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能考上狀元的。咱家出了這麼多讀書的苗子,已經不孬了。」


  寧氏笑道:「也不是為了讓他考功名,只是男兒多讀些書,叫他明些事理罷了。」又道:「也就青青能降的住他,若是背不過,只怕後天上學也要背先生打手板的。」


  徐婆子聞言,忙問吳氏:「澤宇讀書怎樣?」


  吳氏嘆了口氣:「我看也不是讀書料子,倒是喜歡讓他爹講些生意上的事,我看能考出個秀才就不孬了。」


  徐婆子說:「若是能和他爹似的,長個會做生意的腦子也很好,咱家這些年富裕起來不就靠這些生意嘛,若是靠你大哥的俸祿,只能也夠養活他一個人罷了。」


  吳氏也說:「如今咱家人多,他們這一輩堂兄弟也多,將來有做官的有讀書的有做生意的,相互幫襯,咱家會越來越興旺的。」徐婆子就愛聽這話,忙說:「可不是,想你爹、你爺爺,都是單傳,你們連個姑姑都沒有,過年過節都沒能走動的地方,更別提什麼親戚幫襯了。也就是我,挽救了咱老徐家,一下子生了三個兒子。如今你們也是能耐的,一家至少都三四個,咱家也算是枝繁葉茂起來了。」眾媳婦立馬使出渾身招數誇讚徐婆子的功勞,把徐婆子美的,看哪個


  媳婦都覺得順眼。晚飯時候,徐澤然蹬蹬蹬地跑過來,把《論語》往青青手裡一放,十分流利地開始背了起來。青青給他布置的是背《學而》,卻不料徐澤然一氣兒背了大半本,青青翻了

  翻書的厚度,忍不住說了句:「難得有這腦子,若是肯用功些,只怕咱家又能出個狀元。」瞬間,徐鴻達看著他二兒子的眼睛冒出了綠光。


  徐澤然:「……姐,這和咱說好的不一樣!」


  青青看著弟弟求助的眼神,無奈地攤了攤手:「……」我只是發表了下感慨。


  ……翌日一早,又到了青青例行進宮的日子,打畫完影壁牆后,太后以習慣了青青陪伴為名,讓她五日進宮一次陪自己說話。這種事在當今看來,是至今無上的榮耀,別說一

  個小官的女兒,就是那些郡主、縣主也難得有這樣的臉面。


  寧氏經過這幾個月的反覆刺激,反而看開了,當初她是當著大太監的面喝下避子湯的,想必皇上早忘了她,何必整日擔驚受怕的,反而讓家人擔心。青青的冬裝依然是宮裡專門為她做的,打從夏天起,福壽宮裡有專門的一份份例是給青青的,吃的用的不說,單那衣裳料子也是太后先挑了好的給青青,剩下的才賞給各

  宮的嬪妃。青青膚白,穿紅色越發趁托她膚如凝脂、姿色不凡,因此太后賜給她的衣料多半以紅色為主。今日進宮,青青也選了紅色,穿了一件醉仙顏妝花過肩蟒龍緞的窄袖褙子,裡頭著了月牙白色的長裙,腳下蹬了一雙鹿皮小靴,外面又罩了大紅鶴氅,帶上了雪帽。王海老早就來徐府侯著了,熟門熟路的坐在倒座里吃茶,聽見青青姑娘的馬車出

  來了,連忙出來請安,一路往宮裡去。今日進宮的不止青青一人,淑妃的親娘趙夫人也進了宮。淑妃娘娘打中秋前被禁足后,實實在在地在宮裡呆了三個月,好容易解了禁足,去給太后磕頭,又被太後娘娘不


  冷不熱地斥責了幾句,當眾丟了臉面。淑妃實在不明白,當初不就是說讓那個徐姑娘給自己作幅畫,怎麼就拂了太后的臉面,惹了她老人家那麼大的火出來。太后的不喜只不過讓淑妃多些煩惱罷了,可皇上的厭煩才是淑妃恐懼的。打她解了禁足起,皇上不但沒翻她的牌子、沒來瞧過她,就是淑妃親自提了補湯去了皇上的書房

  都被擋了回來。


  伴君二十年,淑妃認為自己縱使紅顏老去,皇上待她也會同旁人不一樣,畢竟這張臉在宮裡可是最特殊的。可如今她卻不確定了。淑妃在宮裡心煩意亂,她親娘又來訴苦,哭哭啼啼地抱怨家裡的胭脂生意。淑妃娘家並不算是鼎盛之家,她祖父不過是三品的通政使,也沒什麼實權,父親叔叔都是捐的官,最大的也就一五品的虛職。可打家裡出了淑妃后,趙家搖身一變也成了京城熾手可熱的家族了,有送銀子的有送鋪子的,可最賺錢的還數家裡的胭脂生意,因為那是


  進上的。如今這以皇權為貴的年代,什麼東西一牽扯上皇家,頓時高大上起來。趙家的胭脂也是如此,甭管好用不好用,宮裡娘娘用的,那肯定差不了,趙家便靠這胭脂發了十幾


  年的財。可今年也不知怎麼了,內宮監突然傳出話來,說宮裡的進上的胭脂換了人家,以後和她趙家沒關係了。趙家這些年也不知給內宮監的常慶山送過多少銀子,往日見了都是哥哥弟弟的叫的無比親熱,這回常慶山雖也是面上帶著笑,但卻咬死了不鬆口,只說是皇上的口諭,沒有商量的餘地。趙家聞言唾棄不已,一個胭脂的小事,皇上會放在心上,欺負他趙家不懂行嗎?從常慶山這打不開缺口,趙家又找了常往自家借銀子的另一個太監蘇盛。


  蘇盛倒透漏了幾句口風,說是瑰馥坊接了這筆生意。這瑰馥坊趙家也知道,從鄉下來的小鋪子,好好的胭脂鋪子還弄什麼吃的,偏生一堆人捧場,每天都十分火爆,搶了趙家不少生意。蘇盛好人做到底,又收了趙家銀票索

  性托盤而出:「這瑰馥坊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徐鴻達家的買賣,這徐鴻達也就罷了,偏生有個好女兒十分會作畫,深得太後娘娘喜愛,三天不見就想的吃不下飯。」本來趙家想使些威脅利用的手段,一聽說見天能見太后的人,瞬間就慫了,只得找淑妃娘娘幫忙。可淑妃禁了足,趙家不知遞了多少牌子都沒動靜。一等三個來月,淑妃

  娘娘好容易出來了,趙夫人趕緊就進宮了。聽了趙夫人的一番哭訴,淑妃也皺緊了眉頭,這些年她在宮裡,也用了家裡不少銀子。更何況三皇子如今也大了,出宮建府後各項花銷也不少,沒有趙家的支援只怕三皇


  子也要捉襟見肘。雖說趙家旁的生意也賺錢,可胭脂生意每年的盈利卻佔了一半以上,不怪趙家不重視。「又是這個徐嘉懿。」淑妃提起那個比自己年輕貌美又和自己長的相似的女孩恨得牙根痒痒,皇上對自己的冷遇讓她不得不尋思,是不是皇上又瞧上徐家這個新的替身了。


  無論是為了幫趙家,還是為了自己,都得將這徐嘉懿踩下去!

  「這個徐嘉懿什麼來路?怎麼就這麼得太後娘娘喜歡?咱家你侄女夢茹也會作畫,不行叫她來宮裡給太后瞧瞧,指定比那鄉下丫頭強。」趙夫人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淑妃不耐煩地看了眼她娘,一個不識字的女人,平時幫不上自己的忙就罷了,關鍵時刻還光出餿主意:「你以為那徐嘉懿是只會畫兩筆畫嗎?她如今一幅畫能賣上一兩千兩


  銀子,就這還都買不到呢。」


  「我的乖乖,這麼值錢?」趙夫人聞言咂舌不已,又嫉妒又惱怒:「那她整日作畫去賣且不便宜,和咱家搶這胭脂生意做什麼?」淑妃頭疼地看了眼她娘,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也就罷了,關鍵是……」淑妃壓低了聲音,悄聲說道:「那丫頭同我長的很像,但比我年輕還要俊俏,我怕皇上動了心思


  。」此言一出,趙夫人頓時將胭脂的事丟到了腦後,淑妃是怎麼進宮得寵的趙家是心知肚明。當年聖文皇后一過世,趙家的老太太就把肖像聖文皇后的孫女親自放到身邊教養

  ,從言行舉止到走路坐卧無一不照著聖文皇后的樣子學,因此才一路從昭儀越到淑妃之位。


  「她比你還像那個娘娘嗎?」趙夫人戰戰兢兢地問。


  「我怎麼知道?」淑妃娘娘有些煩躁,「我也沒見過聖文皇后。」


  趙夫人啞然了,她也沒見過的,以她的身份,現在都不夠單獨給太後娘娘請安的。趙夫人想了想,忍不住說道:「徐家那姑娘還進宮嗎?不行讓你祖母瞧瞧?」


  淑妃嘆了口氣:「祖母那麼大年紀,真不忍勞動她,可如今若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我心中實在難安啊。」趙夫人心有戚戚然地點了點頭。


  五日後,再一次進宮的青青就在福壽宮瞧見了趙家的老夫人。趙老夫人磕了頭,順勢將話題拐到青青身上:「這是誰家的孩子?看著怪俊俏的。」


  太后笑道:「你不認識她,這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徐大人家的女兒,我喜歡她靈透乖巧,是常讓她進宮陪我,她在我心裡就和我孫女差不多一樣的。」


  趙老夫人聞言臉上有些變色,只仍然笑著奉承道:「可見這孩子是真好,能讓娘娘如此喜歡。」


  說了些沒營養的話,趙老夫人顫顫巍巍地去了孫女的宮內。淑妃娘娘一見祖母,不等她跪拜就抱住了她,使了個眼色打發人下去,親自扶著她坐在東次間的榻上。


  看著祖母灰敗的臉色,淑妃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問道:「難道真的很像?」


  看了眼孫女,趙老夫人回憶起當年那母儀天下的女人:「除了眼睛外,其他地方無一處不像。」


  淑妃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過……」趙老夫人話音一轉,淑妃頓時心裡湧出一絲希望:「怎麼?」


  趙老夫人面上有些疑惑:「我瞅著太後娘娘的樣子,似乎真的只把她當孩子疼,沒有想讓她進宮服侍皇上的想法。」淑妃嘆了口氣:「太後娘娘是把她當孩子,可皇上就說不定了。我聽說……」淑妃的臉色十分難看:「每當徐嘉懿在的時候,皇上總會找借口過去,我看皇上真是動了心思了

  。」


  看著年邁但十分睿智的祖母,淑妃臉上帶了幾分殷切和乞求:「皇上已經三個多月沒來瞧過我了,祖母您得幫我想個法子!」趙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微微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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