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冷宮遇
因為尹千城急於盡早到達東延,所以她與盛子元快速整理行裝便在當天下午出發了。同行的還有栢顏、景榮、鳳凰和紅綃。
“遠山和近水似乎也不在暗處。”尹千城感受了四下的氣息,隨意說道。
盛子元側了側身下的馬,轉頭看了看送行的盛子崖三人,道:“或許京都今日有變,留他們觀看時局。”
尹千城倒也不再問什麽,轉頭視線就落到了十步外城門處一個油炸魚丸的小攤。其實那小攤也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隻是周遭就他一個攤鋪,而且值此下午時段,這個攤鋪的叫賣聲最是響亮。
小攤生意也是慘淡,隻有一對年輕父女。小攤主炸著魚丸,一邊和男子說著什麽,大概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油鍋裏翻滾作響的顆顆魚丸。
這一幕又勾起了一些記憶,幼時也有那個人帶著尹千城逛盡整條街的小攤小販。
尹千城正要收回視線啟程,就見那小姑娘轉頭看向了自己,眼神中初時閃現驚豔,而後則是——驚慌。尹千城猶在不解,自那小販口中喊出:“快走開!”隨後小攤主將與自己最近的年輕男子推到了一邊。
原來是滾燙的油鍋不知怎麽朝外翻了,眼見著小姑娘還一陣失措愣愣釘在了原地。若是小姑娘不閃開,那一鍋熱油必然要全數灑在小姑娘身上。
雖然疑點頗多,但尹千城做不到熟視無睹。這樣的距離和情況,借物將人帶開是最好的辦法。她正想動用袖中的紫練,右手就被按了一下又被鬆開。同時見自己右手邊的盛子元將一旁紅綃腰間的鞭子奪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鞭子將小姑娘帶離了油鍋濺落的範圍。
所有變故隻在一瞬間平息下來,那年輕男子麵色奇怪的變了變,拉了小姑娘在小攤前朝盛子元一行人方向拜了幾拜,便行色匆匆走了。
景榮倒不覺得這一拜中有多少真心實意,“這一夥三人有何意圖?”
盛子元將不問自取的鞭子還給紅綃,“想必是試一試我們有沒有會那晚的紫練。陛下已經懷疑十四了。”
“懷疑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我們還怕了他去?”景榮不屑道。
尹千城沒有問盛子元是如何得知的。她知道他自有消息來源,而她也相信他。
“十四。若是我們離京期間,京都沒有發生什麽大事,便直接去伽若。可好?”
尹千城原本勒動韁繩的手卻是停了,“你知道當年所有事情經過了?”
盛子元倒是先策馬向前而去,其他人見狀自然也動了身,“元日之夜,齊貴妃親口道出,所以被貶冷宮。對六哥,我還是了解一些的。他其實很在意齊貴妃。現在還不知道後續那人會如何處置。若是沒有因為齊貴妃一事再有牽扯,這鳳朝京都我們便隨意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回來了。”
最讚同的莫過於景榮了,“這樣最好不過了,當時候戰死沙場什麽的,又沒有人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成德帝身邊,誰是你的人?”尹千城絲毫沒有偏離主題得問道。知道成德帝懷疑尹千城就是那晚伽若山的黑衣女子,也知道元日之夜成德帝所有動向這樣的事。能同時知道這兩件事可不是安排隱衛在一旁就能做到的。她繼而大膽猜測,“是奇公公?還是隱秘衛首領煞封?”
紅綃聞言一驚。她竟不知道主子將人手埋在成德帝身邊埋得這麽深。若不是她相信尹千城,恐怕連想都不該想。
盛子元回答得平常,“煞封為人有些陰狠,斷然不會是我的人。”
女子回憶起自己與奇公公有關交集的幾次,發現若是盛子元不說的話,自己斷然不會發現奇公公有什麽不妥。她又道:“說起來那個奇公公是成德帝身邊的老人了。他開始在成德帝身邊做事該是還在你未出生之前吧,竟然也為你所用。”
景榮接過話題道:“是人,總該有弱點的。將一個人收為己用並非難事。”
盛子元不置可否,簡單道:“隻是因為奇公公舊時與我母親有些交情。”
景榮道:“曾經鳳朝京都四大家之一蘇家的人?”
盛子元搖頭,“我母親與蘇家沒有關係。”
不管前塵如何,此去千裏萬裏,但願一切化為飛灰,不再彌足深陷。
卻有人,不願意就此了無音信再無瓜葛。
“主子,方才那一對年輕父女和小販都跟丟了。”開陽有些心虛得回稟道。
盛子崖和盛子豐都已先一步離開。唯獨還停留的盛子淩倒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苛責,興致不高,低聲道:“現在跟上還來得及,你去尹千城身邊跟著。”
“主子!若是我離開你的安危怎麽辦?”
“不是還有搖光嗎?我的安危你不必擔心。”
“可是尹小姐身邊那個新出現的鳳凰一看就知武功不低,更不說尹小姐自己和元殊王三人,您又何必再費心?”
“別人費心是別人,我費心又是另外一回事。這不一樣。”盛子淩所望之處早已不見人影,現下也隻得勒馬返回,“不必再說了。”
開陽猶豫了一瞬,但想想自己主子的性子和對尹千城的在意,也隻得打住,“是。開陽這就與搖光交接任務,與尹小姐同行。”
盛子淩進宣德門的時候看到了盛子豐的馬,微微詫異,因為除開母妃早逝的盛子元之外,就屬盛子豐最不常來皇宮了。他向一旁的宮人問道:“豐都王方才進宮了?”
守在宮門處的宮人紛紛跪拜在地,其中一個機靈膽大的回話道:“是。”
“可知去了哪裏?”
“聽說是陛下召見的。應該去了禦書房。”
盛子淩揮了揮手,自己則去向良貴妃的芷蘭殿。想必六哥是為了齊貴妃的事吧。
一宮貴妃一朝貶至塵埃,這樣的事,帝王家從來都是稀鬆平常。隻望自己能護得母妃此生平安喜樂。
誠然盛子豐確實才去過禦書房,不隻盛子豐去過,連同盛子崖也去過。而盛子淩之所以隻注意到盛子豐的馬匹,不過是因為盛子崖為禁軍首領,他的馬匹自然不會係在宮門處。
而此刻盛子崖和盛子豐這一雙親兄弟及成德帝正在冷宮。
仿佛一夜之間,蘇綠意就已迅速衰老。過往二十年的精心保養全在醜陋被掀開的那一霎也一並化作虛妄。
果然繁華轉瞬間。
“子崖不是問朕,齊貴妃所犯何罪嗎?這會子崖可以當麵問你母妃了。”成德帝站在冷宮宮門前,說得雲淡風輕。
奇公公和煞封守在外麵。
蘇綠意大半個身子掩在那扇殘破的宮門內,卻是一點都不感謝成德帝如此讓自己見到了兩個兒子。想必他是恨她的。不然怎麽會存心給她找膈應。
明知道她雖然壞事做盡,但天下父母心,總該是希望在兩個兒子心裏保留一點尊嚴的。雖然她知道子豐早已經知道一切,但她在子崖心中依舊隻是簡單的齊貴妃。由盛到衰,她以為再沒有什麽是她此心此身不能承受的了。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斷然背過身去。
盛子崖落後成德帝一步站著,亦沒有進去,隻是在進來一眼看向了這個一夜之間變化天差地別的女子。
他也並沒有問什麽原因,“兒臣對這其中的細節之處不感興趣。若是母妃罪大惡極,但父皇既然將母妃打入冷宮而不是直接處死,想來是留了機會讓母妃餘生悔過贖罪的。”
曆來打入冷宮的妃嬪大有人在,又打入冷宮的一天,自然也有放出來的時候。他不在意別的,隻願保她一命。
盛子豐一瞬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蘇綠意也是身形一頓。
成德帝更是對盛子崖這番話有些意外,“誰說子崖隻對軍政大事敏感,今天這番話就很出人意料嘛。但這話不對。朕沒有立即要她性命,不過是看在昨日是元日,另外也因為你兄弟二人。”
盛子豐一直都遠遠站在直對宮門的小徑上,沒有情緒得看著小徑上無人打理的荒草。
盛子崖握著的手指又緊了緊,“父皇,兒臣隻想……”
“你不必說了。朕讓你們兩人前來,不過是不想你們覺得朕五日後賜她一死賜得冤枉。若是你清楚生你養你這個人這些年做的事……”他伸了食指重重點向門內那個女子,仿佛這恨意太清晰太徹骨難平,“哪怕她是你母妃,你可是還會這樣讓朕留她一命?”
盛子崖臉色一白,過了極久,細不聞聲得道:“兒臣告退。”朝成德帝行禮過後便快步走了出去。
門內跌坐的蘇綠意,竟是沒敢轉頭來看上一眼。不然盛子崖難穩步子蒼涼而去的背影必然是她此生不能承載之重。
盛子豐隻是目光朝仍舊立在宮門前的身影看了看,便隨著盛子崖向外走了去處。他從頭到尾,未曾說一句話。
出了宣德門,盛子豐喚住前麵逃一般的盛子崖,“哥。”他繞到他麵前,“你是不是從來都知道,知道父皇今日要處死母妃的原因?”
盛子崖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盛子豐。
“果然是這樣。”盛子豐道。以自己哥哥正直不屈的性子,又怎麽會不對其中緣由問得一清二楚。他既然沒有問便已經接受,就說明他早就知道了,並且在心中早已有決斷。
“知道又如何?照樣連自己母親的生命都保不住。知道又如何?你說!”此一刻,盛子崖在冷宮裏積下來的氣憤一瞬宣泄。
盛子豐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上馬向豐都王府而去。馬鞭在他手裏揮得極狠,承受了著一股狠勁的馬隻得拚了命帶著他逃離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