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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光照人心

  煉罡海妖們的來襲,雖然早在吳解等人的預料之中,但預料得到,卻不代表能夠對付得了。他們滿打滿算只有十七個煉罡修士,就算再怎麼能打,一個對付兩個差不多就是極限了。然而海妖們可不是只有三十四個的,除了這些之外,還有數不清的入道境界小妖啊!

  長寧城裡面的修士數量不少,這一趟跟著吳解來迎擊海妖的勇士們也不少,幾十人的隊伍看起來浩浩蕩蕩,頗有氣勢。可是跟數以萬計的海妖大軍相比……這點人手,簡直就像是往一盆水裡面滴了一滴墨汁,乍看上去似乎有一點,但搖一搖就不見了。


  所以吳解他們在以一敵二之餘,還要騰出手來保護這些入道境界的同伴們,否則大概只要一兩個回合——實力強的或許能夠堅持到四五個回合——他們就會被數不清的海妖們用人海戰術淹沒,死無全屍。


  「早知道不帶這些入道修士們來了……」林野一劍將面前那個正在吐著舌頭的黑色蛇精逼退,回身揮出一道劍氣,為不遠處一個眼看就要被兩隻蟹精前後夾擊開膛破肚的修士解了圍,自己卻差點被另一隻揮舞著大鎚子的螃蟹砸中,不由得暗暗嘆氣。


  這一趟出戰,他們實在是有點欠考慮了!

  海中作戰,敵人數目龐大,在這種情況下,入道境界的修士們根本不堪一擊。帶著他們過來,等於是將他們拖入了死地啊!

  但事實上,煉罡修士們的情況也並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海妖們可不問對手是煉罡境界還是入道境界,它們只知道一味猛攻,眼前的敵人是強是弱,對於它們來說根本不成其為問題。


  或者可以換個說法——這群海妖雖然修為不錯,可智力水平當真是慘絕人寰,以它們那愚笨的腦袋,只能夠理解「殺死人族」這樣的簡單指令,至於人族之中哪些該殺,哪些不該殺?哪些能殺,哪些殺不了?那已經超出了它們的理解範圍。


  這群海妖之所以被安排在進攻人族的最前線,就是因為它們夠蠢——蠢到不知道害怕,蠢到不懂得死亡。


  至於它們是真的蠢呢,還是被動了手腳呢,那就沒人在意了。


  反正,對於海眼群妖來說,只要沒有妖王或者妖將庇護的,就都是不值一提的弱者,是死是活,根本不值得在意。


  或許……後方的海妖們還巴不得這群前鋒們多死一些呢!須知如果它們不死這一戰之後就有權力選擇相對好一些的棲息地。東海雖然大,可好地方卻總是不嫌多的,被這些它們一貫看不起的蠢貨佔了好地盤,實在是一件可惱的事情啊!

  海妖們的想法,吳解等人全不知情。他們只知道此刻已經是生死關頭,需要竭盡全力去戰鬥。


  海面上奇光四射、異彩紛呈,不時有狂風和閃電在烈焰之中掠過,而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越燒越旺的太陽真火。


  即使在激戰之中,吳解也在不斷催發火力,試圖讓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太陽真火天性就能點燃海水,經過他的催發,火勢便更加兇猛。


  此刻海面下有無數的妖怪正在噴發寒氣滅火,但因為激戰的影響,它們滅火的效率正在下降,此消彼長,火焰燃燒之勢便更加的猛烈起來。


  遠遠看去,只見那一片海面被金白色的光芒籠罩,就像是太陽沉入了水中,正透過水麵發出萬張光華一般。


  「這吳解果然厲害!」


  朱權和老君觀大師兄已經從侍衛們的值班小屋裡面出來,用隱匿之術藏在空中觀看。


  他們老君觀的隱匿之術可謂天下一絕,甚至超過了不少名門大派——這並非祖傳,而是當年被棄劍徒追殺的時候,一位祖師於生死關頭頓悟而成。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那位祖師突破了自己的極限,以凝元境界洞徹了命運的玄機,創出了這門被稱之為「天機」的奇術。這門法術雖然對修鍊者的資質要求極高,但在隱匿方面的功效簡直出神入化,自從朱權修成這門法術之後,在門派中的地位就已經得到了保證。


  一個無論什麼情況都能隱匿,都能逃得掉的人,可以有效地幫助門派維持傳承。所以他未來在老君觀的職務便已經鎖定——不是掌門,就是僅次於掌門的傳功長堊老,二者必居其一。


  但師長們並不知道,朱權早已折服了當代的大師兄,將掌門之位預先就牢牢把握。


  他朱權生來就是要做人上人的,就算做不了人間的君王,也要做仙門的領龘袖!

  老君觀掌門,只是他野心的第一步罷了。他早已做好規劃,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奪得大氣運,然後帶領老君觀在海眼之中專心發展二百年,二百年後,一個實力大增的老君觀將以令人驚訝的強勢回歸人間!

  東楚國這邊一直就沒有什麼太強的門派,所謂的「無回谷」其實值得一提的也就棄劍徒一人罷了。二百年的時間,棄劍徒必定早已飛升,到時候老君觀歸來,這東楚國就是他們的地盤了!

  屆時,占堊據一國的老君觀,將擁有和天下各個大派並立的資格,甚至於有可能更進一步,取代青羊觀一白帝閣聯盟的仙門魁首身份……


  朱權在空中浮想聯翩,遠方那激烈的戰鬥,此刻在他看來是如此的美妙,就像是在為他的成功預作歡呼一般。就在這時,大師兄那煞風景的話語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面o

  「朱師弟啊,要是吳解今天不死在這一戰裡面的話,只怕日後又是一個棄劍徒啊!」大師兄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而且他跟棄劍徒可不同,棄劍徒再怎麼厲害,好歹不會飛。只要跑得快一點,他就拿咱們沒辦法。但吳解的火遁之術速度奇快……日後咱們會不會連逃跑都逃不掉?」


  朱權原本正躊躅滿志,被這話一說,頓時就像當頭澆下了一盆冷水,非但心中的得意被澆得一乾二淨,更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吳解的本事,的確是太厲害了!

  他本擬這麼多海妖殺過來,吳解等人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戰死要麼逃走。戰死的話自然萬事皆休,逃走的話,心靈之中便會留下巨大的陰影,日後修為再也難以有所進步,比戰死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他可是仔細盤算過的——吳解身為大楚國的濟世侯,無論自身還是家族,都受到朝廷反覆地弘揚和封賞,已經欠下了一份很大的因果。此刻大楚國面臨生死大難,如果吳解逃走了,放任海妖們將這大楚皇城滅了,將大楚國皇室和文武百官統統吃了,那這份因果便再也無法償還,必定會化成嚴厲的災劫!

  正道中人可不是天外天的魔門,欠了因果便等於欠了劫數,吳解一旦欠了這份因果,不用朱權再想辦法對付他,冥冥之中的命運之力就會將他消滅!

  朱權的計劃本來是好端端的,怎麼看都很完美。但此刻,這完美的計劃卻出現了一個漏洞——吳解竟然既沒有逃走,也沒有被殺!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啊!此刻吳解正在海上和無數的海妖苦戰,熊熊烈焰將一大片海面映得猶如白晝一般,殺死的海妖更是多得不計其數。以因果而言,他已經盡了力,就算最終沒能阻止無數的海妖們毀滅長寧城,那也是寡不敵眾,力所難及,怪不得他。那樣的話,他非但不會欠下因果,反而可以藉此機會將自己和大楚國之間的因果徹底了結,將自己在人間的塵緣做個了斷,從此飄逸出塵,逍遙自在。這是朱權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他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以他的眼光看來,吳解這樣的人物,最大的——或者說唯一的缺點就是重情重義。在朱權的理解中,仙人是需要斬情絕義的,重情重義就會牽扯太多的塵緣,牽扯了太多的塵緣,就很容易捲入劫難之中而死。


  但要是吳解能夠了斷塵緣,從紅塵之中抽身而退,那就如同困龍歸海、猛虎上山,從此將在仙路之上高歌猛進,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牽挂他阻攔他,日後遲早會成長為猶如棄劍徒一般睥睨天下的蓋世人物!

  到那個時候……這吳解便是攔在他大業之前的一座高山,將會完全截斷他的前進之路!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允許!朱權眼中怒火熊熊燃燒,心中的念頭不斷盤算,想要找一個將吳解在這裡害死的辦法。但是,很難,難到幾乎不可能。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假裝助陣,跑到戰場上去暗殺吳解。以朱權的本事,抓住吳解苦戰之中難以分心的機會,有很大的把握能夠將吳解一劍殺了。


  但那就意味著朱權需要自己踏入戰場,踏入和無數海妖們生死搏殺的戰場。


  在那個戰場上,誰都沒把握能夠活著回來,甚至於就連下一瞬間是死是活,都沒有多大的把握。


  朱權修道多年,也見過不少戰鬥,但他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搏殺,從未見過如此狂熱的戰場!要去嗎?他捫心自問。結論是明擺著的,不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朱權可是要成為老君觀掌門,乃至於日後成為天下仙門魁首的人物,怎麼可以冒這種危險,拋下仙人的風度,像一個刀頭舔血的江湖人一般,去跟無數的敵人廝殺呢?這絕對不行!那麼……或許可以讓大師兄去?朱權的目光悄悄地掃過了正在看著海上的激戰,眉飛色舞的大師兄。


  不行!這人的性格不夠深沉,很可能瞞不過吳解。一旦他暴露的話,他自己死掉事小影響了朱權在老君觀裡面的發展,就是大事了!

  對於朱權來說,這個已經被他折服的大師兄,是他事業的重要基石。雖然遲早會因為跟不上他的腳步而失去利用價值,但至少不是現在。


  朱權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心裡很煩躁。


  他想不出什麼像樣的辦法了……


  歸根究底,還是他手頭上能夠調動的資源太少。如果此刻他手下有兩三個煉罡境界的死士,吳解很快就會變成死人;又或者如果他已經是老君觀裡面舉重輕重的人物,可以直接說服凝元境界的祖師們出手,也能輕而易舉地殺了吳解。但是,這些條件他都沒有……朱權咬牙切齒,深深地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切齒痛恨。力量!果然力量是最重要的啊!沒有足夠力量的話,就什麼事情都做不到!

  想到這裡,他又轉頭看向皇宮那邊,看著正在皇宮上空翻騰,已經越來越不穩定的氣運。


  看到那份濃厚的氣運,他的目光就變得火熱,心中也充滿了渴望。


  氣運雖然不是力量,卻能夠帶來強大的力量。而這正是他眼前最需要的東西!

  只要將那份氣運奪到手中……只要有那份氣運,他就將猶如渡過雷劫化為飛龍的蟒蛇一般,從此翱翔天宇,成為高高在上令人仰視的存在!

  「這麼強大的氣運,拿來給一個眼看就要完蛋的國家苟延殘喘,真是太浪費了!」他的語氣裡面有掩飾不住的渴望,更充滿了沉痛之意。


  在他看來,這份氣運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現在蕭布衣他們在做的儀式,要將強大的氣運轉化成不那麼強大的國運,簡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是在作孽啊!

  「不許糟蹋我的東西!」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衝過去大吼,「這些都是我的!不許浪費!」


  但他終於還是忍住了這份衝動,只是用幾乎可以殺人的眼光惡狠狠地盯著那個正在高台上主持儀式的身影。


  「該死的算命先生!他怎麼還沒有被儀式反噬呢!」


  蕭布衣自己也很納悶,為什麼自己居然到現在還能撐得住?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個才智有餘而堅毅不足的人。面對危險,他一向會仔細評估,小風險就冒,大風險就跑,絕對不讓自己處於太大的危機之中。


  按照這種習慣分析,自己應該是個在生死大險面前失去冷靜失去勇氣,被危險給壓垮了的人。


  但是……為什麼當真正的生死大險迫在眉睫的時候,自己居然不僅沒有被壓垮了,反而還能一直堅持呢?

  甚至於……自己居然似乎漸漸地適應了那種遠遠超出自己理論上的極限,按說應該早已將自己壓垮了的壓力,能夠猶如一個在暴風雨中指揮著船隻艱難避險的船長——不僅如此,自己居然還能分出精神來胡思亂想,就像是一個面對著生死大戰,會哈哈大笑「死在這裡的話欠酒店的債就不用還了……」的江湖豪客一般。


  不知不覺中,他甚至已經能夠轉過腦袋,去看海上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吳解正率領著一群勇於赴死的好漢,跟數不清的海妖瘋狂地廝殺著。他的火焰熊熊燃燒,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會有海妖死在他的手下。


  那些傢伙從遙遠的大海深處前來,想要將長寧城毀滅,將這裡的百姓吞噬。但吳解他們就像是一堵堤壩,將它們牢牢攔住;他所燃起的火焰,猶如傳說中從不曾被外敵攻破的長安城城牆,讓人一看就覺得心裡安穩。


  「吳道友果然是個能夠出人意料,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奇人啊!」他忍不住暗暗讚歎,然後心中突然靈光一閃,想通了令自己疑惑的那件事。


  自己之所以能夠有足夠的勇氣,之所以能夠頂住那麼巨大的壓力,正是因為前面有那個榜樣在啊!

  這就像戰場上,一個勇士高呼「跟我來」就可以帶著士兵們發起衝鋒。或許這些士兵們其實並不那麼勇敢,但因為前方有榜樣在,榜樣的光芒照進了他們的心中,就給予了他們額外的勇氣,讓他們搖身一變,化為不懼生死的好漢。


  海上那熊熊燃燒的烈焰,此刻就是照進自己心中的光芒,有這份光芒照著,縱然自己平素並不那麼勇敢堅強,此刻也能夠煥發出遠超極限的勇氣和毅力,將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化為可能!

  想必那些正在火焰之中鏖戰的勇士們,也正在被它所鼓舞吧!

  蕭布衣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容很燦爛很耀眼,讓法台下面正在驚惶不安的眾人都不由得鎮定了下來。


  蕭仙師笑了!而且笑得這麼有信心的樣子!這說明他已經有了好辦法,儀式肯定會成功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們的行動很快就恢復了冷靜,雖然儀式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但卻還是按照既定的程序一直在做下去。


  有變化就有變化唄,這個儀式早已經過反覆的推敲和完善,大家也早已預演了好幾遍。整個儀式之中是能夠容許一定錯誤的,眼前的這少許變化,一定還在儀式能夠容許的範圍之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們很快就重新恢復了既定的節奏,讓整個儀式又重新變得有條不紊。


  這樣的情況體現在外面,就是天空中那原本翻滾不定,似乎隨時都可能會崩潰的氣運漸漸穩定了下來,熊洱陛下頭頂的紫氣源源不斷地和林麓山頭頂的青光混合,然後以青光為橋樑,滲入天空中的白氣裡面,將白氣一點一點染成紫色,再以蕭布衣所站立的高台為渠道,緩緩地落下來,一點一點灑落到站在法陣中的兩位皇子身上,令他們頭頂的紫氣緩慢卻堅定地增加著。


  這就是儀式所要達成的效果,雖然轉化而來的氣運被兩個人分享,但至少儀式並沒有失敗。


  看到這一幕,朱權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更恨得捏緊了拳頭,指甲刺破了手掌,鮮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來。


  但他完全沒有覺察到自己受傷,只是在狠狠地低吼:「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


  作為一個卑鄙的人,他永遠也無法理解那光芒所蘊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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