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宏武十五年的八月,東宮的眾位女眷們是個個心神難寧。


  太子病了,一病不起。


  儲君身體有恙,這自然是朝野都關注的大事。而對於一身富貴榮華,全繫於太子身上的東宮女眷們而言,太子就是東宮的天。


  這天要塌了,生活在這片天下面,被其庇佑的女人們,從根本上講全是弱者。她們人人心神不安。但是,面上嘛,又不得不強裝了鎮靜。


  於是,東宮這些日子裡,抄佛經是一種流行。


  大皇孫朱高錦很煩燥。


  他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最近特別的敏感。他已經感覺到了,危機在東宮的頭頂醞釀。可他偏偏沒什麼解決的法子。


  朱高錦是大皇孫,他只是太子的庶長子。


  也就是說,他的一切權威都建立在他父王的身上。


  太子是東宮的遮天大樹,沒有了這顆樹的樹蔭庇佑。朱高錦不敢想像了,那樣的前途會如何?


  「夫君,您先用碗燕窩粥。」


  馬氏親自給神情凝重的朱高錦送了溫暖。這粥自然不是大皇孫妃馬氏親自熬的,不過,卻是她專門叮囑過的。


  「嗯。」


  對於嫡妻,朱高錦還是要尊重的。


  他倒不駁了嫡妻的話,少少的用了幾口燕窩粥。爾後,他說道:「最近,你多去母妃那兒盡些孝心。」


  「至於母親那兒,我會讓胡氏去侍候著。」


  朱高錦交待了這兩句話后,馬氏先是僵了一下神情,不過,很快掩飾了過去。馬氏回道:「依夫君您的意思。」


  「夫君,您莫過於擔心,有御醫們的精心治療,父王定然會康復的。」馬氏寬慰了話道。


  「我心頭有數。」


  朱高錦嘴裡這般說,實則他真的心煩氣亂。


  他不過是在女眷們面前,強行的裝了些鎮靜。


  打從太子病倒后,朱高錦白天照常去跟先生念書,但是,一旦下課後,朱高錦就會去太子的榻前守著。


  可以說,好些個夜晚,朱高錦就是在親爹的寢宮內,守夜是守得過於疲倦,在太子榻前是趴著睡著了。


  那等孝子的模樣,讓人聞之佩服。


  名氣是涮出來了。


  朱高錦整個人是瘦了幾大圈。


  連宏武帝都是勸慰了這個長孫好幾回,讓他多保重身體,莫讓太子挂念。實則嘛,朱高錦納頭就拜了皇祖父的關愛,爾後,照樣是兢兢業業的給親爹守了夜,時時不忘記表一表身為人子的孝心。


  八月十二日。


  晚。


  朱高錦在太子的寢宮內,是服侍著親爹用完了養生的葯膳。許是這些日子的調養有些功效,太子難得的精神頭不錯。


  「孤和高錦談一談,你等都退下。」


  太子發話了,殿內侍候的小黃門和宮女依言行禮后,一一退下。


  殿內,剩下來父子二人。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太子對於庶長子這些日子的一片孝心,那是真心受用的。人生在世,有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也足夠聊以自誇了。


  「父王,兒子不辛苦。」


  朱高錦心頭是真正的清楚著,他的父王若能好起來,他就是再辛苦一些,他也不在乎。


  他擔憂的,就是他的父王能痊癒嗎?

  「我這身體,自己最清楚……」太子感嘆一句,想說些什麼,最終,又是一聲嘆息。


  「父王,您安心養病……」


  「皇祖父吩咐了話,讓任何人不得怠慢東宮。母妃又是慈愛的性子,整個東宮裡的人都擰成了一根繩,大家都盼著父王您早日康復。」


  大皇孫朱高錦的嘴裡,就沒有一點兒不好的消息。


  太子聽后,笑得開心。


  不過,太子心中明白。這怕是長子不想在他跟前報憂。畢竟,他一個病人,還是需要多聽聽好消息。


  八月十六日。


  燕地、薊城、燕王府。


  燕王看完了秘報后,在沉思著。


  良久后,燕王才將秘報遞給了他的新謀士道衍和尚。


  「大師,你認為留侯此舉能否成功?」燕王知曉了,留侯劉孟文和藍子詡二人在雍州的動作。包括這二人的詳細進展。


  「必敗無疑。」


  道衍肯定的回道。


  「為何?」


  燕王不確定的問道。


  在燕王看來,留侯和藍子詡這一對組合是配合的文武雙全,又有宏武帝的支持。可以說,這地利、人和皆得。唯欠一點天時罷了。


  「王爺,留侯此舉不光是斷了天下修道之士的前路,更是遺禍子孫。」道衍和尚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


  「如何講?」


  燕王有些好奇的說道。


  「鎖仙氣,斬龍脈。」道衍和尚回道:「兩條不同的道。一個求仙,成就大自在。一個匡扶人道昌盛。從根本上,兩條不同的道是水火不相容。」


  「它們彼此之間相互抵消,相互磨滅的鬥法,是天意使然?還是人心算計?都不重要了。但是,做為始作誦者的留侯,是一定要擔負起責任的。」道衍和尚下了一個結論,說道:「貧僧敢斷言,留侯死定了,他的子嗣後裔都恐難保全。」


  這話從一個和尚嘴裡吐出來,真是最惡毒的詛咒一般。


  「就算留侯躲過這一劫,仙靈之氣的慢慢耗盡,求長生之人,再難望見長生……」道衍和尚提了一個問題,說道:「王爺,您以為有多少世外高人,真的能與留侯相逢一笑泯恩仇?」


  燕王聽過完了道衍和尚的話后,無語了。


  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斷人長生之道,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啊。


  燕王這時候,頗是不解了。


  留侯為何要做出如此不智之舉呢?


  事實上,若留侯知道了燕王的想法,他一定會大呼冤枉。留侯本人是沒得選擇。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早死,還有一搏的機會。


  晚死,呵呵,也是死字一個。


  說白了,太子降生的事情,留侯當年是參與人之一。在宏武帝的心中是掛了小本本在的。留侯想退出,也得看了宏武帝是同意不同意?

  「大師的話,有些道理。」


  燕王回了這麼一個答案后,又道:「罷了,本王靜觀其變。」


  道衍和尚一個佛禮,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后,說道:「貧僧望王爺早做準備,此乃天賜良機,不可不用。」


  燕王聽了這話后,認真的打量了道衍和尚一回。然後,燕王擺擺手,說道:「大師一心為本王考慮,本王感激不盡。」


  「但是,大師的好意,本王是心領。」燕王很明確的表示了他的態度。


  燕王說道:「從公心上講,太子是國之儲君,是君,本王享親王之爵,是臣。君臣有別,這一點,本王牢記於心。」


  「從私心上說,太子是本王的長兄,長兄如父,本王從小到大都得到太子的關愛。本王有愧,不敢忤逆長兄。這一點,是本王的底線。」


  燕王說完這話后,眼神是盯著道衍和尚,那神情甚是認真慎重的說道:「大師,還請您見諒了。」


  道衍和尚拱手一禮,回道:「王爺,您的話,貧僧牢記於心。」


  「貧僧不是想對京城那邊做些什麼事,而準備在燕地做些準備。以備將來而矣。」道衍和尚開口說道。


  「大師請講。」


  燕王聽說只是自己的封上來些小動作,倒也是有了興趣。


  「燕地有燕山,燕山有形有勢,是一條脖而將發的潛龍之脈。若王爺同意,貧僧可施法,將王爺之氣運與燕山的龍脈相合……」


  道衍和尚話未完。燕王擺手,打斷了和尚的話語。


  這是頭一回,燕王如此不禮貌的作為。


  「大師,不必再講了。」


  燕王語氣客套,實則,這位四皇子心底已經有些火氣了。


  修道之人,潛修之士的那些把戲,燕王不是不知道。


  燕王需要用這些修行的世外之人,但是,不代表他希望這些一個個打著世外高人旗號的修行之人,就真的騎在了他的頭上,為他當家做主了。


  呵呵……


  龍脈是什麼?

  燕王能不知道嗎?

  正因為知道,燕王才毫不猶豫的斬斷了道衍和尚的某些試探。


  「父皇高坐明堂,我一個做兒子的豈能胡為?」


  「大周朝的社稷是朱氏天下,我為皇子,是朱氏一族的一份子,有些事情不如不做。」燕王頗是深意的對道衍和尚說道。


  語氣夠平靜,態度很明確。


  「王爺之意,貧僧知了。」


  「阿彌陀佛。」道衍和尚不爭辯什麼,恭敬的回了話道。燕王得了道衍和尚的保證,見其態度端正,他自然是準備給對方一些好處了。


  「本王有心在蘚城外,修建一座廟宇。」燕王是準備打一棒,再賞一個甜棗。畢竟,道衍和尚他要用,道衍和尚背後的關係,燕王更需要攏絡。所以,這一些友好的態度,燕王是要擺出來的。


  「讓其做為大師的參禪別館。」


  燕王準備把這一座廟宇,當作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禮物,送給道衍和尚。當然,也可以說,是贈給道衍和尚背後的人。


  對於燕王表現出來的善意,道衍和尚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前面的某些小爭議,那是擱而不談,恍如從未發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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