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真相
雲城的度假村不止廖暉開的居水庄一家。
江承宗讓人調查了一番,隸屬於雲城的一共有四家,另外周邊城市接壤的地方還開了三家,總共是七家。江承宗不知道父親會把溫榮光藏在哪裡。更何況蕭岩的話是真是假如今也不好說。
那個所謂的阿東根本不存在,江承宗斷定蕭岩肯定知道溫榮光的所在。但現在他躺在醫院昏迷不醒,沒辦法問個清楚。如果他說的屬實,那調查這七家應該有所收穫。可若是他滿嘴謊言呢?
為了安全起見,江承宗讓人把s市相關的地方也一道查了個遍。從蕭岩帶回溫榮光到現在都過去兩個多月了,這中間人是否被轉移了不好說。如果真被轉移到了s市,那他父親的那些老手下肯定能聽到些風聲。
江承宗如今只能兩邊一起行動。一方面讓妹妹翹楚去找那些元老談心,順便套點話出來,一邊抓緊時間去各個度假村找人。醫生說父親最近恢復情況良好,蘇醒的可能性很大。他希望能在父親醒之前把這個事情解決了。
這兩代人的恩怨沒必要下再繼續拉扯下去,也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
其他幾家度假村他都交給手下去辦,唯獨居水庄他準備親自去一趟。他和廖暉多少算朋友,相識一場也有點交情。如果真是在廖暉那裡,搞不好兩人談一談問題就解決了。
他沒跟溫婉細說這裡面的詳情,只說找到了關於她父親的一點消息,要出門一兩天的樣子。溫婉如今懷著孩子人變得特別敏感脆弱,原本堅強了幾年的防衛在江承宗的呵護之下土崩瓦解,反倒比年輕的時候更謹慎小心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潛意識裡不想江承宗去,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於是她問:「非得你去嗎,讓別人去不行?」
「別人也去,但多個人總好一點。你不想趕緊找到你父親嗎?我親自去你應該更放心才是。」
「我想找到他,可我也怕你受傷。」
「不會,我向你保證,只是找人又不是去跟人火拚,怎麼可能受傷。」
溫婉摸了肚子喃喃道:「凡事總有萬一啊。」
「也是,你出個門買衣服都能碰到馮小虎殺人,世事真是難料。可待在家裡就安全嗎,范珍珍的家還不是一堆炸藥就給炸沒了?」
溫婉說不過他,只能勉強同意他去了。不過依舊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一天必須打至少兩個電話,早一個晚一個,這樣她才能安心。
江承宗拿起她的手放在胸口,鄭重承諾:「如果少了一根頭髮,回來任你處置。」
溫婉滿意地笑笑,送江承宗到了門口。直到大門關上她才想起來,頭髮少沒少她哪裡知道,這東西又數不出來。江承宗這是欺負她懷孕變蠢了呢。
江承宗出門后直接自己開車去了雲城。事隔幾個月再去,心情早已變得和當初不同。那時候他正一心要把溫婉追回來,表面看起來淡定心裡實則波濤洶湧。一方面要防著顧元之類的出來搗亂,另一方面也有點摸不透溫婉的心思。
而且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小柔是他的女兒,整個未來都處於未知的狀態。不像這一次,因為後門安定,心也變得特別安穩,去見廖暉只是想和他談談,也算賣老朋友個面子。當然他在那兒走明線的同時,暗線也一直有人盯著。居水庄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線里,如果廖暉真的心虛表面應付他背地裡卻把人轉移的話,反倒能讓他直接把人給揪出來了事。
他到的那天天氣有點熱,中午時分廖暉給他來了個電話,說正在出差回來的路上,讓他稍事休息,晚上兩人一起吃飯。
江承宗就先去了房間。進屋后他記起溫婉的話,看看時間猜她正在吃飯,於是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一陣子才接,江承宗以為對方在忙,剛想說聲抱歉,卻聽溫婉有些無力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承宗嗎?」
「是我,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人挺好的。」
「那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就聽溫婉道:「是出了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顧元他,失蹤好幾天了。」
「顧元失蹤?報警了嗎?」
「報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剛聽許苗說的。承宗,我有點擔心。」
江承宗心裡浮起一股怪異的念頭,總覺得這事兒有點古怪。但為了寬溫婉的心他必須安慰她道:「別擔心,交給警察去辦就好。也許他只是出去玩幾天散散心的,畢竟我們的事情給了他一些刺激。」
「我最怕的就是這個。我倒寧願他來找我吵一架,也好過像現在這樣突然失蹤。如果他因此出什麼事兒,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懷孕的女人都這麼多愁善感。江承宗暗暗安慰自己,想了想又道:「你現在擔心無濟於事,倒不如先放寬心等幾天。你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溫婉,這事上顧元不是最可憐的一個,我當年比他可憐無數倍,如今也依舊活得好好的。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是你的錯,如果他只是因為失戀出去散心的話,過幾天就會回來。而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回不來的話,也沒會是因為你不要他的緣故。你別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溫婉心頭亂亂的,聽了江承宗的話后才安定下來。掛了電話后許苗也來安慰她:「別擔心,不會有事的,顧元這人賤著呢。都說賤人活千年,他不會有事的。」
許苗話說得輕鬆,但面上的表情一點都不輕鬆,擠出來的笑意也很勉強。溫婉一想到她此刻的心情,頓時覺得自己的只是小意思了。許苗畢竟是愛著顧元的,和她的滿心愧疚又是兩種感受。
兩個女人相視無言,心裡都在祈禱趕快發生奇迹。
江承宗掛了電話也在琢磨這個事情。顧元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失了戀就到處亂跑滿世界找不到的人。這男人沒有這麼脆弱。從他上次動手打他的事情可以看出,他就不是那種借酒澆愁的人。
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溫婉搶過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偷偷躲起來。
既然他不是自己躲起來的,那很大的可能就是讓人給控制住了。這還是好的,怕就怕……
江承宗突然不願意再往下想了。如今他事事順利,既有溫婉在身邊,又有小柔陪著,馬上又會有第二個孩子。在這種時候將昔日的情敵想像成一個死人,這未免有點過分。
他討厭顧元,卻不希望他死。就像之前失蹤的姜藝珊那樣,雖然這女人從學生時代起就惹他厭煩,但他也從未盼望過她會死。
想到姜藝珊江承宗不由一愣,這兩人前後事隔幾個月失蹤,其中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在等廖暉的時候,江承宗走出房間出門逛了逛。上一次來的時候是冬天,如今都初夏了,感覺有些不同。這一片的仿古建築夏天看似乎比沉悶的冬天來得有味道,站在湖邊吹風的時候人也感覺特別舒爽。
江承宗吹了會兒風又繞到建築裡面,負手慢慢走著。除了安排給遊客居住的酒店外,這裡還有不少其他的建築。有些是休閑室,有些是展覽館,還有飯館茶肆之類的地方。繞過一個茶館江承宗走到後面的長廊,發現這整片建筑後頭還有一條長長的河,靜靜地包圍著整個度假村。
這樣子有點像江南水鄉有的味道,臨河一片建築敞開了門顯得十分熱鬧,長廊上不時有遊客走過,對著對面的黑瓦白牆指指點點,就像在遊覽周庄甪直之類的古鎮一般。江承宗站在那裡看了片刻,轉身回去的時候卻從另一間屋子走。這屋子裡擺滿各類陳設,像是在賣旅遊紀念品。不時有男男女女駐足觀看,也有營業員站在老式的櫃檯後面招呼客人。
江承宗站在店中央舉目四望,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了牆上掛的一處摺扇上。那摺扇裝裱在一個巨大的玻璃櫃中,在櫃檯後面貼牆放著,像是個鎮店之寶,又像是一處裝飾。
這扇子看著有點眼熟,江承宗就走過去多看了兩眼。身穿旗袍的女營業員見狀湊了過來,熱情地向他介紹起展櫃里的東西來。
江承宗卻看都不看,只是指指那扇子:「這東西怎麼賣?」
營業員回頭一看:「這是展覽非賣品。您要喜歡這樣的,我們這裡有很多。」說著她往旁邊的櫃檯一指,裡面擺著一溜兒的摺扇,她拿出一把打開給江承宗看,「您看,一模一樣的。」
「這是仿品,裡面的是真跡吧。」
營業員就笑了:「瞧您說的,這可是清朝乾隆爺用過的御扇,咱們這兒怎麼會有真跡。都是假的,不過是放著好看罷了。時常有人看了這扇子就來問,買一把的不在少數。我看您長得眉目俊逸,配這把扇子再合適不過。」
營業員說話甜甜糯糯,帶了點吳儂軟語的味道,說出來的話也像那個年代的人,帶了點古味。江承宗拿著那柄仿扇看了兩眼,又看了眼玻璃櫃里那把,直覺有些不同。
那一柄,有種古樸的味道,怎麼看也不像是假的。他突然覺得,這個居水莊裡似乎透著點詭異的味道。
——
晚上六點,廖暉在居水庄最高規格的包廂請江承宗吃飯。
兩人落坐后他先端起酒杯自罰三杯:「對不住對不住,沒想到你要來,讓你等這麼久。這三杯我先幹了,向你賠罪。」
江承宗笑著不說話,眼睜睜看他灌了三杯下去,心裡則在盤算著廖暉這個人。他看起來確實有從前有很大的變化。上次同學會的時候他私下裡聽老同學們議論過,說他們兩個是兩個極端。
具體的話他不記得了,大概意思是,他這麼多年來幾乎沒變,依舊和從前一樣冷傲,除了多點錢之外。而廖暉則是班裡變化最大的一個。從小那個木訥不善言辭的少年早已脫胎換骨。現在的他老練世故圓滑,左右逢緣相當能幹,不管是誰,哪怕是從前欺負過他奚落過他的人,只要他有心與你交好,都能處置得妥妥帖帖。
他這樣的才能,江承宗打從心眼裡佩服。因為他是永遠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了。雖然自認為比年輕時世故許多,但大部分時候做事情依舊隨著性子來,怕麻煩少交際,除了真心相待的幾個人,其他人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符號。
廖暉幹了三杯之後臉色一點兒沒變,坐下招呼江承宗吃菜:「最近天氣熱,我特意讓人準備了一些冷盤,你嘗嘗。我記得你從前食量不大,吃東西喜歡清淡,現在還這樣嗎?」
「還這樣。」
那滿桌的菜顏色鮮嫩味道分明,不重油不重鹽,特別合江承宗的口味。他賣對方面子夾了好幾筷子嘗了嘗,最後放筷的時候沖對方一笑:「這些東西,你是吃不慣的吧。」
「不瞞你說,還真有點吃不慣。我這舌頭算是廢了,吃多了辣的鹹的,這種清粥小菜似的東西就吃不出味兒來了。其實挺沒福氣的,每天吃菜都在吃辣椒花椒味兒,食物本身的味道倒嘗不出來了。我真是羨慕你啊。」
「羨慕我?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沒必要再羨慕我。」
廖暉連連擺手:「我算什麼東西,跟你比差遠啦。上次同學會他們私底下議論我我都知道,我也沒什麼好避諱的,我確實是靠老婆起家,這一點我走到哪裡都承認。我老婆對我好我心裡也記著,我們兩夫妻前起門來日子過得好就是了,管別人說什麼?」
廖暉的話聽著洒脫,實則還是有幾分落寞。但凡是個男人,都不喜歡讓人說靠女人起家,總覺得是傷自尊的事兒。江承宗明白廖暉心裡的鬱悶,也挺同情他。
說起來他們兩個有相似之處,都是少年時家境貧寒奔中年了卻是鹹魚翻身。所不同的是他靠是爹人家靠是女人。像他這種拼爹型的人家最多背後羨慕地說兩句命好罷了,像廖暉這樣的卻是有很多難聽話在那兒等著。什麼吃軟飯啦被包/養啦賣身啦之類的話,江承宗偶爾聽到一耳朵,也只能一笑而過。
再看今晚廖暉,像是三杯酒下肚人就有些發醉,臉色雖正常說話卻放開了許多,竟拉著江承宗吐起了苦水:「我這心裡有時候煩悶,也沒人說道說道,難道你老同學過來,我知道你不是個愛背後嚼人舌根的人,這些話跟你說我放心。」
「你忘了我是吃什麼飯的了?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不怕不怕,你不是這種人。你雖然做新聞可你不賣新聞,不像這年頭有些記者,良心都讓狗吃了。」
廖暉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仰頭喝乾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你別以為我醉了,我清醒得很。這點酒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當初我是怎麼被我老婆看上的,就是在酒桌上能喝。那時候我還在他們公司當個小職工,因為能喝酒總被經理帶出去擋酒。有一次酒桌上她居然也在,不露聲色坐那裡,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後來有個不識相的灌她酒,我一時看不過替她擋了幾杯,這緣分就這麼結下了。所以我愛喝酒,喝酒對我來說能帶來好運。」
他越說越來勁兒,最後竟直接端著酒瓶子,對著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一直喝到瓶底見光方才罷休。
江承宗也不攔他。他看出來了,廖暉今天是有意把自己灌醉呢。他既有這個心他也不好阻攔,就隨他去了。也許有些話喝醉了更容易說出來。
想到這裡江承宗把面前的酒瓶往他那兒一推:「再來點?」
廖暉笑了,伸出一根手指點點他:「好啊江承宗,你是真不怕我喝醉是不是。我是挺想喝酒的,有些話不喝點酒沒勇氣說。不過我還真不能喝醉。我要是醉了,就沒人告訴你溫榮光的下落了。」
這話一出,江承宗臉上淡淡的笑意一頓,隨即又恢復正常。沒想到他竟是歪打正著,溫婉的父親在廖暉的手裡,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廖暉見對方面不改色,有些不悅地擺擺手:「真是的,沒意思,還以為這麼勁爆的新聞說出來,你至少得變變臉色呢。我說大帥哥大校草,好歹給個面子驚呼一聲吧。」
「不好意思,我不大會演戲。」
「真是不可愛。也就溫婉會喜歡你。那個溫榮光是溫婉她爸吧?」
「是。我能問問人怎麼在你這兒嗎?」
「還不明白嗎?」廖暉點點江承宗,「我也在幫你爸做事啊。要沒有恆運的支持,我這居水庄能搞得起來?要知道當初這塊地皮多少人搶,副省長的兒子都看中了,還不是靠了恆運我才拔得頭籌。我打心裡感謝你父親。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有幫他做點事情。」
「包括軟禁溫婉的父親這類犯法的事情?」
「哈哈哈。」廖暉突然看著江承宗大笑起來。因為笑得太過,面前的酒瓶都給打翻了,「我還以為過去這麼些年你也變了呢,沒想到你還從前一樣單純天真。江承宗啊江承宗,翻開s市排名前一百的富豪,哪一個沒做些違法的勾當。你以為他們全都乾乾淨淨?他們手裡養著大把的法律團隊,為的是什麼,你以為真是跟人打官司用?都是為了鑽法律空子罷了。也不就咱們市這樣,放眼全國也都一樣。你父親做的這點事根本不算什麼。咱們一沒打溫榮光二沒餓著他,好吃好喝供著,比他在外面當流氓漢好多了。說起來這還是做善事呢。」
江承宗挺想把面前的茶潑他臉上,但為了溫婉還是忍下了:「既是做善事,為什麼還要把人關在這裡,索性還給我不是更好?」
「行,那就還給你。」
廖暉的痛快再次出乎江承宗的意料。他卻不以為然,豪氣地擺擺手,「你爸住院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看來你也不是一般人。」
「那當然,我跟蕭岩那種混混當然不一樣。我是個識時務的,恆運就是變天了,改朝換代的日子不遠了。我何必跟你過不去。我知道你跟溫婉好,她的父親我當然不會為難。我一會兒就讓人把人給你送過去。要不要我直接送回s市?」
「不用,我會讓人來接。」
「行,那就直接交給你。」
江承宗端起茶抿了一口:「你這麼痛快放人,有什麼條件要跟我提嗎?」
「條件當然有,但對你來說不難。」
「是什麼,想要跟恆運繼續合作?」
「能合作當然最好。如果你看不慣我做事的風格,不想跟我合作也沒關係。我只希望以後在生意場上你別給我下絆子就行。畢竟恆運財大氣粗我惹不起,你想要搞倒一個人或是企業太容易了。我們好歹同學一場,我求求你高抬貴手,好嗎?」
江承宗並不打算接手恆運,當然也不會做什麼為難廖暉的事情。事實上他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這些人包括他的父親,私底下都不幹凈。細追究起來誰也不比誰強。他搞得倒一個廖暉,難道還能搞倒所有人不成?他不是神仙也不是救世主,他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別人的骯髒事他不插手。
但他不會跟廖暉說這麼多,只微微頷首:「可以,你的要求我能做到。現在我能見一見溫榮光嗎?」
「當然可以。」廖暉立馬打電話給手下,讓他們把溫榮光帶過去。
電話打完后包廂里有短暫的沉寂,兩人誰都不說話。廖暉低頭一個勁兒地喝悶酒,江承宗則悠閑地喝著茶。面前的菜沒人再動過,就像一幅幅擺放在那裡精緻的裝飾畫一般。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廖暉突然問:「你什麼時候走,今晚嗎?」
「怎麼,要趕人?」
「沒這個意思,我是在想你要不走的話,咱倆索性喝到天亮。」
「我沒你這麼好精神,累了一天我得早點睡。明天一早我就走。」
廖暉沖他笑笑,舉起手裡的杯子道:「那我敬你一杯,算是送送你。」
江承宗也舉杯加敬他,茶放到嘴邊的時候他突然頓住,環顧一圈后道:「你這屋子裝修得不錯,光這些古董擺設就花了不少心思吧。哪裡淘來的這麼多的好貨?」
廖暉本來正低頭喝酒,聽到這話眼睛一亮,不自覺地喝了咬酒杯邊緣。然後他抬起頭來,打著馬虎眼道:「哪裡哪裡,都是贗品,不值錢不值錢的。」
江承宗心想,真的不值錢嗎?——
江承宗再次見到溫榮光的時候,不由微微一怔。
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和他印象中的那樣實在相差太多。說是中年,可整個人看上去像快七十的樣子。頭髮已經全白了,臉上布滿皺紋,皮膚曬得又黑又粗,兩隻手伸出來沒有一塊好肉,就像長年在工地上做工的人那樣的手。
江承宗本來心裡挺恨他,看到他的一剎那心卻有些鬆動。他想起溫婉曾經和他說過的話:「……我爸一直背著這個事情,日子過得越來越糊塗。剛開始的時候只是每天拉著我說,說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漸漸的他就有些古怪起來,脾氣變得陰晴不定,還老喜歡往外跑。那時候小柔出生沒多久,我和媽媽所有的重心都在孩子身上,忽略了對他的關心。而且他對孩子一直很好,我們就大意疏忽了,以為他只是偶爾碰到不順心的事情才那樣。」
「再後來他就開始玩失蹤。剛開始是幾天,跑出去之後就沒了人影,頭幾回我們嚇得不行,立馬報警找他。過幾天他又自己回來了,跟沒事兒人似的。問他去哪了,他說去找工作。幹了幾天覺得不合適就又回來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有半年多。他出走的次數越來越多,在外面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最後終於有一天,他一走就不回來了。我跟媽媽開始到處找他,可怎麼都找不到。可以說整個s市我們都翻過來找了,周邊城市也去找過,都沒有他的蹤跡。我真沒想到,他居然一個人跑天津去了。」
溫榮光在天津的這幾年到底幹了什麼,江承宗不用問也知道。單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過得不好。一個精神失常近六十歲的男人,沒有家沒有親人,除了當流浪漢還能幹什麼。白天撿破爛晚上睡橋洞,還要經常被人驅趕。聽說流浪漢里也有強橫的,喜歡劃地盤,溫榮光這種外來的肯定沒少受欺負。以至於在外這幾年,他原本挺拔的背也彎了,人也瘦得沒形了。
廖暉還算有人性,給他換了衣服洗了澡,理了頭髮也剃了鬍子。據說這幾天伙食也不錯,所以溫榮光看起來還行,除了老點瘦點外,還算有精神。
但他依舊不是江承宗記憶里的那個慈愛的中年人。從前溫婉的父親自然不是這樣的,他長得不錯有點文化人的氣質。因為年輕時當過老師的緣故,身上有知識分子的味道。他說話聲音不大喜歡慢條斯理,對老婆孩子那是好得沒話說,還會做飯做菜。當時在江承宗的心裡,他完全符合一個好父親該有的條件。
甚至有一段時間,江承宗真心希望能有一個這樣的父親。戀愛的時候他每次跟溫婉回家吃飯,都會跟溫父聊上幾句。兩個差了二十幾歲的人卻很有共同話題,在陽台上泡一壺茶坐著聊聊時世聊聊人生,那真是一段愜意又舒心的日子。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正是因為這個男人太過愛妻子,最後竟會導致他母親的死亡。恨他嗎?肯定是恨的。可恨過之後又剩下什麼,江承宗一時竟有些想不透。
他站在那裡斟酌半天,沖溫榮光說了兩個字:「你好。」
就像陌生人初次見面打招呼一般。溫榮光有一點反應,但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卻不說話。帶他來的人在旁邊解釋:「江主播,他一直是這樣的。無論我們怎麼問他他都不說話。我們覺得他大概腦子……」
那人說著指了指太陽穴,江承宗還沒說什麼,溫榮光突然轉過頭來,兇狠地瞪著對方,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吃了一般。
江承宗知道他聽明白了,看來溫榮光並沒有完全瘋掉,他還是有自己的意識的。但他肯定也和從前不一樣,或許記錯了一些事情,或許忘記了一些事情,甚至連溫婉母女都給忘了。
這樣的人他該怎麼帶去給溫婉看呢?她能接受嗎?
他沒再和溫榮光說什麼,因為來接他的人已經到了。江承宗沒有猶豫,直接就讓人把他送回了s市。不管怎麼樣,他都應該儘快讓溫婉見到他。這是她的父親,儘管已經變了樣。
車子臨出發前他給溫婉打個電話,簡單說了這裡的情況。溫婉拿著手機全身都在發抖,她並不知道江承宗這一趟出門是去找她父親,並且真的給找回來了。
那一刻她激動萬分,又覺得十分抱歉:「對不起承宗,到最後還是靠你才找我回爸爸。」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溫婉,你欠我的太多,用下半輩子來補償吧。」
「我知道。你呢,你也回來嗎?」
江承宗頓了頓,回答道:「不,我再住一晚。」
他跟溫婉說還有點生意要和人談,所以明天再回去。但事實上他只是不想回去。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在居水莊裡走了一個下午,他竟有種奇怪的感覺。這裡處處透著一股古意,仿古的味道做得相當地道。有些東西看上去真的像刻上了時光的年輪,一點兒不像這個時代仿製出來的。
他甚至覺得,有些像是真品。
可這些東西又怎麼可能會是真品。
江承宗一個人坐在度假村的房間里出神,大概晚上十點左右,他突然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披著夜色走了出去。
他沒開車也沒走遠,就在度假村裡慢慢踱著步。初夏的夜晚風有點涼,卻也十分舒服,吹散了一整個白天的暑氣。
不知不覺間,他竟又走到了白天鄰河的那段長廊里。長廊前的店都關門了,旁邊有一個窄小的通道,方便人進出。他從通過過去,用手摸著長廊扶手,慢慢地走著。
扶手的材質用得很好,不是那種劣質東西。事實上整個度假村的建造都很用心,小到長廊的扶手,大到大門口的那個影璧,全是用料上乘的東西。
江承宗做富家公子沒幾年,眼力卻相當好,東西的好壞一眼就能看出來。看得出來,廖暉在這個度假村上花費了很大的心思,也投入了大筆的金錢,像是很重視的樣子。
他的腦海里不自覺地又跳出了那些古董的樣子。他最近其實一直在研究古董。朝哥的走私集團一夜覆滅,快得他都來不及出手。那是他父親中風前送給他的「禮物」,有著他一直以來的風格。
朝哥進去之後江承宗讓朋友打聽過他的案情,涉案金額很大,要出來不容易。要放以前搞不好要挨槍子。放現在也得把牢底坐穿。關於他走私的那些文物,江承宗通過關係也拿來看過一部分。很多都是國家珍惜寶物。
當然他也不是專做國內的東西,國外的文物他也倒。現在國內很多富豪好這一口,買方市場需求量很大。
江承宗在研究這些東西的時候,自己也學了不少。他本就聰明,又過目不忘。朝哥清單里的那些東西全都記在腦子裡。白天的時候靜不下心來,這會兒夜深人靜便于思考,他腦海里一下子竟出現了下午看到的那幅據說是乾隆爺用過的摺扇來。
乾隆爺的摺扇不止一把,朝哥的清單里也倒賣過好幾把。在那些看起來差不多的扇子里,他一下子挑出了其中一幅,和下午看到的重疊在了一起。
普通人可能會記錯,但他不可能。他自小記憶力過人,看過的東西絕不會記錯。要不然也不會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還能和溫婉並駕齊驅,穩坐第二名的寶座。那把扇子他不僅看過玻璃櫃里的,還看過營業員手裡的仿品,簡直再熟悉不過。
於是他的腦海里不經意地冒出了一個念頭。朝哥弄來的文物最後落入了廖暉的手裡,會有這種可能性嗎?
如果真是這樣,廖暉問朝哥買的時候知道那是走私來的嗎?其實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江承宗再天真也知道這裡面的門道。這種東西市面上根本不會公開發售,都要通過關係人才行。廖暉能爬到今天這個地步頭腦肯定不簡單,他會不明白這個?
可他明白還是買了。
江承宗在長廊中間一站,望著對面的一排房子出神。那是仿古做舊的房子,黑瓦白牆連成一片,牆上還有斑駁的污漬,就像改革開放初始那些江南小鎮一樣。白天站在這裡的時候,潛意識裡甚至能看到水鄉的阿婆搖著船緩緩駛來,船頭的幾個大筐里還擺放著鮮嫩的紅菱。
可夜晚再看這排房子卻不是這種感覺。江承宗沒去過那裡,事實上似乎沒有通往那裡的道路。白天在這裡的時候他聽一對情侶在問導遊,對面是什麼地方能不能過去看看。導遊說那是一排做假的房子,只是為了配合這河景才建的。因為只做觀賞用建得不是很牢靠,既不能住人也不能觀賞。
江承宗兩隻手擱在扶手上默然出神,恍惚間他突然覺得像是有一人影從對面的牆根處閃過。初始他以為是天太黑產生的錯覺,剛想起身繼續走,那個身影竟又動了一下。
——
短時間內發生了兩次,江承宗不覺得是自己看錯。
他正準備上前看個究竟,突然那個身影從牆角處鑽出來,像是回頭望了望,然後一個縱身直接跳入了夜晚漆黑的河水裡。
「撲通」聲聽起來十分明顯。江承宗掏出掛在鑰匙上的小手電筒往水裡照。意外的亮光讓原本奮力向前游的人愣了一下,她怔愣著抬起頭,下意識就伸手去擋臉。
江承宗卻沒收回手,反倒將光線停留在她臉上,仔細打量起來。儘管只能看到半張臉,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女人。
他原本以為這人早已不在人世,沒想到……
他移開手電筒,那女人在河水裡猶豫了片刻,江承宗壓低嗓子喝道:「趕緊游過來!」
女人似乎認出了他的聲音,也可能是求生本能,撲騰了兩下勉強游到了岸邊。江承宗蹲下身把手伸進圍欄之間的縫隙,用力抓著她一隻手,將她從水裡拉上來。
待她翻過圍欄站在他面前時,江承宗才真正有機會借著月光打量起那張臉來。
幾個月不見,姜藝珊竟成了這副模樣。她看起來十分狼狽,蓬頭垢臉衣衫凌亂,完全沒了往日的美麗動人。一陣風吹來,渾身濕透的她瑟瑟發抖,哆嗦的聲音從唇間逸出。
她一見江承宗先是叫了一聲,看清后整個人便呆在那裡。片刻后直接扎進他懷裡,抱著他死也不撒手:「江承宗,救我江承宗!」
她整個人不停發抖,像是怕到了極點,差點把江承宗的衣服扯破。江承宗想要推開她,試了幾次竟是不行,最後只能壓低嗓子喝道:「別吵,先閉嘴。」
姜藝珊嚇了一跳,立馬停止哭泣抬頭茫然望著對方。月色下她整張臉看起來慘白可怖,就跟女鬼似的。
趁著她發獃的當口,江承宗一把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然後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廖暉,是廖暉抓得我。廖暉他不是好人,你快帶我離開這裡。」
江承宗也猜到廖暉有些問題,這個度假村表面上看起來跟一般的沒什麼差別,仔細查一查可能會相當精彩。看來姜藝珊是知道了點什麼,才被人一直軟禁在這裡。
「廖暉關的你?」
「嗯。」
「那你怎麼逃出來的?」
「看我的人今天喝了點酒,想要佔我便宜。我趁他不備拿酒瓶子打暈他,這才逃出來的。」
情況緊急,江承宗也沒空追究太多,只能先說:「你跟著我,先出去再說。」
姜藝珊點了點頭,兩人剛準備走,就聽身後傳來悉嗦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姜藝珊嚇得一把握住江承宗的手腕:「他們發現了,他們追上來了。」
「跑。」
江承宗只說了一個字,就帶頭跑了起來。姜藝珊在後面拚命追,生怕被人丟下。兩人一路跑出去幾百米,最後跑到一片停車場。黑燈瞎火的江承宗卻迅速找到自己的車,跳上駕駛座。姜藝珊緊隨其後,來不及多想拉開後排的位置就鑽了進去。
在她一迭聲的催促下,江承宗發動了車子。
輪胎剛剛和地面摩擦轉動幾圈,就聽「砰」地一聲響,竟是有人在朝他們開槍。姜藝珊嚇得抱頭尖叫,聒噪的聲音充斥著整個車廂。
江承宗卻十分鎮定,一轉方向盤在路上轉了幾個彎,隨即朝度假村外開去。
臨近深夜,度假村外的路上十分空曠,除了他們和緊追其後的一輛車外,什麼也沒有。江承宗車技不錯,打著車前燈踩著油門一路狂奔。開出兩公里后,他掏出手機扔到後排的姜藝珊身上:「打電話。」
「打,打給誰?」
「打給最近通話的那一個。告訴他馬上找人過來這裡,順便報警。」
姜藝珊不敢多問什麼,哆哆嗦嗦撥通了電話,跟對方一通描述,最後連連叮囑:「快過來,快來救我們。我們現在很危險。」
說完她轉過身去,驚恐地望著身後發生的一切。
在他們身後的車裡,廖暉和一個手下緊咬著不放。
開車的是他手下,他則負責拿槍對準前方的車輛瞄準射擊。他已經買了今天凌晨的飛機,再過四五個小時就要起飛。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好,在國外的銀行戶頭裡有足夠的錢,夠他揮霍一輩子。而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他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式。國內警方奈何不了他,國外警察則不會理他。他會瀟洒地過完一生。
所以他必須在今晚解決掉江承宗和姜藝珊,就算不殺他們也要軟禁起來。等明天天一亮他到了國外,再發生什麼都無所謂了。妻子和孩子早已離開,正巴巴等著他過去團聚。
想到這裡,廖暉將半個身子探出車窗,瞞准前方車輛的後輪又是一槍。子彈擦著輪胎邊而過,打在了堅硬的地面上,炸出一小點火花。
連著打飛兩槍讓廖暉十分不悅,他沖身邊的人一努嘴:「加快速度,撞上去。」
開車的手下嚇壞了:「暉、暉哥,那可會出事兒啊。」
「怕個屁,前面有一小段山路,直接撞他屁股,把他給我撞下山去。」
手下嚇得嘴唇都哆嗦了,顯然有些猶豫。他可沒有出國這條後路。
廖暉瞪他一眼:「出了事我頂著。這是我的車,誰會想到你身上,反正我明天就走,你什麼都往我身上推就行。殺了他們,我多給你三百萬。」
手下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年輕,一聽三百萬就舔了舔嘴唇,瞬間起了貪念,完全沒有想到如果真撞飛江承宗的車,廖暉會不會連他也一起滅口。
反正他是要逃的人,殺兩個是殺,殺三個也是殺。
被金錢沖昏了頭腦的年輕人沒有多想,立馬一腳油門踩下去,車速立馬飆了上去。但他們快江承宗也不慢,兩車的距離雖然拉近了,但始終沒能撞到對方的車尾。
就在接近山路的那一刻,廖暉突然沖身邊人大吼:「踩到底,給我踩到底!想要三百萬就給我拚命開!」
話音剛落車速又提了一個檔次,幾乎都快要飛起來了。廖暉也顧不得危險,握緊手中的槍對著江承宗的車連發數槍。寂靜的夜裡連串的槍聲格外明顯,路燈下只見江承宗的車子微微一晃,隨即就在公路上打起圈來。
有一顆子彈打中了他車子後輪胎,車子失去控制,轉了幾個圈后重重撞上了旁邊的護欄。護欄被直接撞斷,車身擦著護欄的斷口屁股向後衝出去,最後被卡在半中間,後車輪正對著底下的萬丈懸崖,兩個前車輪則還安穩地釘在地面上。
見此情景廖暉罵了一聲娘,正準備讓手下停車,突然車身晃了一下,手下一個打滑,方向盤沒扭好,加上車速過快,車子來不及剎車,直接朝江承宗的車撞過去。
手下嚇得魂飛魄散,拚命轉方向盤,總算擦著車頭而過,兩車沒有相撞。而他們的車因為緊急剎車加變換方向,輪胎開始在地面打滑,在公路上移s形飄了贁百米后,最後一頭撞上了護欄。
「砰」得一聲響,車頭嚴重變形,前車蓋被擠起,冒出青白色的煙霧來。車裡的兩人被巨大的撞擊力衝擊到,頭狠狠地撞在了硬物上,頓時血流滿面。
而在幾米百開放的前方,江承宗正費力踢開車門,從駕駛座里爬出來。他傷得不重,只是一些擦傷,保險帶救了他一命,沒把他甩出去,不過在他的脖頸里勒出了一點血痕來。
他踉蹌著下車,環顧四周沒看到廖暉的車。然後他轉身去看自己的車,剛準備檢查身上有否有傷口,就聽姜藝珊殺豬般地大叫聲傳來:「救命啊,江承宗快救我!」
江承宗這才想起來坐在後排的姜藝珊,探頭一看就見對方拚命從碎掉玻璃的後排車窗里探出手來,不顧一切把手伸向他。
「別動得太厲害,慢慢來。」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可姜藝珊已經嚇壞了,她現在正處在半空中,車子的後半截沒有著落點,晃晃悠悠的樣子像是立馬就會墜落懸崖似的。這種情況下她如何保持冷靜,簡直都快要失禁了。
一旦下墜必死無疑,江承宗現在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一邊哭一邊往外爬,嘴裡不住叫道:「救救我江承宗,求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你不會死。」江承宗不悅地皺皺眉,伸手一把用力抓住她的右手。就在這時車子突然晃動起來,姜藝珊嚇得尖叫,不顧一切踩著窗口爬出來,兩隻手死抓著江承宗的手不放。
車子被這麼一折騰晃得更厲害,就在姜藝珊爬出窗口的一剎那,兩個前輪摩擦著地面慢慢向後退去,最終失去平衡,跌進了萬丈深淵。
似乎過了十幾秒,就聽一巨響從谷底傳來,車子跌得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死裡逃生的江承宗看看哭成傻逼的姜藝珊,輕嘆一聲正準備用力把她拉上去,突然覺得身後似乎有人走來。他扭頭一看,轉瞬間一記槍聲在耳邊炸開,隨即便感覺身上一痛。
肩膀上開了個洞,血從裡面汩汩流出,很快就順著手臂流了下去,滴到了姜藝珊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