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佛道同源生,三清本一家。」


  「無量天尊,貧道諸運算元,巡遊天下的一名普通方士。」


  福娘扭頭時,見到了一位鬚髮皆白,穿著五分舊道袍的遊方道士。那道士聲音和藹,眼神更是透著清澈。


  那等情況,福娘都覺得,她似乎被誘惑了一般。初一見面,心中打定了主意,認為這遊方道士是一個好人。


  「玉清、上清、太清,不知道諸運算元道長,分屬於哪一脈傳人?」張李氏說話時,聲音依然沒有緩和的跡象。


  相反,她的神情凝重,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壓力一般,在尋問了對方的根底。這等坦白,讓張李氏已經是表現了失禮之態。


  「佛道同源生,三清本一家。居士,你著相了。」


  諸運算元依然是態度飄酒之間,渺渺出塵之意。


  「婦人不信佛,亦不修仙。道長,不打擾您繼續紅塵遊戲,無為清修,告辭。」張李氏本著不惹麻煩的心態,準備立刻離開了這個她看不透,但是,卻是心生悸動的方士。


  「非也。」


  「貧道與居士有緣,與居士懷中的童兒有緣。」


  諸運算元聲音帶上了笑意,道:「緣起緣滅,居士不願與貧道了結這一場緣分嗎?」


  本來起步,將要走的張李氏停了腳步。


  張李氏不信佛,不修仙,但她拜神啊。


  對於因果,對於緣分,她更是清楚這中間的道道。若是今日不與這遊方道士了結一翻,怕是來日必有大麻煩。


  想著獨子,想著三個孫孫,想著一家六口的安寧生活。


  張李氏倒底還是妥協了。


  「道長,請明示您的用意。」張李氏嘆息一聲后,說了此話道。


  「貧道在居士和童兒身上,用望氣之法見得幾縷真知。」諸運算元輕輕一抖手中的拂塵,原本對這裡似乎還有好奇的路人,就是各行各事,似乎把福娘三人這個角落給遺忘了一般。


  來來去去,居然沒有一個人關注了這裡。


  這等情況,讓福娘驚奇。


  當然,更驚奇的還在後面,那便是遊方道士所說的話。


  「觀居士走修神一脈,崇拜地氣之靈所化神識。但是,運行靈氣法門卻是我上清遺澤,正統道家傳承。」諸運算元從袖中取出來一物,遞飛到了張李氏面前,笑道:「想必這一物,居士不陌生吧?」


  諸運算元給出的一道令牌輕輕飄浮,停在了張李氏的近前。


  望著飄浮的令牌,福娘心中震驚了。


  這世道確實有修行世界啊。


  怎麼辦,她好似動心了啊。


  「李氏一門,當年蒙上清恩澤存活後裔苗脈。」張李氏接過了令牌,神色複雜,說道:「這一道令牌讓李氏後人見之,自然尊先祖誓言,哪怕死爾,也當為仙人做一件事情。」


  「道長,請講吧,您要婦人做什麼來還夙願。」


  福娘在祖母微低眼帘時,心頭有些莫名的難過。


  福娘扭了小身子,對著遊方道士的腦袋畫個圈圈,說道:「不能欺負祖母,欺負祖母的都是壞蛋。」


  「壞蛋要挨天打雷劈。」


  福娘沒能力幫忙啊,她只能實行「畫個圈圈詛咒你」。


  「哈哈哈……」


  諸運算元卻是笑了起來。


  笑過後,諸運算元說道:「童兒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居士神通在身,可曾為自家孫女算過命格?」諸運算元一問,張李氏感覺莫名其妙,這話題轉移的太跳脫了。


  「醫不自醫,卦不自卜。」


  張李氏簡單的說了一句道。


  諸運算元點點頭,道:「居士,好定力。」


  「不需要神通,便是簡單相一面,居士也當知。你家這童兒,長得有福氣,未來必定是大富大貴的命格……」


  張李氏忙是打斷了話,道:「道長且住,無需說下去……」


  「請說一個相面的卦金,婦人不敢佔道長的便宜。」


  張李氏不願意別人給自家算命格,那自然有她的原由嘛。作為一個修神之人,有些神通是必然的。她這神婆在孫女出身時,張李氏已經見識過了。


  在她家福娘誔生那一刻,滿院的赤色霞光,真是如仙氣繚繞。


  若不是在半刻鐘后,這赤色霞光自然的消失了,鐵定早是引來了一些莫名的危機。畢竟,貴人命格這等事情,有富貴,也會有危險的。


  張李氏願意一家平平安安,也不想邁入麻煩之中。


  「承惠,七七四十九文錢。」


  諸運算元挺平常心的要了一個紅封價格。


  張李氏想了一想后,數出五十九文錢,然後,取了一小塊紅布,將銅子兒包了起來,遞給了諸運算元,說道:「多給十文,算這一枚令牌的價格。」


  「道長不介意,將令牌贈我家孫女,算是了結這一樁善緣吧?」


  張李氏這話落後,將那手中的令牌塞進了福娘的衣襟里。諸運算元笑容滿面的接過了卦金,擺開了紅布,深深望了一眼裡面的五十九枚銅子兒后,才是意味深長的說道:「使得,自然使得。」


  話落,他將紅布一裹,塞進了袖裡。


  「既然了結緣分,貧道不多言,且吐露實情。」


  「貧道在塞外與喇嘛鬥法,受了重傷。需用一古方治重症,而目前藥材皆全,唯缺一味藥引……」諸運算元沉吟片刻后,才又道:「這藥引嘛,就落在了貴家童兒的身上。」


  「道長,要什麼?」


  張李氏的眸子里有深深戒備。


  「一縷貴氣。」


  諸運算元收斂笑容,平靜回道。


  張李氏怒極而笑,道:「道長,你過了。」


  「婦人倒是第一次聽聞玄門正宗的療氣之法,需得謀人命數。」


  命格,命格,自然是天生的命數。


  不過嘛,這命數中,大半倒是人的運道。


  而對於方外之人而言,貴人大運起時,施法謀算的話,是會讓施法者被反噬的。但是,天衍五十,遁藏有一。這就說明,一飲一琢,還是可以有機會偷雞的。


  「命數無常,天機運轉,有借有還,合情合理。」


  「居士,貧道觀你面相,當是青年喪夫,中年喪子……」諸運算元說到這裡時,福娘在旁邊聽得心頭一驚。


  清楚了中年喪子四字。


  這是不是說,她爹有大危險?


  這怎麼行,這絕對不可以。


  福娘完全無法相信,若是這六口之家沒了她爹的話,會成為啥樣子。


  「貧道有一法,可救汝子性命。算是報酬,如何?」諸運算元給了籌碼,說道:「算得了結因果,買賣公平吧?」


  張李氏沉默了。


  福娘更沉默了。


  良久后,張李氏望向了福娘的眼神里,有著濃濃愧疚。


  福娘卻是心頭大定,她想通了。


  命數,命數,呵呵,天命豈是凡人能碰觸到的?


  凡人能做到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只要做了一切自己認為應該做的,剩下來的嘛,至少,往後回首時,再無後悔之意。


  「老爺爺,爹爹會死嗎?」


  福娘扭著小身子,對遊方道士問道。


  諸運算元笑道:「童兒早慧近妖。」


  「你真能救爹爹,我什麼都應了。」福娘板著小臉蛋,神情很認真很認真的小模樣,說道:「爹爹好好的,祖母高興,娘親高興,大家都高興,福娘也高興……」


  話到這裡,福娘扭回頭,對著祖母張李氏說道:「祖母,救爹爹。」


  「救爹爹……」福娘摟著祖母的脖頸,湊在祖母耳前說著軟軟童音,說著她的決斷。


  「好,祖母聽福娘。」張李氏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了后,這般回道。


  諸運算元望著福娘祖孫二人談話,倒是不插嘴,而是靜靜聽完。


  待張李氏作了決斷後,諸運算元從懷中掏出來一物,輕飄飄一扔,那物飛至了張李氏的手中。張李氏接過來一看,是一尊小小的傀儡娃娃。


  「移幻天機,替身木偶。」


  張李氏眸子里,染上了銀色的光芒,在仔細查看了傀儡娃娃后,驚呼出了八字道。


  「居士,明眼之人。」


  諸運算元抖了抖指拂塵,笑贊道:「此寶物贈與居士,算不得辱沒它了。」


  張李氏身子搖晃了一下。她是心頭悸動,因為,這寶物太貴重了。


  能移幻天機,替活人代死一回。


  這算是從天道手中,救人一命。


  這等寶物,從來是得一件恨不能藏起來,豈會告知外人?


  要知道,人之一生,最在意的不外乎「性命」二字。


  替身木偶,光是它本身的材料,就是貴重無比。萬年的紫檀木,萬年的沉水香,其製法更是苛刻。


  萬年紫檀木刻成傀儡,要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用萬年沉水香點燃為祭物,同時,還需得一件至陰至毒之物,作為引子,引來天劫降下。


  天劫之下,傀儡能躲過劫數,完成引靈陣法,才算得移幻天機之法成功了。


  否則,就是替身木偶製作失敗。


  天道至正,天道至公。


  傀儡木偶想成功,其成功率不足一成。


  「太貴重了。」


  張李氏呢喃了這一話。


  因為,這東西作為替獨子張啟替命之物的話,一定能成功的。只是,過於貴重的交換物。那麼,方士諸運算元想在孫女身上得回的報酬,豈能便宜了?

  修道之人,最重公平。


  因為,公平買賣,才能不結因果。


  而最好的法子嘛,就是斬斷紅塵羈絆,不沾一點因果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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