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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身不由己

  一國之君私服外出,身邊自然是帶著些高手的。特地前來偷聽的尹千城和盛子元兩人站的遠。所以尹千城隔著十丈遠,憑借著不凡眼力,看到成德帝對麵的布衣男子,一身風塵倦意,但皇家天生的清貴怡然蝕骨不散。


  隔著十丈的距離,而且這對立著的一群人和一個人,她都是不太熟悉的。其實不管是不是陣仗分明的緣故,尹千城還是在第一眼的時候看到盛修竹,獨看到盛修竹。這男子有這樣突出的氣質。


  盛修竹隻尋常布衣,超然貴氣依舊不減半分。再端詳眉眼五官,傳言誠不欺人,當得豐神俊秀檀郎玉顏這八個字。


  尹千城隻低聲歎:“可惜了。”


  可惜了這麽個俊秀人物,愛上了最不該的人,最最不該生在最身不由己的帝皇家,同時也是最是講究禮儀倫常的帝皇家。


  這句話,讓盛子元微微側頭,眸光裏是一片複雜之色,隨後低聲開口,“你若不想隻是看看熱鬧,我們也可以參合參合。”


  尹千城也看向他,一臉探究,“所以你才會說換了這身黑衣。”


  “嗯。”


  尹千城想,盛子元心性如自己一般淡漠,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必然是不會在意的。


  盛子元出生的時候盛修竹早就離開了京都。可以知道的是盛子元與盛修竹這兩人從未見過麵也沒有絲毫交情。但盛子元得到今日兩人私下見麵的消息,和尹千城一起到了這裏,又懷了可能插手的心思,是出於什麽?

  “是因為子杉?”尹千城不確定得猜測。


  “隻是想著,你比較喜歡子杉。”他說的時候,早已去看遠處兩方陣營,所以沒有看到女子因為他的心思有多動容。


  可是僅僅因為盛子杉比較合她眼緣,他便不惜後果介入與自己的毫無關係的皇家紛爭中,她何其有幸得他如此厚待!更因為如此,她更不能讓他因為自己冒此不必要的險。


  男子明明沒有看她,卻像是清楚她的想法一般,轉過頭定定看她道:“栢顏寡言,景榮說話大多淩厲,是因為他們都高傲。伽若,有高傲如神、不可一世的資格,你們三人亦有。但你在鳳朝總是有所束縛。”


  “雖沒有親眼見過你在伽若山的樣子,但我知道,你也驕傲。後來聽了不少鶴發琴魔數月攪得江湖不得安寧的英雄壯舉。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緣故畏手畏腳。但凡你想,不必擔心會給我造成什麽麻煩的後果。不管是什麽後果,我大抵都會處理。你要相信你喜歡上的人,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從前我養精蓄銳,不過是希望力量用到刀刃上。”


  “有時候我倒是希望你給我闖闖禍鬧出什麽動靜來,這樣才不會太過無聊。雖然我明知道你很能幹,可誰說能幹的女子就不需要心上人的百般縱容。我總想著怎樣更愛你一些。也希望比起你愛我的程度,我更愛你一些。”


  盛子元感到自己的腰被人緊緊抱住。女子已然將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給懷抱裏的男子,抬頭看他,笑得肆意,一雙含笑的眸子足以照亮今夜黯淡隱去的星月,聲音如一曲淺入低回的清歌,“誰說我是攪得江湖不得安寧,那是特立獨行,那是笑傲江湖,那是無法無天。”


  男子嘴角揚笑,“對,無法無天。所以你可以隨時隨地無法無天。”


  “待會無法無天了你護著我。”既然有人希望可以無限縱容她,她又何樂而不為。不管她之前是否強烈的想要管盛修竹的事,這一刻心下想:這事必然是管定了。


  她也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子,素來獨立承擔一切慣了,但也不是不希望有人將她珍惜縱容的。


  “好。”


  這邊風花雪月,那邊卻是劍撥弩張。


  “朕還以為修竹此生必不會近京都一步。”


  “臣弟也早忘了京都繁景。不過是青銅七日沒有傳任何消息,想來是發生了是什麽事。”盛修竹聲音也是平穩淡然,並未打算冗長寒暄。


  或者說,他來此,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自然也無需寒暄。


  其實成德帝對盛修竹也並不了解,他了解的不過是一些塑造了盛修竹的情報。畢竟盛修竹由著太後插手送到俊州的時候,盛修竹這個成德帝的親弟弟才不過五歲。而之後,成德帝穩坐帝皇之位,對這個小小年紀就得父皇讚不絕口的弟弟,也不過是派了眾多人手潛伏俊州日夜看著。


  “看來傳聞也是聽到了。”成德帝示意身邊的煞封。


  自煞封手中飛出一封信,盛修竹堪堪接住,隻看到信封上五片墨竹,並不拆開,已然明白關於傳聞的來由。


  這麽個心思單純不似皇家的公主,當真不該讓她回了鳳朝京都來的。而自己早就知道韻欣這心性,卻從未想過將自己所知的皇家冰冷黑暗描摹告訴她,讓她也心思萬千不擇手段。終究隻是想讓她一直天真快樂下去啊!如今,還能嗎?

  盛修竹心下如一鍋沸騰的熱水,開口依舊平穩清雅,“韻欣一手丹青盡得我傳。如此而已。”


  “韻欣?朕還以為,你早忘了你們一個是皇叔一個是公主呢?”


  他從來都是喚她韻欣,隻因為子杉二字時刻告誡他她的身份,他眼裏韻欣不是公主封號。雖然韻欣是她一手丹青受到肯定所敕封,但韻欣二字總會讓他覺得他和她之間隻是因畫的一場緣分。


  她雖跟著他學畫才短短三年,但如今不說是畫,連著字跡都與他如出一轍,好似他和她本就一體,所以不分你我。


  有時候他都會忘了,她其實還有盛子杉這個抹不掉的名字和身份。與自己之間橫亙的是比之迢迢銀河更甚的禁忌!


  “我還是知道分寸的。不管傳聞和這封信如何。我今日來,不過是想得四哥承諾不牽連韻欣,同時用自己一命,讓四哥永遠放心。”


  成德帝倒沒想到盛修竹如此直接,“我還以為你二十年前遠離京都偏居一隅,此生怕是不會在皇家丟了性命。”


  “修竹倒不怎麽想,此身生在帝王家,自知身不由己。”盛修竹這話,若換另外一人說來,必是對成德帝手刃親兄弟的嘲諷和控訴,或是覺得傷感和悲戚。但他說來,隻是平淡如水。


  盛修竹見成德帝麵上似有動容,顯然是接受自己的提議了,道:“三日之後樂俊王回到俊州,傷寒不治而亡。陛下放心。”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自己斷了活路,也同時給了成德帝最後最真實的證明。


  成德帝看了煞封一眼,不再言語。


  於是盛修竹見到成德帝身邊隱衛打扮的男子舉起弓箭,慢慢對準了自己。這個清貴的男子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卻也隻是笑,笑意飄忽清遠。好似他眼孔裏漸漸逼近的不是直取他性命的利器,而是如來召喚宿命的聖潔蓮花台。


  那箭來得快,狠,而無情。


  尹千城看著那支箭,盛子元看著尹千城。


  盛子元見懷中之人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微有不解。但下一瞬他又知道其中原因了。因為不止他和她不想事情如此稀鬆平常的按照成德帝所想發展下去,有人也不想。


  這不,尹千城沒有動手,那支直直射向盛修竹的箭羽還是被人攔了下來。女子懶懶道:“功夫還不錯,比成德帝隱衛頭目強一點。”


  盛子元笑道:“你倒是看起好戲來了。要說起來的話,這人是先皇身邊的第一內侍,武功自然不低。”


  “哦?今天算是來對了。可惜……”明明‘可惜’這二字該是一腔的惋惜惆悵,但尹千城說來卻是輕快的,越說越來了興致一般,“可惜他隻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不過好在給我一個活動筋骨的機會。”


  ……


  盛子元略低頭,便看清了懷中人兒的神情,肆意靈動,笑意不掩。他想,這才是他的十四吧,省去璿璣心思,省去利弊權衡,隻看想不想,隻看本心。他沒有看到下一瞬,她定定注意著成德帝右手後方唯一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明眸眯起,泛著迷離的光。讓她注意到他的倒不是因為他獨樹一幟的一身青衣,而是他身上獨特又熟悉的氣息。


  來人是誰,在場成德帝是最熟悉的。因為那人是自己母後身邊的內侍曹德喜。煞封也認得,所以沒有立即補上一箭,而是轉頭看向成德帝等其示意。


  成德帝麵色一寒,母後倒是動作快,堪堪趕來打算在自己手下救人。若不是她時刻關注著她這個幼子,如何會出現的如此及時。


  雖然此情此景太過箭撥弩張,但禮數還是要盡的。曹公公搭手俯身行了個禮,直截了當道:“見過陛下,太後娘娘知道陛下與樂俊王兄弟情深在此敘舊,所以特地派奴才過來傳她老人家的口諭,希望能見樂俊王一麵。”


  兄弟情深?


  這樣的場麵下,曹公公還能說出‘兄弟情深’這四個字,想必也不是他自己膽色過人,而是原封不動的複述了太後的話吧。


  曹公公能看出成德帝的掙紮,但這份掙紮看在曹公公眼裏是正常的。所幸他有耐心,在得到太後這份差事的時候他就知道今天會發生的事都不會怎麽簡單。而且成德帝也沒有讓他等太久。


  因為曹公公隨後聽到成德帝壓製著的聲音道:“既然母後將曹公公都派出來了,朕自然不多說其他。”


  那壓製的聲音說明他並不願意,卻不得不。


  曹公公自然能聽得出來這話中的情緒,不動聲色福了福身,挑眉看到對麵最前方的成德帝輕輕抬起了右手,那隻右手舉到與頭同高處,變成隻有食指和中指伸著的姿勢。


  這樣的手勢是最為常見的表示撤退的動作。曹公公才放下自己胸腔裏沉甸甸的心,才準備調頭去樂俊王言語,卻一瞬敏銳調頭。在轉頭的瞬間他甚至看清了樂俊王眼裏的驚訝。


  雖他反應也機警,還是沒有敵過成德帝那一個手勢代表的必殺指令,此時已然身中數箭。


  曹德喜最後倒地的時候想:自己終究是將太後的話沒有聽見心裏去。太後說:成德帝是哀家親生兒子,得哀家當年相助,做了這把椅子。但你要記住,哀家當年之所以助他,說明他足夠心狠。可老十七也是哀家手心山的肉,你可要對陛下多留個心眼。


  果然,知子莫如母。


  “哎呀呀,我就說了你們宮裏那套不管用,非是不信我,這下這個什麽公公的先走一步了,那個太後娘娘肯定要難過了。”


  一身黑衣蒙了麵的尹千城悄然落到了樂俊王身邊,用得聲音卻是——曹公公的聲音。


  在場眾人甚至都未看清這突如其來的黑衣人是何時到的,從哪個方向出來的。但看身形可以肯定是個女子。但心裏又不由輕蔑,一個女子而已。不過明知來人是一個女子,但這個女子頂著一個太監尖細刺耳的聲音,還是平白有些詭異的。


  煞封本來見曹公公一死,今日的事算是成了一半,也可以早早打道回府了,奈何又出現一個擋道的,卻也沒有怎麽放在眼裏,語氣囂張又不屑:“你是誰?聽口氣該是江湖道上的。我卻沒見過江湖上出了見不得人的殺手。還用一個太監的聲音掩人耳目,真是不齒。”


  “喲!你也別說不齒,我看是不及。我會口技,然後不怕告訴你們,不過是我炫技。雖說我本事不小,就是長得醜了些。但我夫君卻是極好看的人物。咯,比這個樂俊王還要好看許多。”尹千城說得煞有介事挑釁萬分,絲毫沒將煞封越來越陰沉的臉放在心上。成德帝雖是一臉不解和探尋,但比之煞封來說卻是淡定得多。


  被尹千城留在原地的盛子元卻因為女子自然而然的一句夫君心情愉悅。


  尹千城又道:“本來這樁買賣我也是不想接的,但奈何我夫君說最近太無聊讓我出來玩玩,我也想著來看看名動天下的樂俊王長什麽樣。看了卻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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