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胡家嫂子過逝了,胡大郎呢?」張李氏覺得奇怪,問道:「他是一家之主,這媳婦和閨女仨人,怎麼會讓太平你護送進京城啊?」


  張李氏的問話,胡家媳婦聽后,頭垂得更低。


  張太平是嘆一聲,說道:「官府派徭役,說是修建天子祖廟和帝王寢陵。」


  「咱們村裡能掏錢的人家,就都掏錢了。」


  「有幾戶困難的,沒銀子頂替徭役的就只能是自家出人。」


  張太平的話,是有水份啊。


  胡大郎家裡,那份頂替徭役的銀子哪會沒有?畢竟,在諸運算元身上,胡家發了一筆橫財嘛。只不過,胡寡婦的吝嗇成為習慣,講究個只進不出,哪肯掏出十兩銀子的頂替費用?


  於是,胡大郎就得收拾一下包袱,隨官府的安排,跟著服徭役的大隊伍去修建了天子祖廟和帝王寢陵嘛。


  「原來如此。」


  張李氏應了一聲。


  張太平面露為難神色,繼續說道:「要說,也是胡家的運道不好。胡大郎一走,胡家老嫂子在第三天的傍晚,從後山的山澗小木橋上,跌進了小溪口……」


  「總之,大夫是請了,湯藥費也掏了。倒底沒熬過去,就是上月末尾那天過逝的。」


  張太平一邊解說著來朧去脈,一邊感嘆道:「有高人給胡家堪探過風水,說他家的運道福祉,跟村裡的大多數人八字衝撞。應該遷離當地,另闢他鄉安家。最好,還是往京城來,有皇家龍氣的庇佑,不怕那些什麼神神鬼鬼的東西。」


  張太平的話夠明白了。胡家一家子人,跟一個村子犯沖了?


  呵呵,這天平往哪邊稱量,還需要多考慮嗎?

  眾怒肯定惹不起。


  「胡家老嫂子的葬禮后,胡家媳婦就求上門來。」


  「他家準備搬來京城。只不過,沒門路,要我這村長多幫幫忙。」張太平拍拍胸口,自誇一句,道:「我當村長這些年來,哪時都為村裡考慮啊。」


  「正巧縣城有一批糧食,要運去給服徭役的勞力們作為口糧吃用。」


  「我讓龐里正給安排了一個大糧長的位置,得監督這一批糧食的運送情況。」張太平表示,他就是順路捎帶了胡家媳婦和倆閨女一程。


  當然,胡家媳婦也有謝禮,胡家的兩畝薄地,讓張太平村長毫不客氣的笑納了。


  「太平你是一個熱心人,好人會有好報的。」張李氏說了這麼一句后,倒是仔細的打量起胡家媳婦和她倆閨女來。


  這一看,張李氏看出了一些名堂。


  胡家的小閨女,那個名叫胡妮兒的小女娃。倒是好容貌,好命格啊。張李氏忍不住呢喃低語,小聲道:「灼灼之勢,如鳳展翅。註定一飛衝天的格局……」


  「倒是奇怪,為何當初沒發現這般的灼烈鳳氣?」


  張李氏唇角微動,聲音又含糊不清,實在太小聲了。


  於是,張太平問道:「嫂嫂,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有張太平這話,張李氏醒悟過來。她收回了在胡家母女仨人身上的目光,回道:「我在考慮了為難之處啊。」


  「太平,我家供奉著娘娘神像。還是正在做時間要拖得較長的法事。胡家媳婦和閨女仨人處於守孝期,這有些衝撞啊……」


  張李氏神情很為難,嘆息了一聲。


  胡家媳婦聽得張李氏的話時,臉漲得通紅。她紅著眼睛,訥訥了半天,才說道:「張家嬸嬸,我、我們……」


  胡家媳婦想牽著倆女兒的手,離開了張家,不讓別人為難。


  可是,這京城太大,又是那樣的陌生。


  胡家媳婦和閨女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這是做人想硬氣些,也辦不到啊。


  「都是一個村出來的,胡家媳婦,你莫急。」張李氏寬慰了話,道:「我家暫時不能讓你們母女仨人寄居,倒也是能想想別的法子嘛。」


  「謝謝張家嬸嬸,謝謝……」


  胡家媳婦連連說了好話。


  旁邊的胡大妮,也是對著張李氏投以感激的目光。


  倒是胡妮兒是神情平淡,還是安然的待在母親身邊,一直做了一個安靜聆聽眾人講話的小女孩。


  「胡家媳婦,我說一句實在點的話。京城物價貴,樣樣要花錢。」張李氏說了這話時,神情是慎重的,她道:「你們母女仨人安家在京城,準備怎麼討生活?」


  「我會些綉活……」


  胡家媳婦小聲回話。


  張李氏擺擺手,道:「你那些綉活,我在村中時,瞧過幾回。那女紅技藝,在鄉下人瞧來,尚算可以。可跟城裡的綉娘一比,差太遠了。」


  「胡家媳婦,你若是真準備靠綉活掙錢的話,完全養活不了你們母女仨人。」


  張李氏這話,與其說在提點胡家媳婦和女兒仨人。不如說,在點拔了張太平。


  這位本家的親戚,這是整一個大麻煩到張家來啊。畢竟,胡家母女仨人,到時候,真活不下去了,萬一求助上門……


  張家是幫忙,還是不幫忙?

  說句實在的,這有道是救急不救窮。


  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就講了一個真理。


  沒誰,應該白白養活了誰啊?


  張家跟胡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就是同村居住了些年份。這一點淡淡的情份,也不夠張家出錢出力,白養著胡家母女仨人吧?

  張家,沒那般大的家業,也沒那般大的能耐啊。


  「嫂嫂,依你看,胡家媳婦和倆閨女有何法子?能討口吃喝?」張太平不傻,趕緊補了一句話,把話題推回到張李氏的面前。


  張李氏沉吟了片刻后,她對胡家媳婦問道:「漿洗衣物,伏冬臘月時,你能吃下那等的苦頭不?」


  做生意?

  張李氏瞧著胡家媳婦的麵皮,怕是張不開嘴。


  種田地?

  京城附近,一寸多餘的田地也沒有,那些田莊啥的,全是達官顯貴們的碗里肉。


  呵呵……


  除此之外,就只能出賣勞力了。


  女子能幹好的活計,除了女紅手藝外,還剩下來的市場嘛,就數著漿洗衣物這類沒技術的活兒。畢竟,京城嘛,許多樓館里的衣物,都是包給外面的婦人漿洗。


  「嬸嬸,我不怕辛苦。」


  胡家媳婦表了態度。


  「唉,你不怕辛苦是一回事。」張李氏說道:「麻煩的地方,在於這京城裡,想尋個好一點,價錢高一點的活兒,還得有京城的戶籍才成。」


  「同樣是漿洗衣物,這價錢差別蠻大的。」


  張李氏說了實在話。


  畢竟,她來京城的這些日子裡,一些柴米油鹽的價錢和生活的家常瑣事嘛,還是從鄰裡間的談話中,聽來那麼幾耳朵。


  「嫂嫂,胡家是樂意遷了戶籍的。只是這中間嘛,要麻煩嫂嫂家給牽牽線。」張太平在旁邊插嘴了一話道。


  「花銀子辦事,胡家媳婦,你可捨得?」張李氏擺擺手,道:「我家不沾便宜。這是衙門那邊要行的規距,到時候,我尋了人,你們自己兩廂間,說通說通就好。」


  「大概的數嘛……總之,低不了。」


  張李氏表示,她當個好人。


  當然,張李氏這時候,也是想探一探胡家的家底。


  張太平一聽本家嫂嫂這話后,哈哈笑了。然後,連比帶划,講了胡家從一個牛鼻子道士的手上,如何如何的發了一筆橫財。


  聽得張太平的吹捧后,張李氏有些哭笑不得嘛。


  這胡家啊,明明有錢著,可以頂替掉胡大郎的徭役。結果,偏偏就捨不得這麼一筆十兩銀子。


  修建天子祖廟和帝王寢陵,哪是容易的?

  說不一定,這裡面什麼時候就沒小命了。


  呵呵……


  涉及皇家的事情,與普通的縣內徭役,那是差別大了。


  唉……


  張李氏搖搖頭,搖散了胡思亂想后,說道:「既然如此,倒是容易了。」


  張李氏望了一眼張太平,說道:「太平,胡家遷移戶籍的話,胡大郎這個戶主也是知道詳情,並且還同意的嗎?」


  張太平回道:「嫂嫂放心,我運糧后,專門找尋了胡大郎一回。他們夫妻碰過面,胡大郎那邊是同意了遷移戶籍的事情。要不然,我哪敢帶著胡家媳婦和倆閨女來叨擾了嫂嫂家啊。」


  「京城這等地頭,咱們村裡,也就出了啟兒一個能人。」


  「真是托辦事,只能靠嫂嫂家幫襯。」張太平一堆兒好話說盡。


  張李氏想了想后,說道:「罷了,罷了。上門都是客,能幫忙的話,自然得幫忙。」


  「胡家媳婦,你可信得過嫂嫂?」


  張李氏一問,胡家媳婦自然忙回話,道:「信得過嫂嫂,信得過。」


  張李氏聽得此話后,點點頭,回道:「那我便跑一趟吧。」


  「算是做一回好事。」


  當日的事情,到此,福娘都是全程的親耳聽見,知道了關於鳳凰村內,胡家人的故事。


  倒是後來的事情嘛。


  福娘沒能親眼見著,就是次日時,從祖母和親娘的談話里,曉得胡家母女仨人,安家在了京城。她們母女仨人的新家,與福娘的家,在同一條巷子。


  福娘家住的這一條巷子,叫甜水巷。


  來由嘛,就是福娘家的院門斜對面,那一口深水井。


  那是一口有上百年歷史的老井,井水清澈甘甜,常年如此。哪怕是遇上了旱災時,也是井水深深,端得一口好井。


  當然,也是因為這一口百年好井,張啟才會買下了甜水巷口的小兩進院子,以此作為自家的京城居所嘛。


  與福娘家相比,胡家母女仨人的新家,就要差上了許多。


  那是在甜水巷尾的一處四合小院。


  小院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


  就是這樣一個七間屋的院子,卻是住進整整四戶人家。


  屬於胡家的屋子,只是小四合院內,東廂房靠近院門處的那一間屋子。就是這麼一間小小的屋子,讓胡家花費了三十二兩銀子。


  加之,遷移戶籍和房屋落契的稅金,胡家又掏出來四兩銀子。可以說,為了在京城安家,胡家共計花掉整整的三十六兩銀子。


  這一年,宏武元年。


  時光飛逝,光陰匆匆。


  待福娘長大些,身量有一個少年的高度時,已經是宏武十二年。


  宏武十二年,四月初十日。


  前天,剛剛過完十二歲生辰的福娘,身量已經有四尺六寸,換成前一世的記量單位嘛,就是一百五十三厘米。


  這不,跟蠢哥張春福比起來,福娘的身量,就是微高了讓福娘得意的兩厘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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