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若花忘塵
最後花拭淚一人守在睡過去的花雪床前。
本來琢磨著後續固本培元藥材的栢顏和尹千城等人一前一後出了花雪的房間,不知怎麽栢顏腳步一頓,後麵盛子元及時將尹千城拉住才沒有發生撞擊事件。
栢顏轉過身,麵色凝重,定定看向尹千城,“你剛才不是想知道花雪體內的離魂之毒嗎?或許我可以設法證實一下我的想法。”
就見栢顏越過眾人又回了花雪房間內,語氣淡然,“花小姐。”
叫的自然是花拭淚這個花家小姐。
花拭淚本來正端詳著花雪的睡顏,此時反應了一會才緩緩轉過頭來,看清折還的人道:“栢顏大夫,是姐姐的毒還有什麽問題嗎?”
栢顏一臉平靜無波,道:“不是。隻是花小姐與花雪一母同胞,我需要你的血看看解毒之後的情況。不知花小姐可能”
“也是半碗嗎?”花拭淚雖這麽問著,卻在沒有得到栢顏回應之間將左手伸了出來,還一邊道:“右手還可以騰出來給姐姐喂藥。”
“花小姐誤解了。一滴就可以了。”說著,栢顏取出一根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上花拭淚一根手指指端之上。在花拭淚還未感覺到疼痛之時,就聽栢顏道:“好了。告辭。”
花拭淚似乎沒有感到針刺之痛,又加之她現在心係花雪,所以並沒有注意到栢顏自顧自出去時隨手取了一片錦冠華衣的葉子。
看到栢顏過來正院的時候,尹千城三人已經喝了半盞茶。
栢顏尋了夜傾淵與盛子元中間的空位坐下,四人正好坐了四方。早有人為他斟了茶,他端了茶杯,品出喝的是雲霧,而且還是尹千城主的茶,道:“花拭淚體內也有離魂之毒的痕跡。”
“應該不是直接受毒者吧。”尹千城沒有看向栢顏,眼神遊離,不知是因為茶水氤氳還是心有所思。
栢顏呷了口茶,穩穩點頭。
“拭淚是否中過離魂我不能斷定,但花雪沒有中過離魂我可以斷定。但是她們兩人體內都是離魂之毒,隻能說她們體內的離魂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簡單說她們的娘親才是離魂直接的承受者。”
若論起毒,尹千城當之無愧是個中翹楚。她不知道栢顏後來進了花雪房裏做了什麽,隻是通過栢顏證實後一句話,已然推出了其中緣由。
尹千城看向盛子元,“阿七,你當時讓遠山跟去請花家主,是因為什麽?”她再沒有喚花忘塵花公子,而是喚成了花家主。
“不過是覺得那盆花來的有些蹊蹺,所以留了個心眼讓遠山跟去看看。”
“蹊蹺?我怎麽沒有看出來。”
“有兩點。還記得花家主將那盆花送來的時候花拭淚說的一句話嗎?她說,我本來真是萬萬都想不到哥哥會送這盆花的。此是其一。”
“還有花家的底細是其二。如今的花家是富可敵一國的商賈之家。這樣的財富至少也得百年來積累。但花家隻是從二十年前才發展起來。我也一直在暗中調查花家的底細,卻始終沒有半點線索。”
因為盛子元在尹千城麵前是從來不隱藏自己的實力的,所以得以讓夜傾淵想起盛子淩曾說他二人還算不得是懂得藏盡鋒芒。原來,盛子元才是最藏盡鋒芒的人。
是不是尹千城選擇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夜傾淵徑直想著,讓他二人在分析。
“又是二十年前。我記得那個錦冠華衣也是二十年前才絕跡的吧。”尹千城將自己空杯放在盛子元麵前,“遠山有什麽發現?”
盛子元才給尹千城斟滿茶,才喚道:“遠山。”
作為隱衛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隨傳隨到。
誠然遠山如今做隱衛也是做得十分得心應手,音落而到,答話道:“我們去的時候花家主正在花家府內的花圃,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不過有一點,本來找到花家主的時候花家小姐並不在,我們說明情況緊急,花家主還是喚了花小姐一同前來。”
遠山消失很久之後,尹千城才開口道了三個字:“花忘塵。”
她用力回憶與花忘塵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說來花忘塵還是她回京結識的第一個人,也是她覺得除開盛子逸外可以稱得上是溫潤君子的人。回京第二天同遊醉仙居和浮音茶樓,南潯王冊封時他攜一盆廣寒蘭的祝賀,她名為買花實為給盛子元配藥去花府,夜傾淵來鳳朝的接風宴前的宮門相遇,與高勳戰火平息後在湯水相見……
現在的事實就是他確實是花雪的親人,但所有這一切,都似乎帶著別有用心和詭譎陰謀。
夜傾淵的思緒已從對盛子元的推敲中出來,道:“事情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真一假。若是真,倒也沒什麽,不過是你身邊少了貼身婢女,花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二小姐。若是假,說明那盆花來得並非表麵上那麽簡單,必然是有人蓄意而為。至於這個別有用心的人不難想出。”
“而他蓄意而為必然是事先就知道了花雪的真實來曆。但他沒有直接開口向花雪、向你言說,其中必有隱情。隻是有一點我想不通。若是後一種情況,花忘塵是怎麽知道花雪身份的?雖說細看之下花雪與花拭淚確實有七分相像,但天下間相像的人何止一二。”
看來夜傾淵雖然心裏想了另外的事,還是將這件事放在心裏琢磨了一番。
尹千城腦裏回想著夜傾淵的一番話,一瞬眸中露了驚慌之色。她感到一陣無力的窒息,好似身心都被囚困而進出不得。她身子忍不住戰栗,連帶著手裏白色瓷杯的滾燙茶水都顛了出來。
盛子元一隻手穩住她的玉臂,皺眉喚道:“十四。”
明顯的,她將他一句呼喚聽了進去。因為她握緊的手慢慢送了。盛子元先將她手中茶杯取了出來,然後用自己衣袖將灑在她手上的茶水揩拭幹淨。最後早被茶水浸濕的黑色衣袖,也被他卷了起來。這樣不至於現在燙到她,也不至於過一會熱氣散了貼在皮膚上濕滑不適。
尹千城轉過頭看著男子,雖然他眉間還有淺淺的川字,卻還是她百看不厭的渥丹之顏。她伸手將他皺著的眉頭舒平,“若非要說他會怎麽知道花雪的身世,隻有一種情況。花雪沒有賣身契,但是和其他人的賣身契放在一起的有花雪的生辰八字。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尹府仆人的賣身契有興趣。而除了那一件事,沒有意外會讓人得知花雪的生辰八字。而那些白紙黑字,現在也付之一炬全然不在了。”
“你是說尹府的一場火。”夜傾淵接上,不知怎麽,他語氣裏有隱忍的憤怒和恨意。
“可是他沒有理由呀。沒有理由。”
夜傾淵道:“還有一點不知你想過沒有,以花雪醒來知道事情的反應來看,她十幾年都與花家沒有半分關係,我不否認血濃於水的親情。但花家二小姐這個身份與她原先孤女丫鬟的身份多少有落差。而一個既是花家二小姐又是你侍女的花雪,你必然和花家牽扯更多往來更多。是,現在誰也不能說花忘塵有什麽意圖,尹府尹千城也並不是什麽多尊貴的身份所在,但自從你回京之後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是非已經夠多了。多一份提防總是沒有錯。”
“我突然不希望花雪是真的姓花了。可不可以後悔?”她明明知道木已成舟,卻還是說了這不可能的奢望。
栢顏難得插話進來:“花雪一旦融入花家,她與伽若的一切,都必須一刀斬斷。”
伽若的一切事,都當是不傳與外人知的。雖然花雪並不和尹千城三人一樣是伽若的修習者,但還是多多少少知道伽若的一些事。到時她是花家的二小姐,一些事就不好斷言了。
尹千城一手支額,一副頭很疼的樣子,“屆時她和鬆若之間,又是一個問題。”
鬆若與花雪互相有意,他們都是明眼看著的。若花雪真與伽若脫離幹係,那鬆若又該如何?尹千城很是痛苦。
“好了,人也看到了,事情也說開了,我也該打道回去了。”夜傾淵說著起了身,抬頭正是一派殘陽照日,緋紅如血。
趴在桌上的尹千城一個激靈站了起來,“這麽快?”
“你當我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夜傾淵停下看女子,“我倒是很想一直留下來。隻是我這太子之名限製太多。”
尹千城興致缺缺得低下頭,沒有再做挽留。離別總在繼續,無法阻擋。
見她這幅模樣,他總該是有些欣慰的,卻看向盛子元,“希望太後壽宴的事,沒有第二次。”其實他這是變相得將她托付給盛子元。可明明他與尹千城沒有這樣的立場。但他做來渾然天成毫不違和。有些事,終歸是要放在他一個人的心裏的。
雖然也知道她不可能活在任何一人的羽翼之下,但她身邊有些可以護著她的人,總是沒有錯的。
太後壽宴後女子的取舍得失,也是盛子元心裏久久無法放下的事。
“竭我全力,護卿優容。”盛子元說這話的時候,看的隻有尹千城。
好似此刻天地間,唯獨他與她。
夜傾淵看著兩人,一陣無奈。他咳了咳,尹千城才臉上飄了一層紅移了眸光轉向夜傾淵。夜傾淵向她招了招手,“你出來送送我,我還有幾句話要與你單獨交代交代。”他做事毫不遮掩。
走得遠了些。男子道:“栢顏和幽孿,你不該看不出來。他二人的事,你還需處理妥當。別又留什麽隱患。”
“我身邊的事你倒是明眼看得清楚。”尹千城自然也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那是。”夜傾淵不滿她這句話,眸光暗了暗,“還有盛子淩。你知道我要說什麽。當初在倚紅樓門口我就提過。他不該是因人情傷而不得自已的男子。”
尹千城看向遠處天穹,天空洗的純白,“盛子淩。他確實該是灑脫恣意的兒郎。他還該是原來的唯我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