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墨勻音
夜傾淵可不認為尹千城來勢洶洶一不聲不吭拿了一塊糕是自己吃掉了。
“誰幹的?給本公子出來。”一道凶神惡煞的男聲響起,頓時讓這一出小天地安靜下來。
與尹千城在一起的一群人早已經看向了男聲響起之處。那是月晦和夜傾淵四人方才來的方向,現在與他們相距十步的距離。那一處燈火較為通明,可以清晰的看見那間店麵掛著古齋的招牌。店麵口一個錦衣男子帶著一眾手下與一個帶著半截麵具的年輕女子對峙。隻因為方才尹千城那一塊朝錦衣男子而去的桂花糕,男子原先扯著女子的手已然被掙脫。
又是一塊糕離開了夜傾淵手上的紙袋。似乎聽到方才叫囂的男子的痛呼聲。
尹千城還十分扼腕可惜道:“浪費我的桂花糕。可惜這街道太幹淨。”言下之意是,若街道上有碎石什麽的,用的可就不是桂花糕了。
可惜她這句話無緣讓那受苦的錦衣男子聽見,隻是她身邊夜傾淵和言安城都笑出了聲。
月晦多瞧了那錦衣男子一眼,道:“周淩宇。”話語平淡,絲毫沒有因為尹千城挑事而生出不悅情緒。
“周淩宇。”尹千城重複一遍,猜測道:“周淩軒的兄弟?”
兩個這麽相似的名字不難猜。
周淩軒可不就是尹千城出來東延在東延大殿上見過一麵交談過一句的大將軍嗎?
月晦點頭。
夜傾淵、盛子元和言安城知道也知道這位東延的周大將軍。他們中,有一國皇子東宮的人,有長期過著軍旅生活的人,知道這個並不出意外。
尹千城倒是不關心這個周淩宇的來曆,“古齋是做什麽的?”
月晦解釋:“古齋經營文房四寶,琴棋書畫的用具等。”
“那個姑娘是古齋的?”這麽晚了仍然在古齋,排除古齋老板就是掌事雜役什麽的,而且尹千城知道那女子對琴棋書畫中的一樣很是精通。
月晦先是瞧了盛子元一眼,才看向女子道:“想必你會認識,畫得一手好畫,墨勻音。”
月晦說得很隱晦,但尹千城知道,他知道墨勻音的底細來曆。當初鳳朝太後的壽宴他亦參加了。總的來說,月晦還是很有容人之量的。不止在於他代東延接納了盛子逸,也基於這個戴了半截麵具、尹千城一眼就認出來的女子。
尹千城並不是什麽習慣仁慈大義路見不平的人。或許她會救,卻不會像今日這般出手迅速、動手之後再過腦。她是謹慎入骨了的。但若是她熟悉的、有好感的人就另當別論了。
尹千城朝他感激一笑,“多謝。”
月晦卻不敢居功,“你該謝的另有其人。”說時看了盛子元一眼。
這意思是說所以的事都是盛子元襄助。尹千城特意去瞥那一抹墨綠身影,後者視線並沒有放在她和月晦身上。
“古齋是誰名下所有?”尹千城繼續打聽。能縱容周淩宇為所欲為,不知該說這家古齋老板著實不厚道還是該說周淩宇無人敢得罪的名頭。
“四大家族中以經商興盛和聞名的水家。”
“待我去會一會這個東延的地頭蛇、小霸王。”尹千城如是說著,竟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夜傾淵見她不知想到了什麽,“有什麽樂事?獨樂了不如眾樂樂。”
盛子元淺笑,像是猜到了女子會說些什麽,笑過卻是神色一暗。隻是男子眼底得黯然盡數隱沒在了灰暗的夜景之下。
尹千城答:“話說今日會一會周淩宇,我便成功得將幾國的紈絝霸王一一會了個遍。”
夜傾淵心細,更加之他和尹千城從來都隨意,即使她如今忘了他,他仍照舊待她,“那你說說鳳朝的什麽兵部尚書之子是怎麽折在你手上的?”
“我被那人誣陷,結果那人莫名其妙被殺了。”
夜傾淵挑眉,“那你是什麽時候和誰一起遇到暗夜戚無憂的?”
“因高勳與鳳朝糾紛前去邊關,路上隨行的是……鬆若。”她最後聲音低了下去,因為擔心景榮感懷。
夜傾淵偏過頭去,沒有了後話。明知她記憶裏的自己和往事都麵目全非,仍舊懷了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以為那些和她的點滴她和他一樣記在心裏。在他已經預備著與夜臨天對抗的時候,他就已經努力的著手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介入她的世界,隱姓埋名,故意撞到她馬車前……到現在,凡事化為昨日陳灰夢幻泡影。
夜傾淵煩悶得偏頭,就看到了盛子元。想來他該是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吧。或許在有些時候盛子元比他更明白她的心思。
幾人心思各異都默契得保持沉默,言安城如何知道他們之間得過往於是終於有機會說出自己的不解,“你都說這個周淩宇是地頭蛇。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件事不是月宗主出麵更好嗎?”
這個問題月晦最有資格來解釋,“她要立威,才能在東延更好的立足,不然才封的副宗主也不過是個虛名。”
言安城微有沮喪,“你們的世界好複雜。”
夜傾淵接過話茬,“誰讓你命好,身為女子,做個少有的女將軍不過是照著自己的喜好來。做與不做都沒有人會說你。上麵還有言太師和你幾個哥哥照拂你。行軍作戰雖也是一門大學問,但它到底比政治權謀來得簡單。你爺爺和哥哥們也自然不會讓你接觸詭譎的政治。”
尹千城怎麽覺得自己在男子前一句話中聽到了對她的維護。身為尹家千城,她一開始便孑然一身,世襲的南潯王王位是她沒有資格拒絕的身份附加,至烽軍給了她無上榮光也給她招致打壓和步步危機。她的際遇,與言安城背道而馳。
“我承認尹千城之才之能天下再無一個女子能出其右。”言安城自然從心底裏肯定尹千城,而後反駁道,“但我做將軍才不是這樣。爺爺常說我比一個人幸運不知多少倍,同樣都是女兒身,同樣帶兵打戰,卻連她的千分之一都不及。”即使言安城沒有說明話中女子姓甚名誰,但眾人皆知是何人。
言安城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但我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是女兒身因為在尹千城這個珠玉在前就自暴自棄將帶兵打戰看做兒戲。”
夜傾淵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那個,我並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言安城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有時候生來就有的背景和天賦並不能說明一切,做一件事的決心和毅力才是關鍵。我相信假以時日你會是一個讓你爺爺和天下人不敢小瞧的女將軍。”女聲清越而慵懶,明明是鼓舞人心的話,在她說來隨和平常,若是換一個人來說必然是故作高深的說教。
言安城看向尹千城的眸子裏閃動灼灼風華,“那是自然。屆時我必將超過你。”
夜傾淵瞥了一眼月晦,後者不見異樣。好在月晦還算是光風霽月的人。若是換做被人,紫紫如此激勵點撥鳳朝武將世家的言安城,難免會對紫紫這個才從鳳朝投奔東延的人心存芥蒂和不喜。
幾人在這裏說了半晌話,周淩宇已經掃過四麵的人定眼到了他們的身上。誰讓他們即使在昏暗的一角,亦有不掩的風華。
沒等周淩宇上前,尹千城將自己的桂花糕拿到了手裏朝著古齋走去。她自昏暗處踱到那一處明亮華燈下,好似她化身成了那耀眼明亮。
尹千城最後在墨勻音身邊站定,看向女子,“可會怪我多事?”
墨勻音含笑搖頭。
周淩宇一路愣在女子無雙絕顏上,此時也緩過神來,“你是尹千城?”
紫衣銀發的特征,天下獨一。
尹千城自己手上撚了一塊糕,將紙袋遞到墨勻音麵前,看向對麵男子。
男子顯然注意到她手上的糕與砸了自己兩次的糕是同一種,麵色難看了兩分。
尹千城心中還有一事,原就不打算過多糾纏,“我就是覺得周二公子必然是沒有吃飽才會做這等有失涵養的事,所以舍了我的桂花糕。你不必謝我了。”
不遠處的言安城已經笑開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如此說話,你簡直是可惡!”
周淩宇見她不過是一個女子,惡向膽邊生朝身後幾個隨從使了個眼色。
尹千城看在眼裏,就靜靜看著兩個粗壯男子朝自己步步緊逼。腳步沉而有力,但應該隻是因為體重而並非武功在身,頂多就是幾下硬氣的拳腳。她本來到了手邊的紫練放了回去,待那兩人走近距離三步,隻見她一個揮袖,兩個男子已然倒地。
此時除月晦外的幾人都到了尹千城身後。
言安城眼裏噙了幾分笑,似乎與有榮焉的樣子,“尹千城這處理得倒是夠簡單率性又暴力。我喜歡。”
又見尹千城一步步走近周淩宇,他身後另外兩個隨從卻是步步後退。
雖周淩宇不至於也如此,但腿還是抖個不停,“你做什麽?”
尹千城走近他,氣勢逼人,“墨姑娘是我的好友,我自然是護定了。你還要不要因為這件事鬧到明天的朝堂上?我倒是不怕,反正理在我這邊,而且這裏這麽多行人,我不擔心女帝和文武百官分不清理。”
“他們不是我東延的人,你身後的暗夜太子和鳳朝言小女將我見過。尹千城,你才來東延,竟然又和鳳朝暗夜扯上關係了。你當真是沒安什麽好心來我東延潛伏的。就憑這一點,你的話就沒有任何說服力。”
尹千城又靠近他一步,“誒,麻煩你不動聲色得瞅瞅我方才走過來的地方站的是何人?”
周淩宇被她這迫人氣勢唬住,果真去瞧那一處昏暗角落。那處一人孑然站定,容貌和氣度都是他萬分熟悉的,正是月晦無疑。但凡東延之人,對月晦其人都心存三分懼怕。
尹千城很滿意麵前之人的反應,“其實是月宗主不忍心讓你在這麽多人跟前沒了麵子,所以讓我這個身份和手段略低微些的副宗主出麵。這兩國貴客也是月宗主親自在接待,你當真還要說我對東延有什麽異心二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周淩宇忍了一口氣,在幾個灰敗的隨從擁簇下悻悻得走了。
墨勻音喚道:“千城。”
尹千城將她一抱,在她耳邊低語道:“子杉,都怪我,後來沒有關心你的消息以為你真的……現在才知道你在東延。”
墨勻音,墨韻。她必然也知道那人最喜喚她韻欣,也仍舊在紀念因為筆墨韻致而入了心的那人吧。
“不。千城,我知道你為我做的。”墨勻音餘光瞥著盛子元。
尹千城自然沒真正弄明白這句話。她的手在墨勻音後背輕輕拍了拍,放開了她,道:“要不去我那裏住吧?”她知道,周淩宇善罷甘休隻是暫時的。
墨勻音搖頭,“今天的事隻是意外。你不必擔心。”
盛子元趁機低聲問墨勻音,“五哥沒有來找你?”
“來過了。”
“是巧合還是其他?”盛子元也是極敏銳的人。他一直都有暗中關心這個改頭換麵脫離了盛氏皇家的妹妹。她來東延也有一段時間了,如何會在他們才來東延的第一天就招惹到了周淩宇。而且盛子淩是上午的時候去的東延皇宮,此時卻還不見回來。
盛子元在來的路上跟盛子淩提到了他們這個妹妹。盛子淩不在東延皇宮,也沒有隱衛開陽來報遇到危險,自然是見了女子。在有後麵的猜想並不突兀。
墨勻音沒有回答,盛子元卻是捋明白了一切。
盛子元兩人的聲音很低,但並不代表與墨勻音相距甚近且武功過人的尹千城聽不到。不僅聽到,還聽得很清楚 。看來月晦說的是事實,盛子杉變成墨勻音到了東延開始全新的生活確實與盛子元有很大的關係。隻是當時自己怎麽不知道盛子杉還與這麽一個皇兄情誼甚篤。
尹千城道,“我們快回去吧。”
天色確實已晚。
夜傾淵見她很急切的樣子,但他可不認為紫紫是這種會因為更深露重而止了行程的人。他心裏如此揣測,卻也沒有說什麽。
最後幾人便告別了墨勻音回有鳳來儀。他們分手的時候,景榮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