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及時之雨
“參見陛下，皇後娘娘，兩位貴妃，幾位王爺和韻欣公主。”禮部尚書趙千秋跪拜行禮道。
眾人早已如良貴妃一般看到來人，遂停止了原先的交談。
居於高位的成德帝開口道：“是趙卿啊，平身。說說八字帖的卜對結果吧。”
“微臣便直言不諱了。眾王爺與幾位公卿家族千金的八字比對，除開元殊王與許家千金的相克不宜結縭，其他都適宜。”
在這句話後，除開看向趙千秋的尹千城，成德帝和盛子崖等人看的都是盛子元。盛子崖等人看盛子元，是因為他們都知道盛子元與尹千城互相傾心。而成德帝看向盛子元，是想知道他和她是否互相傾心。
眾人看到的盛子元麵無表情，既沒有因為婚事有阻而顯現失落，也沒有因為幸免婚事而顯現欣喜。
趙千秋話音落完，隻是立在一旁等候成德帝聖音。尹千城未在他身上瞧出任何一絲因為欺瞞而有的誠惶誠恐。趙千秋所說，究竟是真，還是與盛子元有關？
“趙尚書。”尹千城淡漠開口，“可否將你手中的帖子借本王閱覽一番？”
趙千秋先是看向成德帝，見後者並沒有什麽不悅之色，又想到皇家安排幾位至親王爺終身大事這等自家場合，都許南潯王在場，可見對這位女王爺是極為的看重，自己自然不能得罪了。遂臉上堆了一層笑，雙手遞過手上的帖子，殷勤道：“南潯王但看無妨。”
因為盛子元的年紀排行最末，所以他的八字比對在帖子的最後麵，雖則尹千城明明知道這一點，也明明隻是想看這一人的八字比對，卻還是從頭到尾一一看了過去。
八字卜算其實就是換成五行看看相生或相克。雖則尹千城精通陣法，陣法裏的五行八卦她研究不少，但生辰八字裏的金木水火土卜算講究，想來不是她所熟悉的。
盛子杉與尹千城坐得最近，也從未瞧過這些個東西，好奇得湊過來看，看在眼裏卻是兩眼摸黑，所以幹脆問道：“千城，你可是看得出什麽來？”
其實尹千城隻是想到，自己與阿七是同月同日，可算是八字相合？帖子上的東西她自然是看不出什麽的，也磊落道：“禮部中人的差事，你我也隻能是霧裏看花了。”
說完，將帖子完璧歸趙。
由尹千城引出來的小插曲就此而止。
成德帝沒有懷疑趙千秋，也沒有在盛子元的麵上神情找到任何蛛絲馬跡，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他當即掩下失望，道：“那與第二人選四大世家其一明家的女兒的八字又如何呢？”
趙千秋合手低頭一禮，沉穩作答：“元殊王與明家小姐的八字倒是很合。”說完，他心裏想到又是另外一件事。
其實關於明家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明小姐的母親近日重病難治。而明家作為京都四大家族中禮法觀念最為嚴苛的家門，遇到這樣的事，作為親生女兒，必然要侍奉在至親身邊盡孝，故而不能結下親事以避免對至親長輩不敬。
但前麵說明元殊王與許家小姐八字不合，成德帝不滿的臉色擺在那裏，趙千秋這會子可不想自找不痛快。左右他做了分內之事，而明家會不會應承下這樁與皇家的親事，自然有他們自己去做決定。如此將關係厲害想清楚，趙千秋覺得自己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遂並不多言，聽候吩咐。
盛子淩想：這便是七弟你說此生唯她一人的底氣嗎？利用八字不合解了與許家小姐的親事。但現在還有個明家小姐，難道不依舊是於事無補白白妥協？
“如此你便將皇家與這幾家結親的消息都傳至各家當家人知曉，擇日朕賜婚的旨意便會傳達下去了。不過趁著禮部尚書在，朕還有一件事說與南潯王聽。”
尹千城敏銳得聽到了自己得名字，將視線略微移向成德帝，不冷不淡得與之對望。
成德帝原以為盛子元的婚事如此波折但沒有什麽大妨礙，會看到這個女子的反常異樣，但他同樣失望了。
這個女子，和自己那個疏離萬分的親生子，同樣的不顯山不露水令人瞧不出半點缺口。
這個心下藏了眾多事宜的九五之尊，慢慢開口將盤算已久的話說出來，“雖說子逸離開京都一段時間，但他畢竟是鳳朝王爺，所以在此，朕代子逸向南潯王求親。既算是代子逸，也是朕這個做父親該做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可是一點都沒有少給南潯。你父親與朕也算是舊交了。朕想蕭山在的話，必然也不會推辭的。”
終於還是兜兜轉轉將算盤到達她身上了嗎？
若是尹千城不了解盛子逸，或許當真要想這是不真是成德帝代為求親。但顯然不是，盛子逸與自己光風霽月，自然不會人走了還弄了這一出。
成德帝也是算準了如今盛子逸於尹千城而言是遠水。遠水解不了近火。沒人會去有意質疑堂堂九五之尊這句話的真假。便縱然是質疑，也不會說‘你說是就是？我們把盛子逸拉出來對峙’這樣的傻話來。
看來，盛子逸的出走，正好成全了成德帝今日擺尹千城一道。
誠然最開始尹千城隻能是一旁看著的那一個。成德帝已然察覺她與盛子元往來親疏不同他人。而這場皇家婚事的商榷，本也是她有意好好看著，看看成德帝在背後究竟計算著什麽。因為她也不希望盛子元訂下什麽準王妃。
她和他情路坎坷是一回事，但看他娶另外的人又是一回事。前者是她有無信心與盛子元直麵一切，後者是直截了當將她所有心思碾壓摧毀。
不曾想自己竟然是今天這場姻緣安排的壓軸。成德帝最後這番話無疑是給了尹千城響亮的一記耳光。好似在諷刺她不久前在八角閣裏說給盛子淩聽也說給眾人聽的那番話。
何等可笑。
同樣覺得可笑的還有盛子元。他以為所有事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僅是禮部會經手的八字帖卜算核對，還有在明家，他也是暗中用了點手段的。
最後是猜測成德帝對尹千城打算安排。以他對成德帝的了解，成德帝必然會主動安排下尹千城的婚事。畢竟這位高位之上的真龍天子一直忌憚著尹千城名下的至烽軍。
他先將自己排除，成德帝不會允許盛子崖和尹千城這兩個手握兵權的人結成夫妻。即使是成德帝知道盛子崖隻有做將軍的心，但身為皇帝對於生殺兵權總是萬分謹慎的。還有盛子豐，就算成德帝冒險將尹千城許給他，他也不會接受尹千城而使自己置於隨時隨地被成德帝戒備的境地。還有盛子淩，成德帝雖平時最喜歡他，但同時獨他母族良家的防備也是最深。還有離開的盛子逸，盛子元最開始便沒有將他計劃在內。
沒成想，這個他沒有算在裏麵的九弟，偏偏是讓他一切謀算在最後付諸東流的主要關竅。
殿內氣氛平白有些壓抑。沒人敢輕易製造出點什麽動靜來。
“陛下。”聲音來自外麵。聽著尖聲尖氣的聲音，該是傳報事宜的太監。
那太監跪在殿門外，依舊尖著嗓子道：“南燭先生前來造訪。按您從前旨意，已經有內侍將南燭先生朝這邊領引過來了。”
南燭先生來了？成德帝忍不住動容萬分。
早些年成德帝十分想讓南燭先生在朝為官幫襯自己，但一直被拒。雖被拒，但成德帝也不好強求，隻得這樣拖著。雖是拖著，卻是下了一道命令：但凡南燭先生進宮，無需通傳，直接客氣得引進來，以示鳳朝皇家的大門隨時為南燭先生敞開的誠心。沒想到成德帝這誠心表了多年，今日南燭先生卻是似風一般的來了。
而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南燭先生這些年雖然與鳳朝皇室關係淡薄，卻是與在場一人，不，是與在場兩人關係非同尋常。這兩人，眾人心裏都有數，是盛子元和尹千城。
成德帝能想到的事，盛子淩同樣也想到了。他突然一瞬覺得，今日這事，盛子元背後籌劃好了的，必然不是自己目前所看到的這麽簡單。南燭先生的到來，必然也會造成一定程度裏的變故吧。是呀，南燭先生素來最是喜歡七弟。他為她請了南燭先生來，可見其勢在必行的用心。
果然，他比自己優異得多。在西郊的時候，他不知巨細節卻選擇相信尹千城，而自己卻對她言辭咄咄；交換回九弟時，他早早從中部署好人手救出九弟，時時掌握軍中糧草事宜；如今，自己還在懊惱接受安排的婚事時，他就已經從中安排好一切……
誠然盛子淩有些妄自菲薄了，也將盛子元想象得有些過了。雖說這次皇家眾人的婚事，盛子元確實提前知道便做了些安排，但南燭先生確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南燭先去前來也是讓尹千城吃了一驚。記憶中南燭先生與鳳朝皇室走得最近的時候，還當是他作為盛子純盛子崖等人及自己的授課先生的時候，但那時他也隻是做一個先生該做的事而已，倒是與成德帝與朝堂毫無往來涉及。
其實尹千城後來也曾覺得奇怪：為何南燭先生明明不喜歡與皇家有什麽交集，卻還會擔了三年皇家的授課太傅？
盡管尹千城有很多不理解，此時此刻，南燭先生已經真真切切到了眾人視線範圍且越來越近。
那一身青衣仙骨，再不做第二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