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商議
青青滿月的時候,徐鴻達已經到縣學去讀書了,聽不見小兩口的悄悄話,青青表示很人生寂寞啊。
「噗……噗……」青青吐了兩個泡泡,大妞跑過來,拿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青青的小嫩臉:「妹妹!」
三歲的孩子口齒還不算清楚,帶著軟萌萌的奶音,青青樂的咯咯的,伸出小手想去摸大妞的臉。大妞脫了鞋爬到炕上,趴在妹妹旁邊,拿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妹妹!」
青青趁機摸了兩把:……真嫩呀!
寧氏看姐妹兩個在一起玩的開心,就下了炕去開箱選料子,她坐月子多虧大嫂王氏精心照顧,出了月子想給王氏裁身衣裳表示謝意。只是給王氏做了,也不能少了徐婆子的。徐婆子雖然有時言語刻薄了些,但每天去雞窩裡摸了雞蛋總不忘讓王氏給寧氏煮兩個吃。
寧氏挑出來一塊藕荷色的、一塊絳紫色的衣料預備著給徐婆子做衣裳,又給大嫂王氏選了一塊水藍色的。想著小叔也要說親了,也該做身新衣裳,又拿出一塊石青的。
抱起青青,寧氏叫大妞跟著,帶著衣料去了徐婆子房裡。徐婆子此時盤腿坐著炕上正陰著臉呢:「喂一個還不足?怎麼也叫大妞吃她的奶?費了老娘兩三隻下蛋的母雞給她下奶使。」王氏站在地上輕聲道:「大妞先天有些不足,這幾年也沒怎麼長肉。她這才喝了弟妹一個月的奶,這小臉就圓了一圈。娘,大妞她娘只留了她一個……」想想曾經的二兒媳婦,徐婆子不言語了,半晌才道:「罷了,你再去殺只雞給寧氏燉了吃。大妞她娘是個老實的,就是沒福。」
「哎!」王氏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剛掀開門帘子,就瞧見寧氏帶著孩子抱著東西過來,忙上前接過來,不忘扭頭和徐婆子說:「娘,弟妹過來了。」
「不在屋裡養著,過來幹啥?」徐婆子仍有些心疼她的雞,聽見寧氏過來也沒什麼好氣。
寧氏素來知道婆婆的脾氣,也不以為意,臉上仍帶著盈盈笑意,把手裡的布料給徐婆子看:「娘,我想著小叔今年十五了,也該說媳婦了,這不趕緊找出幾塊料子,給小叔做身新衣裳。娘去相看新媳婦,怎麼也得兩身換洗的新衣裳,也給您選了兩塊。」徐婆子聞言,怒色瞬間煙消雲散,眉開眼笑的伸出手:「快拿來我瞅瞅!」
寧氏笑著把衣料遞給徐婆子,又拿起其中一塊水藍色的遞給王氏:「我瞧著這塊料子的顏色最襯大嫂的膚色。」王氏連忙把手往身上抹了抹,接過寧氏手上的料子:「這怎麼說?還有我的?」
徐婆子此時正滿臉帶笑的往自己身上比劃那兩塊布料,聞言看了眼大兒媳婦:「伺候了你弟妹一個月,她怎麼也得給你做身衣裳才是。」
寧氏一邊把大妞抱炕上去一邊回頭笑道:「可不是,大嫂也別客氣,回頭你把尺寸給我,保准半個月就給你做得了。」
徐婆子聞言,眼角一斜:「那我的呢?」
寧氏捂嘴笑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先給娘做。娘想要什麼款式的?」
徐婆子道:「我哪知道什麼款式?成天穿的不都是一個樣兒。你在外面見過世面,知道什麼樣式好,你瞧著做就行。」
「那行。」寧氏又把布料疊了起來。
徐婆子又展開給小兒子那塊料子:「你拿的料子好,顏色鮮亮,摸著也細發。」王氏道:「可不是,往常去鎮上的布莊里,看那裡頭最好的料子也不如這個。」徐婆子拿手比劃了下料子的尺寸,吩咐道:「老三的衣裳叫你大嫂做,我瞧著這塊衣料大,剩下的布還能給浩哥做一身短衣裳。」
王氏笑著接過來,又和寧氏說:「弟妹剛出了月子,也禁不得勞累,娘的料子給我一塊,我拿回去做。」
寧氏笑道:「那勞煩大嫂了。」
徐婆子看兩個媳婦和和睦睦,不禁咧開嘴樂:「老三找媳婦也得和你們一樣和睦才成。」
王氏道:「有娘看著,保准錯不了。」
說曹操,曹操到。
剛說了給老三徐鴻飛說媳婦,徐鴻飛就抬腳進來了。徐婆子一驚:「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徐鴻飛不愛讀書,又不願種地,偏生他腦子靈活,從小就喜歡弄些野趣的玩意兒到鎮上賣。到他十歲那年,徐婆子求了人,把他送到鎮上一家鋪子當學徒。這一晃五年,徐鴻飛在鋪子里也算是學有所成,接人待物十分伶俐不說,一張巧嘴十分會推銷東西,掌柜的向來十分倚重他。
徐鴻飛滿臉沮喪,進屋怏怏地和老娘、兩位嫂子打了招呼,就要回屋躺著。急的徐婆子連鞋也顧不上穿,跳下抗來抓住他:「怎麼了這是?你倒是說啊?」
徐鴻飛抹了把臉,把徐婆子扶回炕上:「別提了,東家的大小子去縣裡學會了賭錢,欠了人賭坊五百兩銀子。東家雖然有個鋪子,看著生活寬裕些,但也沒有多厚的家底,把家裡的銀子湊了湊還差二百兩,就把房子鋪子都賣了,還了錢后還餘下些,一家子收拾東西回鄉下去了。」
「嘖嘖!」徐婆子聽了不禁直搖頭:「遭雷劈的東西,幾輩子的家底都給他敗霍了。這養兒子就不能慣著,你那東家啥都好,就是慣兒子,這回把自己坑了吧!我和你們說,養兒子這方面,再沒有比我明白的……」
青青躺在炕上聽著,一臉黑線:祖母,你跑題了……
這一跑題,徐婆子足足講了半個時辰,王氏早溜出去殺雞去了,寧氏聽著徐婆子嗓子已經開始有些沙啞了,連忙倒盞茶水遞給她,趁著婆婆喝水的間隙問小叔:「一般來說,即便是換了東家,這些夥計也多半留下的。這新東家一個人沒留嗎?」
「別提了。」徐鴻飛聞言更是唉聲嘆氣,「買東家鋪子的是隔壁的徐老闆,他和東家都是開的雜貨鋪子,素來不是很對付,平時瞧見我們也沒什麼好臉色。這次賣鋪子,他瞧准了東家急著出手,一時又找不到買家,趁機把價格壓得很低,又把鋪子里的掌柜和夥計都打發了。」
「那個徐老闆向來很摳,從他那買再多東西也不肯送你個針頭線腦的。你不幹了也正好,咱家那麼多畝地呢,就是佃出去那麼多,剩下的幾畝地你大哥自己種也夠累的。你如今正好家來,幫你哥種地不好?正好娘給你相看相看媳婦!」
「不好!」徐鴻飛站起身:「我不在家種地,我要是種地我當年就不出去學做買賣了,我還得出去找活去。」
徐婆子也急了:「就是找活也明年的,趁著這會兒你有空,我先給你相看個媳婦,你成了親再找活不遲。」
「我不相!」徐鴻飛也急的瞪圓了眼睛,「這一年你領我相幾個了,哪有一個好看的?就王家那個,胳膊比我還粗;還有李家姑娘,比我臉還黑呢!」
徐婆子聽了氣的拿起雞毛撣子跳下炕就打他:「渾說什麼你,人家都是好姑娘,讓你在這瞎掰扯。那王姑娘,家裡外頭一把好手,就種地和你哥比也不差什麼,這樣的姑娘最能發家;那李姑娘雖說長的黑,但是細看挺標緻的,又做了一手好針線,她綉一個帕子能賣一兩百個錢呢。」
「您老是缺這一兩百個錢是怎麼著?」徐鴻飛一邊抬著胳膊擋著臉,一邊轉著圈的躲:「我是你親兒子不,你咋老給我相看這樣的?」
徐婆子打了一通,也累了,氣的站在屋裡當間掐腰直喘氣:「那你說你想要個啥樣的?」
徐鴻飛一轉眼,一挪兩挪的朝徐婆子蹭去:「首先得長得俊,再一個得說話好聽,如果也會做生意就好了,我倆好一起開鋪子去。」
徐婆子聽了好懸一口氣沒上來:「人家長得俊的又會做生意的看的上你這個土包子?自己吃幾碗乾飯不知道?你就老老實實給我找個咱村裡的大姑娘就很好,你看你大嫂、你二嫂,村裡誰不說咱家娶的媳婦好,模樣俊俏不說性子也好,你娘我的眼光好的很。」
青青在炕上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直樂。徐婆子聽見「咯咯咯……」的笑聲,回身瞪了眼青青:「你才多大就會聽笑話了?」
青青:咯咯咯……
寧氏在婆婆和小叔吵架時心裡就琢磨了個事,這會兒見兩人都不說話了,這才抿著嘴笑著說:「娘,小叔在做買賣上挺有天分的,不行就開個鋪子讓他闖蕩去。」
徐婆子掃了她一眼:「你說的輕巧,做買賣得多大成本呢?要是虧了,這銀子就打了水漂了。你別看著咱家地多就以為有多大的家業,這老二才剛考上秀才,以後讀書不知得花多少銀子。還有老三,眼瞅著今年或者明年的就得成親了,怎麼也得預備個三五十兩的。哎呦喂,不能算,這一算我又心口窩疼了……」
前一陣子,徐婆子大擺三天宴席,花了七八兩銀子,捧著胸口心疼的直哎呦,這都有一個月都不肯花錢買肉了,連家裡常吃的豆腐都不見了蹤影。王氏只能每天從菜地拔些菜做了給全家吃,或者讓徐鴻翼去河裡捕兩條魚改善生活,也就寧氏趁著坐月子能隔十天半個月的吃只雞。
寧氏知道前情,強忍住笑:「娘,您也知道我有些嫁妝銀子,白放那也不生錢,我想拿嫁妝銀子開個胭脂鋪子。」
「胭脂鋪子?」徐婆子瞅了徐鴻飛一眼:「那玩意賺錢嗎?」
「鎮上有兩家胭脂鋪子,都是去縣城拿的好胭脂,最好的一盒要二兩銀子的,就是普通的也要兩三百錢。再賤些的幾十個錢的胭脂也有,通常在我們雜貨鋪賣。」徐鴻飛說起鎮上的買賣頭頭是道。
徐婆子一聽直搖頭:「鎮上都有兩個胭脂鋪子了,你再開也賺不上什麼錢啊?」
寧氏道:「不瞞娘說,我想在縣城開鋪子。二郎在縣學里讀書,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吃住都沒人照看他,我實在放心不下。至於胭脂,我想著也不用去進貨,我在劉家伺候的時候,大小姐不喜歡外面的胭脂,都用自己做的。這些年,我帶著那些小丫頭找了好些個古方,挨個都試了一回,做出來極好的有五種,還有十來種易得的。」
徐婆子聽了一嚇:「那知府大人家能樂意?」
寧氏道:「倒不是他們自己本家的機密方子,都是我們這群丫鬟瞎自己搗鼓的,不礙事。」
徐鴻飛皺著眉頭說:「鋪子開起來倒是容易,只是這做胭脂不是個容易的。光咱們家這幾個人可做不起來,再者說也沒那麼大的地方。」
徐婆子倒沒覺得這些是事,她總覺得自己動手做的東西成本低,辛苦些倒不礙事,能賺錢就行。再者說,徐家在村西頭還有十來間茅草房,平時農忙時雇的長工就叫他們睡那兒,略微一修葺,刷個大白就能用。至於人手,從村裡雇上些手腳乾淨麻利的媳婦婆子,啥活都能幹。
徐婆子慢慢的說了,又瞅著徐鴻飛和寧氏:「你們要是能幹,我就在家幫你們看著做。」
寧氏道:「還有這做胭脂用的花得按季節收購,這個得小叔去跑。」
徐鴻飛道:「旁的不說,這花是不愁的。咱這平陽鎮俗名就是玫瑰鎮,每年都有好些外地的客商來這買花兒回去。」
徐婆子一撇嘴:「這花兒還用買,這房前屋后、地頭堰邊的都是玫瑰,還不夠使得?」
徐婆子略微點了點頭,看著寧氏,終於問出了一個最想知道的問題:「老二媳婦,你打算出多少銀子投到鋪子里啊?賺了錢咱怎麼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