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色濃
“誰讓你到我院子的?”這話音淩厲,不喜。似乎是避之不及。聲音的主人自然是這座院子的主人雲相逐。他說時,看著沐清歌。
尹千城不知道雲相逐何以對沐清歌如此反感和敵意。但第一次沐清歌和雲相逐一起出現在有鳳來儀大廳之上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兩人之間怕是不簡單。不然的話,雲相逐又怎麽可能在明知道沐清歌沐家家主身份的同時又拿雲家主的身份來說事挑釁沐清歌。還有一件事就是,沐清歌當時所中的毒,也是這個雲相逐所為……等一下!
“快走!”
“快走!”
尹千城和雲相逐同時開口。隻不過雲相逐說的同時一驚飛身而起。
最後所見,是沐清歌倒在雲相逐懷中,兩人落地的不遠處,九夜幽曇花開得正豔。
九夜幽曇花,一種很奇特的有毒的花,又恰好與沐清歌之前中的毒此時還殘留在體內的毒素相克。
雲相逐早已在抱著沐清歌躲得遠遠的同時,將那株沐清歌方才定身下方的九夜幽曇花一招打折。
若是小石頭親眼所見的話,必然會驚詫地掉了下巴。這個岩心院的所有花草都是雲相逐親自在打理,更不說這株難得的九夜幽曇花呢。
“尹千城,你還不過來救人!”雲相逐幾乎是吼出來的。
“你不會解?”尹千城已經到了兩人跟前。
雲相逐瞪她,“我會解毒還會叫你?”
尹千城的手已經搭在沐清歌的手腕處,“之前的毒是你下的,九夜幽曇花也是種在你院子裏,我難道不能有這個猜測?”
“再囉嗦你自己去救盛子逸!”雲相逐幹脆威脅,之後卻又像是喃喃自語,“我又怎知,自己這處院子她會親臨。”他說的她,明明是用的第三人稱,眼睛卻直直看著這裏第三人稱的‘她’。
月晦一驚:雲相逐知道如今東延的子逸是從前鳳朝的盛子逸!他這些年一直與雲家打交道,若不是今天湊巧,竟是沒有發現雲家還有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物。而雲相逐又與沐家家主牽扯不清。他可是注意到了方才尹千城叫他雲家主。
“放我下來。”沐清歌卻在這個時候勉強地開了口。
“把她給我。”一道男聲也應景而貼切響起。
月晦看向來人,一襲紅衣。景榮,他果然最適合黑夜。隻是不知,這件事又與景榮有什麽幹係。
“哼!你這個時候又願意承認自己與這個人與沐家有幹係了?”雲相逐沒有抬眼,但他記得這個聲音。他還在牧野圍場喚這個人為沐流火,還曾在幼時見過他,又怎會忘記。
“我和你又有什麽幹係?”沐清歌冷冷道。
這個女子,她要是想將你拒於千裏之外,就絕對不會考慮是什麽場合什麽情況,哪怕現在她奄奄一息哪怕現在人眼混雜。
“你要不要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將沐家那點事兒都抖摟出來?”雲相逐威脅起人來當真是一樁接一樁。當然了,也是因為他知道沐清歌脾氣硬。
果然,沐清歌閉上半眯的眼,別過頭去拒絕再說話。
雲相逐這才吝嗇抬眼看景榮,“你要是想她死在這裏就繼續和我爭和時間爭!”他話才落,景榮已是一動。
尹千城搖頭,心想景榮這飄忽性子和飄忽行動也真是令人沒辦法。但不代表她也沒辦法,急道:“你先別走。”
那道紅色如豔鬼的身影果然如言又停在了之前落腳之處。
與此同時雲相逐又喚道:“小石頭。”
尹千城察覺到一直隱在暗處的一個男子走了出來。
那男子尊敬地對雲相逐道:“主子。”
雲相逐道:“去救子逸。就說是我的意思。”他又看向尹千城,“救人吧。我這裏沒人會來,你可以放心診治。”
“我知道。這裏四處都藏著人。”尹千城道,隻是她並沒有將沐清歌接過手來,“隻是我救不了她。”她抬眼看他,“你先別激動。”
尹千城起身,看向那一抹熟悉的紅,“還不下來。我下不了手。”
“你下不了手?”
“你下不了手?”
不用說,這一次異口同聲的,一個是雲相逐,一個是景榮。
尹千城還是那般神情語氣,“你們以為我是一直拖著不治她嗎?我在探她脈的時候就已經著手要治她了。”
盛子元此時道:“尹姑娘手上可是一直都有東西的。”
雲相逐聞言快速瞥過去,果然捕捉到尹千城指尖之間一瞬藏回去的銀針。他又去看盛子元。他知道,盛子元一直都與尹千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除了自己和自己懷裏的沐清歌,盛子元是離尹千城最近的人。
“怎麽回事?”景榮問。
一瞬尹千城眼角壓得低低地,之後快速而自然地與景榮對視,“我要是知道怎麽回事還會留下你。你來搭把手,正好我發現你的自在飛花可以改改來施針救人。”
“你倒是聰明!”景榮這誇讚的話說得最不像誇讚。不知怎麽,他一邊說,一邊不悅地掃了盛子元一眼。
“開始吧。”尹千城瞧著景榮站在沐清歌跟前,“月晦,你和蟬蟬一起去有鳳來儀找栢顏,沐家和雲家的事他會告訴你。”
尹千城處理得有條不紊,隻是想表明她對所有事問心無愧。
“不用了。如過你還想說的話,我親自問你,”月晦到底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做事情的度從來都是拿捏到位。
“蟬蟬,你先回去。”尹千城不再理會月晦,也不知道他是何時走的。
蟬蟬點了點頭,一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尹千城就在景榮背後,專心救治沐清歌,“天府穴。”
這些年,能讓景榮放心將後背放心地交給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盛子元也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後背的重要。想來,她和他的十年當真是旁人不能比的吧。
景榮聽她所言一根針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天府穴。
尹千城又道:“向下兩指處。”
景榮和尹千城合作起來自然默契……
一個時辰之後。這救治過程盛子元盡數觀看,他極為仔細數了數景榮施針,一百零八針。一百零八……
景榮和雲雀一道將沐清歌送回了沐家。當然了,讓他關心沐清歌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程度的讓步了,他自然是不會進沐家的門的。
雖說雲相逐這個人高深莫測,性子也是陰晴不定,但是尹千城相信他必然說話算話。所以子逸的事也不需她親自出麵幹涉了。她和盛子元一道回到有鳳來儀之時,竟看到月晦一個人靜靜地站立在小園的院門口。
尹千城在半空瞥了身側盛子元,然後飄身落在了月晦跟前。後者思慮了半晌,還是徑直回了自己的水雲間。
尹千城一麵聽著動靜,一麵還沒待月晦反應,開口便道:“雲家和木家之所以會有牽扯完全是因為雲相逐和沐清歌之間的私人恩怨。不過呢,他二人分別作為兩大家各自的家主,自然不可能隻是一個簡單的個體。他們之間,雲相逐使勁解數逼沐清歌,逼著沐家暴露在人前。但其實沐清歌並不知道我和景榮還有栢顏三人與雲相逐之間的約定。牽扯你東延三大世家,這個折子或者你感興趣。我能對你說的,僅限於此。”
月晦接過她手裏伸出來的折子,隻翻了兩翻,折子裏麵是喻家這幾日暗地裏的動作。不難看出,喻家的重點動作放在了皇宮。此心昭然若揭。
尹千城見狀推開院門進去。
月晦朝她的背影喚道:“千城,東延於我而言,是此生重擔在肩的責任。”
她停步,沒有回頭,“明天就是簪花會了。你還是好好準備當你的新郎官吧。”她從來都知道東延與月晦心中的分量。月晦此生除了月朔和微末鳳來,沒有將任何東西放在心上,但正是這樣少求或者無求的人,一旦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必然就有了執念。
背後是月晦的輕笑,帶著無奈以及欣悅。很矛盾。
尹千城又道:“走的時候幫我帶上院門。”
“對了,你為什麽無法下針?”尹千城的一手針灸解毒,月晦還是有所了解的:“是因為,你想起了什麽?”
死寂了很久,尹千城的聲音才低低傳來:“你先管好你東延這些爛攤子!”
“你這是氣急敗壞了?”
“走不走?”一道門扇被扣上的聲音接著尹千城的話音清晰響起。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尹千城沒有朝自己房間而去,而是翻身到了牆頭上。隔壁水雲間東邊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從窗戶看去應該是那人在批閱折子吧。也對,那人是鳳朝的元殊王,如今鳳朝未立東宮,盛子逸在東延波折叢生,盛子豐遠離京都,盛子淩也在水雲間。這人,必定在鳳朝勢力很深。
“怎麽?突然靈台清明發現我們小七的好了?”夜傾淵坐在了尹千城身邊。
尹千城笑了笑,我們小七?他這親疏還真是分得清楚!轉念又想到自己竟然因為思考有些有的沒的從而沒有察覺到夜傾淵的到來:“小七?”
夜傾淵眼角朝窗戶那邊瞥,“就是你看了這麽半天的那個人咯。”
尹千城起身,怕了怕衣裳上根本就沒有的褶皺,“夜太子好雅興,我先走了。”
他略微抬眸看她,“紫紫,你非要總是據我於千裏之外嗎?”
她腳步一頓,轉頭,“若真是如此,你認為你還能和我說上話?”
說完便走。
夜傾淵自言自語道:“可是我要的,更多。不止我,”他轉頭看那一處燃著燈的倒影,“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