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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人霓裳

  翌日。


  馬車內,花雪連著將目光落在手中書卷的尹千城瞅了一眼又一眼。最後尹千城清清泠泠的聲音傳來:“有話便說。”


  “小姐,你不是在看書嗎?”


  “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偷覷我,我的臉怕是都被你看穿了。”


  “小姐,你真要去錦繡布莊做衣裳?”花雪說的有些小心翼翼。


  目前三人一馬車便是朝著錦繡布莊的方向極其穩當地前行著。花雪知道尹千城將尹府的人都看得極重。特別是一直替她管著尹家的川叔柳姨。但她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極不好惹的人。


  “我知道你是在想錦榮那廝。柳姨一番心意,況且流雲蘇紫霞緞確實難求。不過可和店家商量商量。你放心,我也知道錦榮那廝難纏。”


  商量商量?花雪雖還未多明白,也沒有再問下去。


  “小姐,到了。”


  “鬆若雖說趕車的技術不錯,但是一直做車夫確是小用了。”尹千城未出得馬車,如此說著。


  “小姐過讚了。”鬆若素來話少,尹千城自然不覺有異,和花雪下了車。


  “這裏如今還是這麽熱鬧的樣子。”花雪一下車就不禁感歎。


  尹千城在花雪後一步下車,有心無心地掃了一眼,“京都腳下,繁華過眼,大抵如此。進去吧。”


  此時是上午,本來一般的店鋪商行裏應該沒有幾人的,但一些頗有名氣的店鋪商行就不一定了。例如錦繡布莊。


  尹千城才進得錦繡布莊的大門,依是感覺到道道探尋的目光。她泰然,笑未斂,徑直走向櫃台處。人未至,櫃台內坐著的錦繡布莊管事的早就前傾了身子瞅著這位正朝自己而來的女子。


  饒是京都上至天家下至尋常百姓家年輕美貌的女子衛三娘見了不說上萬也有千百了,如今姿容天成的女子她今日倒是第一次見著了。見著是見著了,此時此刻卻是癡癡地說不出來,全然不是平日裏但凡走近她錦繡布莊的客人她便極為說得上話。


  倒是花雪先開了口,“店家,這個你認識吧。”說著,遞了一塊玉牌給衛三娘。


  衛三娘此時若還如墜雲裏怕是就不會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討活計這麽些年了,早早地雙手接過那玉牌,待看清卻是極快地去看尹千城。紫衣,銀發,尹府玉牌。


  “聽聞錦繡布莊衛三娘從來令人賓至如歸,可否借步暖閣細說?”尹千城的聲音算是徹底將衛三娘思緒拉回。


  長袖善舞衛三娘那是極為擅長的,“三娘名淺,也勞這位小姐記得。方才是三娘疏忽,這就請小姐移步東暖閣。”說著,伸手作請的姿勢。


  如此隔了在外間看衣料或成衣的夫人小姐們,卻是隔不了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不過被議論的正主不在,即使是在,想來也是那千年不變的淡然笑之。


  錦繡布莊東暖閣。


  尹千城剛坐下,衛三娘手下有丫頭便端來了茶水。衛三娘親自斟茶,一邊斟茶一邊從旁找著話茬:“三娘雖識得南潯尹府的玉牌,卻看小姐很是眼生。”


  這話的探尋之意在,卻是恰到好處,不過,話未盡,意猶在。衛三娘確是個會說話的。千城不軟不硬地回:“三娘必是識人無數的,想來心裏也猜了一二。”


  衛三娘這回卻是遇到對手了。麵前這女子說的不錯,自己確是識人無數的,但亦深諳不可自視甚高,所以此時並不斷然開口說出自己的猜想,另起了個話題:“尹府的柳夫人預留的流雲蘇紫霞緞想必是為小姐準備的。不知小姐想做什麽樣的款式,正巧三娘這兒來了位新的裁縫師傅,三娘這便叫了他來。”


  生意人不愧是生意人,察言觀色和事事留心做得勝於常人。客人未說一句,便是早早為客人籌劃好了。


  “三娘。”尹千城輕輕喚道。


  衛三娘停著欲邁開的腳,等著下文。


  “三娘先別急,且先看看我身上這件衣裳如何?”尹千城說完,端起茶,慢慢飲著。


  衛三娘可謂是在布料衣飾上的大家,即使不會裁布做衣,那雙慧眼識衣的本事自是不錯的。早在見著尹千城時便悄悄打量過她身上的衣裳了,當下說道:“小姐身上這衣裙,蒹葭軟紫紗綢所成,是與流雲蘇紫霞緞不相上下的好衣料。更加上這衣裳的款式和製衣技藝,卻是三娘錦繡布莊裏最好的師傅怕也斷斷做不出的。”


  尹千城笑笑,笑中沒有絲毫不滿或是譏諷,拂了拂本沒有褶皺的衣袖,道:“三娘既然都如此說了,如何還能讓你衣莊裏的師傅拿了那流雲蘇紫霞緞來裁衣呢。不如三娘今日為我將那衣料包起來,我自己去尋了能做這身衣裳的人,可好?”


  這衣料的錢銀是尹府付了,如此合情合理的話是尹千城說了,如何能讓人再說出半個不好來。衛三娘眼裏含著笑道:“這自然是極好的。不過三娘鬥膽一問,不知為小姐做得這一身衣裳的是何人?”


  尹千城像是透過衛三娘的話看到了某個人,眸子也未落在任何具體別的哪一處,“他啊,性子高傲不羈著呢,三娘想將他招來幫襯著掙幾分薄銀,怕是不能。”


  識時務者為俊傑,衛三娘識得時務,自是沒有半分不悅地笑著道:“小姐說的在理,向來技藝高超之人必是身價不凡的。三娘也不過隻當知道些趣事。現下便去為小姐打點,還請在此候上片刻。”


  “三娘請便。”


  尹千城便就半寐半醒地飲著茶。花雪早已隨著她坐下了。尹千城一向是不將規矩、身份放在眼裏,花雪在外一向是不拘禮。


  尹千城無論在哪兒都是一副悠然自在極盡享受的模樣。一旁的花雪最是閑不住,此時正打量這間暖閣。片刻,說道:“這暖閣倒是有些趣意。看來衛三娘倒是下了些心思……”


  聽至此,尹千城的眸子突然睜了睜,卻又極快閉上了,一切都隻在瞬息之間。閉眼間腦裏晃過暖閣的布置,嘴角微微上揚了些許。


  花雪的誇讚之詞還未說完,就見衛三娘步子有些慌亂的踏進來了。花雪也就停下看向她。


  衛三娘著看了一眼依舊是未睜開眼的尹千城,有些訕訕地說道:“小姐,我方才說的新來的師傅,讓三娘問問小姐,可是能讓他試試為小姐做那件流雲蘇紫霞緞的衣裳?”


  尹千城聽完才睜了眼,笑意淺了一分,道:“什麽人卻也勞了三娘再到我這走一遭?難道我之前的話未說清?”她的話依然是輕柔而出,隻是伴著那減了一分的笑意,突地就聽在人的心裏莫名有難以抗拒的氣勢。


  “這、這……”本是奈不過那新來的師傅一說,以為能尋了機會為麵前女子做件衣裳也好多結交結交,卻不想被人如何打了臉色回來。衛三娘的說辭還未想清,就被人突然打斷了。


  “便是我想為你做這件衣裳。”說話的正是衛三娘此時心裏最恨的罪魁禍首了。火紅的衣卻襯著一張極是普通的臉。讓人想不通透,為何將張揚嗜血的紅穿得如經歲月沉澱的人,會是一張如此平常的臉。


  衛三娘瞧著尹千城一動未動瞧著這不請自來還來得十分有氣勢的人,心下不知尹千城的意思如何,卻是怕壞事砸了自己的生意,剛想開口斥人。倒是尹千城開口了,“三娘,你先忙去吧,流雲蘇紫霞緞交給他。”


  衛三娘還在不解中,當然了,雖不解,也是人精得揣摩出有了緩和。放在第一的自然是要讓客人尤其是貴客滿意。當下放了手中的布料,出了暖閣。


  沒有不相幹的人在場,進來之人便直直地看著坐在尹千城手邊的花雪。花雪竟也未惱,還十分自覺主動地起身尋了另一張椅子坐下。故而尹千城手邊的位置自然是紅衣男子坐了。紅衣男子掃了一眼移到一旁的花雪,又偏頭搶了尹千城手邊的茶,也不嫌棄,喝了一口,才道:“花雪的眼力倒是提高了些。”


  尹千城直接道:“你這一身獨一的紅衣,她不用眼力。”


  “所以就跟你說,你身邊雖有他二人依舊不妥。”說著,紅衣男子突地伸手在臉前拂過,這才顯出真容,斜長的眉,斜長的眼,薄唇,總的五官輪廓和這一身紅衣加起來真真無盡妖冶。果然這樣的臉才襯得起那樣的絕絕氣質。


  花雪腹議,這家夥大老遠跑來就是來埋汰自己和鬆若能力不濟護不了小姐的?


  “有我,足夠了。”尹千城淡淡地回。


  “你別忘了現下自己是什麽身體狀況?”這話,突地有些冷,滲骨地冷。好似一下子從溫暖如春退回了清寒冬季。完全不似方才邪邪狷狂的語腔語調。


  “我知道。”尹千城未覺得不悅,反倒露了三分笑,是達了眼底入了心的笑:“不是還有你們兩個嗎。”話中透著一絲討好。


  男子橫了她一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道:“你方才說尋得能做這件衣裳的人,可是要尋何人?”


  尹千城又自顧自地再去倒一杯茶,眉未挑,“你說呢?”


  “還算你有良心,知道記著我的話。不然看你以後的衣裳誰來做。”說得好不氣勢慢慢透著驕傲狷狂。


  尹千城對著麵前人的飛揚囂張也不惱,“景榮。”頓了頓,“你如何來了?”


  “你當我願意來,還不是柏顏那家夥拿了這綢緞鬧了這一出非得迫著我來瞧瞧你。我就說你這沒心沒肺的女人有什麽好瞧的,隻會糟蹋好料子。”


  “哦?是這樣嗎?那是何人專斷了我所有的衣飾添置?”


  錦榮很是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生了這一副好模樣,外加上本爺我四周找不到模樣更周正的,我會給你做衣裳?”


  尹千城也懶得去直接拆穿他,湊近了些,雖仍笑著,卻也多了一絲正經,“到底是栢顏擔心我,還是你擔心我?別以為我不知道錦繡布莊背後的掌櫃是何人?我就說雖仗著尹府這塊往日的舊招牌,但也不至於如此容易就能預留下這匹千金難求的紫霞緞。再看看這暖閣的布置,花雪,你說與山內華榮院的布置可有幾分相似?”


  尹千城如此說,花雪才察覺出了個一二,眼睛睜得大大的,好似一時之間難以相信。


  錦榮將湊近的尹千城推了推,“女人,別自作多情。你知道又如何?本爺我又不怕你。衣裳做好了我會差人送到尹府的。你可以走了。”


  “你如今怕是不能越級如此明目張膽對我下逐客令吧,新來的裁縫師傅。”尹千城特意將後麵‘裁縫師傅’咬得意味深長。


  “女人,你盡管囂張,你不走,裁縫師傅我走。”錦榮說著,一番氣鼓鼓的模樣,作勢摔門而去。


  尹千城頭未抬,道:“小心。”


  音雖輕,已走至門框的身影頓了頓,最終還是落了門簾。


  “你們兩個,要是哪天見麵不鬥嘴才是奇事一樁。”花雪瞧著錦榮已不見的背影,說道。


  “是呀,要是這些年沒錦榮吵架鬥嘴,沒栢顏幫著,沒有你和鬆若,真不知會如何過來。”話題突然有一絲沉重,故而她話鋒一轉道:“也不知他又會做出怎麽的衣裳樣式?明明是個男子,卻喜歡這些。”


  “女人,你在說誰?”能如此囂張且咬牙切齒地喚尹千城女人的不想也知道是誰。


  尹千城略略挑眉,“你何時學了這聽牆角的陋習?”


  再沒有聲音。


  尹千城也懶得再管那高傲不羈的人是否還在,起了身,“走吧,你去挑兩身衣料。”自然是和花雪說話。


  “小姐你不是還要去……有事辦嗎?怎麽還有時間再挑選布料?”花雪愕然了一下。


  走在前麵的步子未停,花雪也隻得跟上,伴著不徐不疾的步調傳來清清冷冷的聲音:“放心,今日要見的是鳳朝最忙的人,我們有的是時間。”


  “為什麽皇帝會定了正午接見小姐?”


  “一日之計最早是早朝,雖如今我頂著南潯王的稱號,不過是有虛名無實權,早朝自然與我無關。正午不早不晚,表明既不親近又不疏離。帝王心術罷了。”這樣的話題太過無趣,“你待會也幫鬆若挑幾匹。”


  花雪又是愕然,連騰地就紅了,“小姐!為什麽要我幫鬆若那個木頭挑?”


  尹千城側了側頭,略微思慮了一番:“小姐累了,所以你代勞。”


  “……”滿臉熠熠生輝的尹小姐哪兒看得出半點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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