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個人的一生,似乎只能活一回。
但是,有例外嗎?
朱瞻元能肯定說,有的。
他再活過來時,眼前是黑暗的。他弄懂了身邊發生的一切時,他知道,他重生了。
因為,身邊有陌生的,又熟悉的人。
「瞻元,乖。」
「咚咚咚……」聲響著,這是拔浪鼓的聲音。朱瞻元面前的年青女子,是他的母后。當然,這一聲母后,是他登基后,才能喚一聲的。
實際上,他一直喚了「母親」。
這是他的生母,那個他記憶里,總是一臉嚴厲的母親。如今是笑顏如花,她那般溫柔,完全不像記憶里,那個神情嚴厲的母親。
「瞻元,來,瞧瞧,娘在這兒。」
福娘正在逗兒子。
可惜的是,她的兒子不配合。
六月,一個難熬的月份。好在,福娘總算是渡過了坐月子的日子。現在嘛,她在逗了她長得可愛,面容俊俏惹人憐愛的兒子。
「笑一笑。」
瞧著兒子半天不給個反映,福娘覺得,她的兒子真傻。
於是,福娘伸手戳了戳她的傻兒子的小臉蛋兒。
「哇哇……」
朱瞻元張嘴,說了外星語。
當然,他其實是亂哼哼,並沒有其它的意思。不過,就是他理採的這一下,讓他的生母福娘那是歡喜了。
這等逗兒子的遊戲,在朱瞻元瞧來,傻透了。所以,有時候他是懶得回應。
他更多的時候,是在想了他的前一世。
宏武十七年。
這一年,他皇祖父的二哥,秦王會被人刺殺。
這一年,他父皇的大堂哥,宣惠被皇曾祖父賞識,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腳了。
然後呢……
宏武二十年,他皇祖父的三哥,晉王同樣會被人刺殺。
呵呵,皇家之中的奪嫡之爭,哪能誰是乾淨的?
「福娘,你莫要逗了瞻元,他一個小孩兒,要逗哭看你怎麼辦?」朱高熙的聲音傳來了。福娘扭頭后,就是瞧見了大步走進屋來的夫君。
「咱們兒子不愛哭,這是一個愛笑的孩子。」福娘說了這話道。
「對吧,瞻元,最愛笑了……」福娘還對兒子香香了一下。
朱瞻元聽到了這話時,他在打量了他的父皇。
當然,跟他稱呼母后一樣,父皇這個稱呼,不過是他追封的。
父皇、母后……
一切,都回到了開始嗎?
朱瞻元如此想到。
前一世,他恨過,怨過,惱過,但是,他的處境依然不好。如果不是汲汲的經營,多翻的謀划,多翻的努力,再加上一些運氣,呵呵,他最終才能登上了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那把椅子……
想到了這些時,朱瞻元閉了一下眼睛。
他有時候,還在想著,他是在做夢嗎?夢一醒,他又回到了乾清宮,回到了那養心殿,回到了他身為帝王的孤家寡人的生活中……
事實是,無論睡著醒來多來次,真相告訴他,他重活了一回。
他,朱瞻元,回了他的幼時。
看來上蒼待他,真的夠好啊。
「瞻元。」
「我的大兒子。」朱高熙很開心,他摟著兒子,小心的抱在雙手中,那是看哪兒,哪兒都覺得十足像了他。
每一天歸來,他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抱一抱孩子。
什麼抱子不抱孫?
呵呵,朱高熙是不信這一套的。
畢竟,朱高熙小時候缺了母愛,更缺了父愛。所以,他發誓,他會給他的孩子,更多的一切一切。
「你剛從外面回來,肯定渴了。先喝碗酸梅湯。」
福娘瞧著夫君和兒子的互動,她是笑著遞上了親手倒好的酸梅湯,遞給了夫君。
這個七月,天很淡熱的。
補一補水份,十分有必要。
既然妻子發話了,朱高熙張開嘴,說道:「我要抱著我兒子,你喂我……」
朱高熙的眼神里,那是含情默默。
福娘眯了眯眼睛,然後,笑了……
話說,此時,福娘還真是小心的遞了酸梅湯,遞到了夫君的嘴邊。不過,不是遞了碗過去,而是用勺子,一勺一勺的餵了夫君。
那一把狗糧,撒的真是秀恩愛。
好吧,這屋裡的唯一觀眾,就是幼小的,重生的朱瞻元。
朱瞻元前一世的記憶里,他的父皇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沒什麼記憶。
因為,在他有記憶時,他父皇已經過逝了。他的母親,是一個皇家的寡婦。
如今,朱瞻元瞧見了這些日子裡,他父皇、母妃的相處,他知道了,他們是相愛的。他們之間的感情,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來。
他們深愛了對方。
所以,朱瞻元想,前一世母後會變成了後來的嚴厲模樣,應該是因為孤雁獨行,父皇不在了吧?
那麼,他呢?
他重活了。
他要改變一切。
他不會讓他的父皇,再被人算計而死。
宏武二十年……
他三歲那年啊……
一切,都會不一樣。朱瞻元在心底發誓,他會改變一切的。
「味道如何?」
福娘一邊抽出帕子,給夫君擦試了嘴角,一邊笑問道。
「很舒服,飲一碗,覺得這個夏天再熱,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朱高熙表示,他不怕熱了,完全是這一碗酸梅湯的功勞。
「哼。」
福娘哼了一聲,實則,卻是笑了。
「我帶了些東西回來。」
朱高熙指了指擱在桌子上的包裹,道:「這是我去岳父家,岳母大人親手給我們小瞻元做的小衣裳、小鞋子。」
「還有可愛的虎頭帽子。」
朱高熙又補充了一句。
福娘聽到這話后,擱下了手中的碗。她起身,去拿了那一個包裹。然後,她打開了,看著裡面兩身的小衣裳,兩雙小鞋子,一個虎頭帽子。
福娘眼睛都酸澀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她娘一針一針縫出來的。這不是小衣裳、小鞋子、虎頭帽子,而是親人們滿滿的關愛。
「祖母,爹娘,大哥大嫂,還有二哥……他們可還好?」福娘關切的問道。
「都很好。」朱高熙肯定的說道:「而且,聽岳母講,大嫂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朱高熙這麼一講后,福娘是雙手合十,念了菩薩保佑。「太好了,大嫂有了身孕,這下子祖母、爹娘都可以放心了。張家的長孫,來年有盼頭。」福娘真高興。畢竟,大哥大嫂成婚這些年了,總沒一個子嗣,是讓張家人頭疼的
一件事情。
「二哥呢?」
福娘又問道:「娘可講了,什麼時候請我們喝二哥的喜酒?」
福娘真覺得,她二哥瀟洒啊。
以前還沒瞧出來,如今看來,她二哥張春福蠻有個性嘛。瞧一瞧,到現在還沒成婚,也能頂住家庭里的催婚。
「二哥那邊?」朱高熙呵呵笑道:「二哥是有理想的,他表示,沒個官身,暫時不想成婚。高不成,低不就,他嫌麻煩。」
朱高熙話是如此講。
可他心頭清楚。
他的二舅哥張春福嘛,那似乎是有些什麼打算,只是沒明講了。
朱高熙催問了幾次后,瞧著二舅哥不想說,他也就不催問了。畢竟,岳父在,岳母在,他這個妹婿,還是不要多插手了。
朱高熙、福娘是談話談得興起。
朱瞻元聽著這些話,心中念頭在轉。
宏武二十年,他三歲,他想改變了父皇的命運……
嗯,也應該說,他想改變了他爹、他娘往後的命運,那麼,尋求了二舅舅的幫忙,也許是一切好事。
朱瞻元在努力回想了。
他似乎記得,那一年,他的二舅舅已經是他娘嘴裡的官老爺了。雖說,只是小小的七品官。
不管如何?
禁衛軍中的七品官,總是有些人脈在了。
朱瞻元想改變了一切。
他覺得,目前的家庭非常不錯。
他喜歡了,他爹他娘,對待他這個兒子的寵愛。
父與母的全心呵護,讓朱瞻元的這一顆帝王心,也是暖了起來。
「對了,父王、母妃入秋後,會請求歸藩一事。你的意思是如何?」福娘一邊把小衣裳、小鞋子、虎頭帽子收好了,一邊問了話道。
「為何突然問這事情?」朱高熙蠻好奇的,他說道:「父王、母妃,還有二弟、三弟會一起回燕地。我們,還有瞻元,自然是留在京城。這不是早都知道的事情嗎?」
「嗯……」福娘想了想。
她才說道:「我就是覺得,你是燕王府的世子,總留在京城的話,也許燕地那邊的一切,你會疏遠了。」
朱高熙摟抱著兒子的手,是僵硬了一下。
他努力恢復了神情的鎮靜,他說道:「沒事的。」
「既然父王、母妃都說話了,讓我們留下來。那我們便聽長輩的,留在京城吧。」朱高熙如此講道。
「我是想說,你心底樂意嗎?」
福娘似乎有意,又似乎無意的問道。
「其實,我覺得,我們留在京城,又或是回了燕地,應該都無妨吧?」福娘說道。
「當然,我就是多嘴講一講。」
福娘又是畫蛇添足的補充了一句。
對於暖和的京城,福娘樂意待。但是,福娘是有夫君,有兒子的人。她更多的立場,會考慮了夫君和兒子們的利益。
明明是燕王府的繼承人,她的夫君卻是離得燕地老遠,長久下去,不是一個好法子。
人嘛,有親疏遠近的。
人的感情,也是有偏頗的。
福娘還是樂意了,回更寒冷的北方燕地。因為,若對夫君和兒子們有益處,她不介意,在燕地的燕王府,渡過了每一年讓南方人覺得有點難熬的寒冬。反正嘛,生活久了,總會習慣了北方的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