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的女兒
溫婉這個名字從江承宗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徐朗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和江承宗一樣,五年前民政局一別後再沒見過溫婉,這幾年也沒聽江承宗提起過。如果不是今天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他幾乎都快把這個老朋友給遺忘了。
然後他就一臉疑惑:「溫婉?這事跟溫婉有什麼關係。昨天晚上她也在醫院?」
「她是西華醫院的醫生,產科的。」
「對哦,她是學醫的,我倒把這茬給忘了。可你怎麼偏偏就去那家醫院呢,這未免也太巧了吧。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徐朗一拍額頭,「冤家路窄!」
江承宗看他一眼卻沒說話。徐朗還在那裡喋喋不休:「怎麼會這麼巧,不過說起來大家都在S市,能撞上也正常。哎你昨晚幹嘛去醫院?」
「去看手。」
「對了,你這手傷著了。昨天太匆忙忘了問你,到底怎麼傷的?」
江承宗面無表情回了他一句:「你不用知道。」
「我是不用知道。可現在全國的網民都在討論你的事情。從那幾張該死的照片到你的手,都快讓人八卦爛了。有人說你的手是打架弄傷的,也有人說你是先包的紗布后打的人,手上的傷和打人沒關係。到底怎麼回事?」
「豬腦子。」
徐朗一愣:「什麼意思?」
「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你是沒工作做了閑得發慌,才跑來我這裡騷擾我?」
「誰有那太平洋時間。我是擔心你,人言可畏,你是名人,形象對你來說很重要。你別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為了溫婉那樣的人去跟人打架值得嗎?這女人當年做得那麼狠,難道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我沒留戀。」
「那你為什麼打人?」
「純粹看不慣那個豬頭的樣子。」說完這話江承宗直接趕人,「沒事就出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徐朗恨得直咬牙,臨出門前還不甘心地吼了一句:「紅顏禍水,你別在溫婉這塊石頭上栽兩次跟頭。」
江承宗懶得理他,埋頭忙自己的事情。等手頭的事情忙完了之後他才想起剛才徐朗說的那句話。紅顏禍水,他不由笑了,紅顏禍水,溫婉有顏嗎?
溫婉從來就不是一個長得好看的女人。學生時代第一次見面是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里,當時他甚至沒看清溫婉長什麼樣,只覺得這女生臉上的眼鏡真大啊,簡直都快蓋過她半張臉了。
後來他們成了同學,溫婉學習非常好,每次都壓他幾分考第一。即便這樣江承宗還是記不住她的臉。他太忙了,忙著去工地搬磚頭,忙著去給人粉刷牆壁,忙著買葯給母親治病,當忙完這一切后他才有一點點時間拿出作業來胡亂塗幾筆。
這樣忙亂的生活哪裡還容得下一個溫婉,江承宗記不住她也不想記住她,在他的印象里溫婉就是那一副遮了半邊臉的超大眼鏡,僅此而已。
而她現在已經不戴眼鏡了。上了大學后她就改戴隱形眼鏡。那天晚上播完新聞被徐朗拖去酒吧喝酒的時候,兩個人不免又回憶起了從前的溫婉。
徐朗這麼評價溫婉:「漫畫里的女生是眼睛大得佔了半張臉。她倒好,是眼鏡大得佔了半張臉。說實話別說是你,高一頭一個學期我也沒看清她長什麼樣。個子小小的人又瘦,要不是學習好,簡直找不出一點存在感。我只有在上課老師提問她的時候才會想起還有這麼個人。哦對了,還有每次考完試發成績單的時候,永遠排在第一名,想不記住都難。」
江承宗得承認,徐朗說話不大好聽,但都是大實話。
「我真不明白,你後來怎麼會跟她好上呢?咱們班裡不是沒有美女啊。全校公認的校花姜藝珊就在咱們班,你沒道理看不上她卻跟溫婉好上啊。你到底看上溫婉哪一點了?念書好?可她念書再好,最後也就上了個二本,這麼多年的第一算是白瞎了。」
他看上溫婉哪一點?這個江承宗一時也說不清楚。感覺他並不是一天之內突然愛上溫婉的。這個女人花了三年的時間,在他的心裡刻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印跡,到最後即便他不刻意去想也根本忘不掉了。
徐朗根本不知道,他和溫婉之間發生過什麼。溫婉那樣的人,視學習如生命一樣的人,因為什麼最終只去了一所二本的醫科大學。那些遠離校園的時間她都在做些什麼,她曾為了自己付出過什麼。那種種的一切無法言說,感動是慢慢積累的。當然除了感動外,或許溫婉的性格也是吸引他的一個重要因素。
否則感動積累到最後依舊只是感動,不會量變成為愛情。
也正是因為這份感動,當年江承宗才會同意離婚,哪怕溫婉狠心打掉了他們的孩子,他也從沒有對她恨之入骨。
想到這裡他不免又想起顧元來。溫婉當年的信里提到她有了別的男人,就是這個顧元嗎?兩人都是醫生,說起來挺般配的,那他們結婚了嗎?
江承宗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八卦,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把這無聊的問題甩到了腦後。結果身邊的徐朗也提到了結婚了問題,不過主角不是溫婉而他。
徐朗拍拍他的背,一副好兄弟的樣子:「聽我一句勸,早點結婚算了。別再跟溫婉那樣的女人牽扯不清了。你碰上她只有倒霉的份兒。再說她長得又不漂亮,何必浪費時間。你看看我,結婚之後日子多順心,老婆孩子都有了,這人生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所以你閑得深更半夜拉我出來喝酒?」
「誰說我閑的,我那是關心你。你這樣的身家背景,不結婚豈不可惜了。要我說,你索性也別管長相了,挑個同樣背景硬的強強聯合算了。反正女人的長相對你來說也沒什麼重要的。套用時下流行的一句話來說,你找老婆不在乎對方漂不漂亮,反正都沒你漂亮。」
江承宗微微皺眉:「不勞你操心。」
「我也不想操心。可你也知道隋忻要回來了,我這是在提醒你,別管那不著調的溫婉了,怎麼看隋忻從個人條件到身家背景都甩人家幾條街啊。你要懂得挑選,別像年輕時候那樣犯傻。」
「啪」。江承宗將酒杯往桌上一摜,顯然有些不悅,「沒事別扯隋忻。她是我嫂子。」
說完他起身走人,扔下徐朗一個人坐在那裡似笑非笑:「呵,嫂子,她嫁過你哥嗎?真傻還是裝傻。」
江承宗不想去想隋忻的事兒,也暫時不願意想起溫婉。他搭車回家后胡亂沖了個澡,倒床上就沉沉睡了過去。第二天中午去到台里,陰魂不散的徐朗又粘了上來,說台里領導決定要他出席一座愛心小學的落成典禮,順便做個現場採訪。
江承宗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徐朗身上來回地割著,把對方看得心裡發毛,舉雙手投降:「大哥,不關我的事。我名義上是你的上司,可你的事情我真能做得了主嗎?那是上面決定的,想給你挽回點形象,掙點印象分嘛。慈善慈善,聽起來名聲不錯。不用你真幹什麼,去露個臉就行,回頭新聞片里給幾個鏡頭播出去就算完了。採訪別人會做,你就掛個名。」
「不去。」
江承宗想也沒想推開徐朗往前走。徐朗急了,從後面追過來道:「兄弟,你就不要為難我了。看在咱倆多年朋友的份上,幫幫忙行不?你是大少爺貴公子,敲了這個飯碗回家還有金山銀山等著你繼承。可我不行啊,我有老婆孩子要養,我要沒了這飯碗,我們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去了。」
江承宗突然挺後悔交徐朗這個朋友,早知道他話這麼多,當年就不該跟他走得這麼近。
愛心小學是本地一些企業家聯名出資建的,旨在接收一些不被正常學校錄取的孩子。這些孩子多有先天性殘疾,或是智商方面略有不足,需要一個專門為他們打造的學習環境來獲取更多的知識。
江承宗去得很低調,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新聞採訪他還是做了,攝影師想給他打個正面鏡頭讓他給否了,只弄了一個側面的影像,大部分畫面都給了學校及其領導。
為了慶祝學校的落成,還特別搞了一個文藝匯演。本市很多其他學校都送來了節目,甚至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上台表演了個合唱。看著台上那些四五歲的孩子奶聲奶氣唱著走調的歌曲,江承宗忍不住想,要是當年溫婉沒把孩子打掉,他的孩子或許也該這麼大了吧。
匯演還沒結束江承宗就悄悄走了,出於職業習慣臨走前他又繞到學校的各個角落,用手裡的相機將整個校區記錄下來。
結果在走到操場邊的一棵大樹邊時,他就聽到身邊一個小胖子在沖樹上喊:「溫柔,你快下來,掉下來會死的!」
江承宗一時好奇,順著小胖子的目光往樹上看,一眼就瞧見十幾米高的樹枝中間,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鑽在那裡,兩隻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瞧。
江承宗認了出來,她是剛才幼兒園合唱隊的一員,站在正中的位置唱得最起勁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