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無出伽若
尹千城一雙明眸轉了兩轉,開口道:“東延貴客,姓月。”
夜傾淵帶了一半確定和一半遲疑,“月公子月晦。”
他話落,尹千城和月晦都微微詫異。
主人家尹千城問道:“你為什麽會猜是月晦?”
“近來到訪鳳朝的東延貴客,隻有帝棲宗月朔和東延的一位公主。”說到後半句時,夜傾淵看了一眼微末鳳來。誠然微末鳳來的身份不難看出,“對外都傳來的是月晦的孿生弟弟月朔。隻是麵前這位你說的月姓公子更符合我心中月晦的氣度模樣。”
尹千城一陣自省,夜傾淵勝於她的識人之術她早就見識過了。但還是自責懺愧的。終歸是閱曆不夠。不過她與夜傾淵相差三歲,除卻年歲問題,他自小便是暗夜太子,二十年來便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自然比她這個多半時間在伽若山的人更具通透慧眼了。
月晦也是大方之人,何況他的身份在這幾人之間也不是什麽秘密了,“帝棲宗月晦,久仰夜太子了。”
“月公子才是久聞不如見麵。”
寒暄之間眾人早已挪步回了紫苑院內。
尹千城又一副發現端倪的探尋樣子湊近了夜傾淵,“你確定是今天才來的嗎?這麽重的酒味。風塵仆仆也不可能喝酒呀。”
聞言夜傾淵也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和衣襟,心想他不過和盛子淩說話的時候坐得近了些。哪是他身上酒味重,分明是盛子淩喝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本來按照他的初衷,自己先說通盛子淩,再以尋常口吻向尹千城提一提。但如今盛子淩想通與否他根本不知道。而且在綠肥紅瘦裏,盛子淩的一番話始終觸動他太多。
要怪隻能怪尹千城平白惹了太多無果桃花。
“怎麽無論我在暗夜還是鳳朝都是給你處理麻煩事?”他不知怎麽說了怎麽一句。
這話聽著尹千城可就不樂意了。也就忘了身上酒味的事了。
“說得好像我總是惹是非一樣。”尹千城白了他一眼,不過他的話好像又有些道理,然後聲音有些像蜜蜂似的翁翁道:“戚無憂的事,謝謝你。”
此時月晦看了夜傾淵一眼,近幾日傳出的最轟動的事就是暗夜離憂侯的一朝覆滅。早在兩天前初聞風聲時他就知道這件事必然有關尹千城。原來還有夜傾淵的一份助力。不過夜傾淵這個暗夜太子素來就和離憂侯不對付,或許夜傾淵借著戚無憂設計尹千城的事順帶將這個勢力除了也是說得過去的。
“你確定要謝我?離憂侯府勢力是曆朝曆代堆積下來的。又有長公主這層關係在,暗夜皇帝總該縱容兩分。以我目前勢力還做不到一夕之間盡數扳倒。”
“先是使長公主與離憂侯失心,目的在於離憂侯謀反罪成的時候無人說情。再加上近來那個九五至尊夢魘纏身疑心大起,一時先斬後查。離憂侯旁枝勢力也是各個擊破。這等環環相扣步步機變,既是暗夜皇宮又是離憂侯府內部,更兼有暗夜朝堂大半勢力推波助瀾。短短幾天時間,數代王侯世家不複存在,已教人咋舌。“
“其實你知道真正該謝的人是誰。栢顏才從暗夜回來。”夜傾淵絲毫不請功。雖然他也有推波助瀾之功。
竟然是栢顏?月晦不得不又重新打量琢磨了一下這個習慣一身青衣、沉默寡言的男子。
栢顏,這個說來是盛子元身邊形影不離的大夫,但他總覺得栢顏和尹千城之間更加親厚些。
而栢顏也確實是在太後壽宴之後便不見了蹤影。今天見到趕來的夜傾淵之間,栢顏也風塵仆仆出現在了紫苑。隻是他對著尹千城的麵色十分不善,像是在生氣。
反觀栢顏,夜傾淵說到此,他臉上依舊是平靜淡然的神色,沒有半絲觸動。可見他是個不喜不躁之人。
尹千城如何不知道栢顏在太後壽宴之後就消失不見是去暗夜攪動一趟渾水,運用他能出動的力量毀滅離憂侯府,是因為要為她報戚無憂下迷情之仇。
但栢顏不久前才回來,到現在還是一副不願與她多說話的模樣。柏顏與景榮孰事說開的性子還是不同的,尹千城也向來不會在柏顏麵前太無所顧忌。
現在這僵局,她也不好說什麽。
月晦一時想起什麽,臉色十分豐富多彩,“數日之內,隨心所欲攪動一個國家,顛覆王侯貴族,這樣的力量,我隻聽過一個勢力可以辦到。”他的語氣,像是說著凡人難以用手觸及的神抵。
“天下風雲,無出伽若。”夜傾淵接過,說出了月晦未說全的話。
久久三緘其口的柏顏道:“伽若山,栢顏。”
這是正式報上師門了。
本來柏顏若是沒有出手,不會有人再提到伽若這兩個字。畢竟伽若山淡出世俗紛爭已經太過久遠。伽若山雖有不出世的山規,但也勢力遍布,又允曆來修習者如柏顏等人出世曆練,自然還有‘出則縱橫天下’這條山規。報出名號也不算犯了山規,所以他便坦然承認了。
“尹千城,你,不會也是……師出伽若吧?”月晦結舌。畢竟尹千城和栢顏之間表現得十分親近熟稔。他又不禁想起之前問及帝棲與天若兩宗的往事,她如數家珍,又說現任宗主要喚她一聲前輩。本來天若宗在江湖上的地位輩分已經很高,若天若宗宗主還需將她喚前輩,隻有一種情況——尹千城師承江湖地位更崇高的勢力門派。
因為盛子元早就知道尹千城這十年安身之處,所以此時已是不驚訝稱奇難以接受了。
尹千城笑道:“不過是沒有辱沒伽若素來名聲,見笑了。”
……
換了不是伽若的人能辦出這麽轟動的事必然是心覺祖上冒青煙了。奈何柏顏這句謙詞絲毫沒有故作姿態。
看來,底氣足就是不一樣。
“這件事是不是可以翻篇了?夜傾淵,我這兒還有點事要你解說一二。”尹千城麵色波瀾不驚,“還記得浮音茶樓的那次說書吧。關於湯水之戰你知道多少?”
這話問得很有興師問罪的意味。
夜傾淵臉上笑意繃著沒有舒展開來,眉尾動了動,“不用循序漸進,你直接問。”
一旁的月晦心思無聲流轉。真不知這句話是該說夜傾淵為人行事磊落,還是該說他與尹千城關係非同一般不避言辭。
尹千城也不喜慢慢誘導,直截了當問道:“為什麽三年前你會鼓說青陽天璨到尹府?”
夜傾淵笑出了聲,“我當是什麽事。你見過青陽天琊了。她還說了什麽?”
這事他在鳳朝逗留的時候她沒有問,他回暗夜她在往來信件裏沒有提及,關於青陽天璨當初質子去處的知情人統共也就那麽幾個,又加之前幾日鳳朝太後壽辰青陽天琊初時,他自然可不費吹灰地想到。
尹千城卻注意到一點,夜傾淵叫青陽天琊全名,而且叫出來的語氣淡漠,不知道的必然以為是喚個尋常陌生人的名字而非親表兄妹。當真與青陽天琊提到他時的親昵相差甚遠。可是明明他與自己戲謔調侃並非如此淡漠的呀。
她收了旁緒,道:“還有我與青陽天依的爭鋒,之後也有暗夜太子介入。”
夜傾淵不說是與不是,不答反問:“你自己覺得呢?”
尹千城湊近他,直直盯著他一雙桃花眼,像是要從這雙勾人奪目的眸子裏問出個所以然來,“我回來鳳朝京都是不是也與你有關?”
夜傾淵一把將她退後了些,力道並不大,對於如今身懷絕世武功的尹千城來說更是小如牛毛。他帶了被人看破精心部署的不耐道:“你說說看。”
“你知道可以一敵十的至烽軍於成德帝而言始終是個放在嘴邊的極大誘惑。但沒有尹姓將領的至烽軍卻與普通軍隊無異。也就是說,我這個尹姓孤女必然會回鳳朝。至於怎麽回,就需要一個可以擺到明麵上的理由了。”
“於是暗夜與鳳朝邊界的糾紛十分合時宜得出現。尹千城得以被召回京,回京的同時,暗夜解釋邊境騷動問題的國函也一並送至。所以夜太子得以出使鳳朝促兩國之邦交。”
說完,尹千城一副等著被誇獎的篤定模樣看著玄衣男子。
“你倒是聰明,知道知一推三。”夜傾淵不鹹不淡誇了女子一句,又就事論事得補充道:“那時兩國國界相交處騷動確實是真。到我這兒不過是不借用白不借用。你回來是大勢所趨,我不過推波助瀾。怎麽?你現在是在怪我,助你有個契機回來了?”
這如何會是尹千城問了這一遭的原因!
“我隻是不明白一點:你欲意讓青陽天璨入住尹府又怎麽說?”
怎麽說呢?難道說隻是因為他隻記得鳳朝尹家還有個尹千城?
但話到嘴邊夜傾淵也隻能說:“事實就是青陽天琊說的那樣,我一早覺得你是一塊璞玉,想讓我這個還算帶點親戚關係的表弟和你學習學習。”
“……多謝夜太子慧眼識出我這塊璞玉。”尹千城皮笑肉不笑道。
正說著,鬆若不知如何麵帶急容從內屋出了來,“小姐,花雪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
雖說花雪是鬆若難得在意的一個存在,但能讓木然如鬆若也能如此急色,隻能說明情況不敢設想。
尹千城轉頭正好對上柏顏的目光,兩人極為默契起身去往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