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次日。


  宏武十二年,九月初十。


  卯時。


  紀德起來晨練,在甜水巷頭,紀德遇上了胡妮兒。


  早起打水的胡妮兒,一身的麻衣。


  這本是尋常的裝扮,不過,鑒於胡妮兒的容貌出眾,她一顰一笑間仍然是顯露出來少女的嬌柔美麗。


  「阿德哥哥。」


  「妮兒妹子。」


  二人打了招呼。


  「我幫你。」紀德瞧著胡妮兒肩上挑著的一擔水,提議道。


  胡妮兒搖搖頭,回道:「謝謝阿德哥哥的好意,我習慣了。」


  紀德到也沒有勉強,畢竟,他與胡妮兒男女有別。胡妮兒要避閑,紀德自然依了對方的意思。


  做好事,總要別人的同意嘛。


  「阿德哥哥……」


  在紀德與胡妮兒錯身而過,準備離開時。胡妮兒喚了一聲,紀德回過頭,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我聽娘說,紀家奶奶想給阿德哥哥說婚事……」胡妮兒說這話時,聲音減低了許多。她低著頭,眼神都不敢望向了紀德,繼續強迫著自己問出心中一直想問的話,道:「阿德哥哥,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娘提親,娶我嗎?」


  紀德有些蒙了……


  昨天,師姐福娘跟紀德表白了。


  今天,胡妮兒妹子也跟紀德表白了。


  一時間,紀德似乎成了香餑餑。


  紀德沒有猶豫,說道:「對不起。」


  這三字一出,胡妮兒的頭,低得更低了。


  前面胡妮兒是害羞著低頭,這時候,胡妮兒是感覺無臉見人的低下頭。畢竟,她一個未出閣,未定親的少女,說了這翻大膽的話,還被人拒絕了。


  此時,胡妮兒是滿心羞恥。


  「妮兒妹子,我有心上人,你的好意抱歉了。」


  「你是一個好姑娘,將來一定會遇上比我更好的人選。」


  紀德的安慰,聽在胡妮兒的耳中,無疑是一種難堪。她不多語,就是埋頭離開了。


  兩人交錯的身影,自然是各自行遠。


  一人準備清晨鍛煉,一人準備歸家做早飯。


  午時。


  胡家,胡妮兒找到她娘說小話。


  「娘,我準備尋了於奶奶的路子進宮去。」


  胡妮兒坦白了她的想法。


  於奶奶的家,隔著甜水巷兩條街道。於奶奶本人沒什麼本事,可她有個本家兄弟叫於功德,是宮裡的管事太監。


  胡妮兒家因為常年替人漿洗衣服,這積贊了些三教九流的人脈。


  其中,就包括了於奶奶。


  九九重陽節的申時,胡妮兒送漿洗好的衣物時。於奶奶專門尋到胡妮兒,跟她講了有一條通天梯在眼前,就看胡妮兒動心不動心?

  胡妮兒當時挺動心,皇宮啊,只在戲文里聽著那麼兩回。對於那等似乎是天下最富貴的所在地方,胡妮兒自然有少女心,會做一下少女夢,期望遇上一個高、富、帥。


  只是,在想答應的瞬間,胡妮兒的腦海中浮現了紀德的身影。


  於是,她遲疑了。


  胡妮兒對於奶奶的尋問,給了一個得與她娘商議的答案。


  事實上,胡妮兒打定了主意,她要問一問她喜歡上的阿德哥哥願意娶她否?

  結果是不言而喻的,紀德拒絕了胡妮兒的美意。


  莫名的,胡妮兒有些心酸,又有些說不上來的輕鬆。


  「進宮?」


  胡家媳婦聽著小女兒的話,是吃一驚,道:「宮女得一輩子待了宮裡,你糊塗了。」


  「娘,我沒糊塗。」


  胡妮兒肯定的說道:「於奶奶的兄弟,是宮裡的管事太監,是有著大本事的人物。這一回,於奶奶對我許了願。我若樂意進宮去,會得安家費五十兩銀子。」


  「這一筆錢,除了可以給大姐置辦一份體面的嫁妝外,也可以余留些作為娘的體己。」胡妮兒嘴角微揚了弧度,道:「娘,不是有算命先生講,我會得享榮華富貴嗎?」


  「榮華富貴?這天下間又有哪一處比得過皇宮內的榮華富貴。」


  胡妮兒從於奶奶的嘴裡已經套出話來,於功德公公是給東宮的呂良娣辦事。至於那位呂良娣的身份嘛,是大皇孫殿下的生母,太子的側室。


  「不行,不行。」胡家媳婦連連搖頭。她不同意小女兒入宮。


  「娘,我心意定了。」


  胡妮兒抬眼望著親娘,說道:「望您成全。」


  「你會後悔的,妮兒,宮裡的富貴哪是咱們這等人家肖想的。」胡家媳婦苦口良言勸道。胡妮兒搖搖頭,說道:「娘,女兒不後悔,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一句話,曾經福娘對胡妮兒說過的。如今,胡妮兒心頭是冒了出來。


  自己選的路,跪著都得走完。


  這似乎一時間成了胡妮兒的心聲。


  「你這倔強脾氣,會吃虧的,會吃虧的。」胡家媳婦開始抹眼淚。她對小女兒是打吧,捨不得,罵吧,小女兒一翻撞了南牆不回頭的架式。


  胡家媳婦是完全沒奈何。


  「娘說不過你。」最終,胡家媳婦妥協了。


  這一年的秋,胡妮兒入宮了。


  她進宮后,並沒有被選入了東宮。而是被於功德安排到了一個管事姑姑手下。與胡妮兒一起的,還有另外的七個小姑娘。她們年歲相當,容貌皆是出眾。


  胡妮兒從管事姑姑的嘴裡得知,呂良娣吩咐下來的話語,是優中選優。在她們八個小姑娘里,只會挑中兩人。


  餘下的六人被淘汰后,會成為宮中的普通宮女。


  普通宮女,一輩子的人下人。


  胡妮兒豈能甘心?

  一種想往上爬,想搏出一個美滿未來的想法,似巨力一般的撞進胡妮兒的心湖。


  入冬,第一場雪來。


  紀德難得的有一天假期,他拿著去城外采來的一束寒梅,敲響了師傅張啟的家門。


  給紀德開門的人是福娘。


  「送給你。」


  紀德將寒梅遞向了福娘。


  福娘笑著接到了手中,然後,湊近鼻間一嗅,說道:「真香。」


  「謝謝。」


  紀德笑回道:「你喜歡就好。」


  「很喜歡。」


  福娘回了一句后,又道:「進來吧,外面風涼。」


  福娘把紀德讓進門廊內,接著,落了院門栓。


  「我新譜了一首曲子,吹與你聽如何?」


  大哥出去會友,二哥還在當差。福娘湊著祖母和娘外出採購,爹到衙門忙碌。她啊,倒是得了功夫,跟師弟紀德聊一聊閑話。


  「好。」


  對於能跟師姐福娘單獨相處,紀德滿懷高興。


  這一回,福娘領著紀德進了書房,拿了她的綠簫,吹奏起自己新譜出來的《高山流水》。當然,也有一些借鑒了前一世時的古箏曲,於此的基礎上,又加入了自己的一些領悟。


  天空白凈一片,書房內寒梅插在瓶中一株。


  有簫聲淡雅,有花香盈面。


  此時的場景中,福娘在簫聲中演義了她的感情,紀德聽得專註而認真。


  紀德覺得,這時候的福娘真美。若時光靜默於此,那應該多好啊。


  待一曲結束時,紀德還在回味。張家的院門被人叩響。


  「是大哥歸來?」


  「還是祖母和娘歸來?」


  福娘在猜測著。


  畢竟,此時可能歸家的,就是會友的大哥,又或是去採購的祖母和她娘。


  「阿德,你在書房坐會兒,我去打開院門。」


  福娘交待了一句,紀德望著煙氣裊裊的茶盞,笑著點頭應了。


  書房在前院,離著院門挺近,幾步路的功夫。


  只不過,福娘猜測錯了。


  她打開門時,心頭驚訝。


  因為,門外立著的人是福娘的小徒弟朱五郎。今日,登門而來拜訪的朱五郎,沒有穿著小太監的服飾,而是一身讀書人的裝扮。


  顯然,朱高熙是想通了。他想確定一下張少俠的身份,以及告知了他自己的身份。


  「師傅?」


  「張少俠……」


  「不,張姑娘?」


  朱高熙連換了三個稱呼。


  在朱高熙的印象中,他的師傅張少俠是一位武功高,心地好的大俠人物。這等人物似乎就像天邊的浮雲,總是高潔飄渺。


  如今呢……


  朱高熙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她帶著一種熟悉的氣質,讓朱高熙第一眼見到了。他就能確定,這的確是他相處了月余的師傅。


  雖然,他們每一日相處的時間,也不過短短的兩刻鐘。但是,朱高熙百分百確定,他沒有認錯人。


  「……」


  福娘沉默了。


  這時候,福娘挺頭疼的。她真想說一句,你認錯人了。


  可福娘清楚,那不是解決之道。


  「五郎,你真認我這個師傅嗎?」福娘反問了一句道。這問話時的語氣,福娘帶上了慎重的神情。


  朱高熙忙點頭,道:「認。」


  朱高熙是一字肯定的回話。


  「如你所見,我的身份有些特殊。」福娘給了一個開場白,然後,笑道:「既然你念了我們之間的情份,還請你為我的身份保密。」


  「拜託了。」


  福娘懇切。


  朱高熙連連點頭,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我絕對不會外傳半個字眼。」


  「絕對。」


  朱高熙重複著他的保證之話。


  「五郎,謝謝你。」


  福娘感激了話。想了一想后,她又道:「你且稍等。」


  話罷,福娘回了院內。


  福娘取來她給二哥張春福做好的一雙兔毛手套,以及一雙塞足厚實棉花的冬鞋。


  之前福娘教導朱五郎學武時,就發現這個小太監跟二哥的個頭、身量、體形相當。如今,這禮物送出去,一切尺寸也算得合適。


  「送給你。」


  福娘的禮物,讓朱高熙接過後,心裡暖極了。


  「你出來,鐵定有差遣。快去忙正緊事,別擔擱時間。」福娘笑著催促了朱高熙的離開。


  朱高熙一時間,本來想吐露身份的話,又止了下來。


  他突然發現,他貌似不敢開口了。


  她待他,還會如此的親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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