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無害的活死人
驚訝過後,秦少遊又覺得不對勁。
因為酒樓裏麵的人,表現實在太平淡了,而且看掌櫃與夥計的反應,與這對夫婦還挺熟。
是他們沒有看出,坐在四輪木車上麵的女人已經死了嗎?
不對,秦少遊分明通過【辯聽】,聽見了酒樓裏,其他食客的竊竊私語。
他們都在討論這對夫婦。
而說的最多的,便是四輪木車上的女人,死而不腐,實在神奇。
所以酒樓裏的人,很清楚四輪木車上的女人已經死了,他們甚至是習慣了這件事,所以隻是閑聊,並不驚訝,也不害怕。
另外,在酒樓外的大街上,有差役和守夜人在巡邏,但是他們都沒有過來調查這對夫婦。
看來這裏麵,應該是有什麽內情。
秦少遊小聲的把這些發現,講給了崔有愧聽。
看到崔師兄一臉訝色,秦少遊隻當他是在驚訝自己觀察入微的本領,以及邏輯推理的能力,正想要謙虛幾句,卻聽崔師兄說:“你在這兒巴巴的說了一大堆,有用嗎?想知道內情是什麽,找他們問問不就清楚了?”
“啊?”
秦少遊都懵了。
我說的這些東西,怎麽就沒有用了?
它們是我觀察、分析、推理出來的線索!
秦少遊正想為自己辯說幾句,就看見有社交牛逼症,俗稱自來熟厚臉皮的崔師兄,起身朝著那對夫婦走去。
於是他急忙跟上,生怕崔師兄亂來。
好在崔有愧也不是莽撞人,他走到夫婦入座的餐桌前,拱手行了一禮。
“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特來打擾,還望老先生能幫我解釋一二。”
從周圍人低聲的議論中,秦少遊知道了這對夫婦的名字。
男的叫張河,女的喚作張劉氏。
聽到崔有愧的話,看到他身上穿著的鎮妖司小旗官製服,張河十分配合,先是拱手回禮後,隨後又請崔有愧和秦少遊坐下。
但是他並沒有著急說話,而是先倒了杯茶水,試了試水溫,溫柔的給坐在四輪車上的張劉氏喂了兩口。
放下杯子後,張河拱手致歉:“不好意思,讓兩位官爺久等,隻是我這亡妻,雖然已經去世,但身體還與活人一般無二,也是會渴、會餓的,剛才她便是渴了,所以我得喂她喝點水。”
秦少遊和崔有愧對視了一眼,沒想到這個張河居然對自己妻子古怪的情況,直言不諱。
“我的妻子雖然是個活死人,但她從來沒有作惡害人,身上也沒有妖鬼氣息。之前錦城鎮妖司的守夜人,有來對我妻子進行過檢查,確定她除了沒有魂魄外,與活人一般無二……我這裏還有錦城鎮妖司開具的證明。”
張河顯然知道,兩人來找他是因為什麽,主動介紹起了妻子的情況,並從懷裏摸出了一份文書。
秦少遊接過一看,還真是錦城鎮妖司開具的證明,上麵蓋有錦城鎮妖司的大印。
看過證明,秦少遊拱手問道:“老先生,我冒昧的問一下,令正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哎。”
張河輕歎一聲,語氣裏充滿了後悔:“說起來都怪我,是我錯過了她的最佳治療時機,否則現在她應該是一個活人,而非沒有魂魄的活死人。”
隨著張河的娓娓講述,秦少遊和崔有愧終於明白了事情原委。
幾年前,張河曾經幫助過一個落魄道人,那道人為了感謝他,送了他一枚藥丸,說是在關鍵的時候服用,可以救命。
張河雖然收下了藥丸,卻並沒有太當回事。
直到幾個月前,他的妻子因病去世,在快要下葬的時候,張河才想起這件事,急忙翻箱倒櫃找出藥丸,喂給妻子吃下。
吃了藥丸後,妻子的身體不再僵硬,皮膚也恢複了彈性。
可惜的是,因為是死後幾日才吃下的藥丸,所以張劉氏的肉身,雖然恢複成了活著時的模樣,卻沒有了呼吸與心跳,更沒有魂魄,成了一具活死人。
當時家人的意見,是將成了活死人的張劉氏焚燒,以防有變。
但張河不舍。
這畢竟是他結發的妻子,多年相濡以沫。
於是他主動找到了錦城鎮妖司,匯報了情況,並請求不要將他妻子焚燒。
錦城鎮妖司的人,在對張劉氏進行了檢查後,確定她屬於無害活死人,便同意了張河的請求,還給他開具了一張證明。
這些日子裏,張河一直在照顧著他的妻子,也是在對自己錯過了妻子最佳的救活時機,進行一種心理上的贖罪。
一切的生活習慣,都是按照張劉氏生前來的。
因為張劉氏生前就喜歡吃這家酒樓裏的飯菜,每隔幾天,就會來吃一回。
而現在張劉氏雖然成了活死人,卻還是要進水進食,所以張河還是按照往常的習慣,時常帶張劉氏過來‘吃飯’。
剛開始,酒樓這裏的人,也是很害怕、很恐懼的。
後來見張劉氏果然不會害人,便逐漸習慣。
到了現在,每當張河帶著張劉氏來吃飯,還能吸引來不少人,也跟著過來吃飯,隻為看看這活死人,是否真的與傳說中的一般無二。
秦少遊和崔有愧對視了一眼,忽然有種被喂了一嘴狗糧的感覺。
不過他們確實沒有在這對夫婦的身上,發現什麽古怪之處,更沒有感知到妖邪氣息的存在。
崔有愧雖然沒有蘇聽雨那種能夠嗅辯妖鬼氣息的鼻子,卻也有自己的觀氣之法。
秦少遊就更不用說,如果麵前兩人真有問題,就算他的直覺不示警,食欲也會給出答案。
現在直覺和食欲都沒有出現波動,說明眼前這兩人,很可能是真的沒有問題。
而且在張河講述往事的時候,秦少遊還動用了【明目】觀察他的微表情,並未發現有撒謊的跡象。
聽完故事,秦少遊和崔有愧都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明明有救活的辦法與希望,卻因為耽誤了時間,讓人變成了活死人……這比沒有救活的辦法與希望,還要叫人傷心。
“你們以後打算怎麽辦?”崔有愧問。
張河側頭看著坐在四輪木車裏的妻子,輕聲道:“以後?還是跟現在一樣唄。她活著的時候,喜歡做什麽事,我現在就帶著她去做那些事。我已經跟家裏人說好了,等我死了,就將我和她一塊兒燒了,將骨灰同葬在一個墓穴裏。免得我死後,她的身體出現古怪……”
秦少遊和崔有愧沒有再多問,拱手感謝了張河的解答,不再打擾他與亡妻用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酒桌。
馬和尚、孫顯宗等人立刻湊了上來,小聲詢問情況。
剛才他們雖然豎起耳朵聽,卻因為沒有湊近,聽的不清不楚。
崔有愧把張河與張劉氏的故事,轉述了一遍,眾人聽了都感慨萬分。
尤其是前不久,他們才經曆了沈彬的事件,此刻再看張河夫婦,便讓人忍不住感歎,都是為人丈夫,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情存在。
秦少遊也是這麽認為。
在這個世界裏,古怪詭異的事情,往往都是與混亂、禍害相關。
難得現在遇到了一個暫時看著還算正常的……
馬和尚放下了手中的酒肉,雙手合十,誦經念佛,為張河夫婦祈福。
張河在看到了這一幕後,放下手中筷箸,拱手回禮。
吃過晚飯,結果帳的秦少遊,讓店夥計把幹果打包兩份,送往驛站。
他則帶著人,去往了砂舞院。
終於又要進砂舞院了。
秦少遊的心裏麵,不禁有些小激動。
他絕對不會承認,他的激動,是因為想要領略砂舞的魅力。
“我是因為馬上要來的實驗而激動……嗯嗯,就是這樣沒錯!”
秦少遊在心裏麵,自己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