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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開/房

  醫生辦公室里,溫婉熟練地夾起一團消毒棉花,替江承宗處理手上的傷口。


  血痂被洗去之後,露出猙獰的手背。皮肉外翻,有一處甚至連白骨都能隱隱見到。溫婉一邊替他上藥,一邊問:「疼嗎?」


  「不疼……」


  「嗯?」


  「那是傻子。」


  溫婉失笑:「你比以前有幽默感。」


  「因為我以前是個傻子。」


  這話意有所指,溫婉不敢再往下說了。她怕再說下去就該吵起來了,一吵起來就沒好話,搞不好會把小柔這個秘密一併給說出來。


  於是她選擇沉默,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承宗的那隻壞手上,並且像對待藝術品一樣來回擦拭上藥去除死皮和壞肉,前後足足折騰了二十分鐘。


  最後江承宗終於忍不住開口:「可以了嗎?」


  見溫婉抬頭看他,江承宗又補了一句:「疼。」


  他不是鐵人,消毒水擦在皮膚上的時候他也感受到了切膚之痛。只不過他忍耐力較好,一直挺著沒說。但這也不意味著他可以任由溫婉拿他的手當豬爪子,來回折騰個沒完。


  溫婉有點失神,想了想放下手裡的棉花,拿過繃帶替他纏手。一邊纏一邊輕嘆:「你今晚太衝動了。」


  「怎麼,沒讓人揍到你不樂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婉一臉無奈,「你不該跟那種人一般見識。這一點也不像你。」


  「太吵了。」


  溫婉拿起剪刀剪紗布:「怎麼說?」


  「醫院禁止高聲喧嘩。其實你應該叫保安把他扔出去。」


  「他後來確實被扔出去了。不過我查了一下,你知道他是誰嗎?」


  江承宗挑眉。溫婉沖他苦笑:「范珍珍的丈夫。記得他說的話嗎?他說他老婆今天生孩子,原來他沒胡說,他老婆真的今天生孩子。」


  「老婆生孩子,他一整天沒出現,到了晚上因為鬥毆才進醫院。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溫婉也覺得這男人挺渣的。白天給范珍珍接生的時候,她還能自我安慰地想,或許她老公在路上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或許他也往家趕了只是沒碰上他們。或許他也找來了醫院陪著自己的愛人和孩子了。


  因為記掛著這個,溫婉一整天去看了范珍珍好幾次。但每次她床邊都是空空的,沒有一個家人陪伴。看病歷記錄范珍珍十九歲,也許懷孕的時候才十八歲。剛成年的年輕女子,已經為人母了。溫婉幾乎可以預見到她混亂的將來。


  她能帶好孩子嗎,還是一個人。溫婉對此表示懷疑。


  現在又看到了范珍珍的丈夫,她心裡的懷疑就更深了。兩個都是孩子,都還不懂生活的艱辛為何物。一個天真不懂事,輕易承受了生活的磨難。一個好事太衝動,即便這次沒什麼,將來也必定要付出沉痛的代價。


  溫婉忍不住去想他們的孩子,以後將面臨什麼樣的人生?在這樣的家庭長大,他會長成什麼樣。這麼一對比,她的溫柔或許還算是幸運的。她雖然自小沒有父親,總算還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想到「父親」這個詞,溫婉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坐在對面的江承宗。白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把他的臉部線條襯托得更為柔和了。溫婉心想,這男人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想入非非啊。他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善事,這輩子老天爺才開恩賞了他這麼一副出眾的皮囊?


  幸好離婚了。溫婉略感慶幸,如果還在一起的話,或許她也將承受不小的壓力。


  江承宗也在打量溫婉,見她唇角微揚似有笑意,就問:「笑什麼?」


  「沒、沒什麼。」


  「嗯。」江承宗應了一聲,下意識地抬起另一隻手去摸額頭。然後他微微皺眉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剛剛來的路上他就覺得自己有些發燒,經過剛才那番折騰,他想他大概燒得更厲害了。


  溫婉注意到了他的這一舉動:「怎麼,不舒服嗎?」


  「有點燒。」


  「發燒了?」溫婉很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手指剛一觸到對方滾燙的皮膚就像觸電了一般,趕緊又縮了回來。


  江承宗忍不住調侃她:「怎麼,這麼一下就測出來了?」


  「沒,還沒有。我去拿體溫計。」溫婉起身的時候有點慌,膝蓋不小心還撞到了寫字檯的抽屜,疼得她直抽抽。她略顯慌亂地取來耳溫計,戴上一次性耳套給江承宗量體溫。對方非常合作,頭微微向另一邊偏去,配合得相當默契。


  溫婉突然就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熟悉。


  好像還是在念大學的時候吧,有一次國慶兩人約了一起去爬山。結果山裡下起了雨溫婉卻忘了帶傘,江承宗把自己的傘分一半給她,自己幾乎淋得渾身濕透。


  那天從山上下來回家的路上江承宗就感冒了。到了溫婉家后溫婉非拉他進屋,拿出體溫計替他量體溫。當時她笑著說自己以後會是大夫,這種事得常干。就委屈江承宗給自己當個*實驗吧。


  當時的氣氛輕鬆又愜意,兩個人也是這麼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江承宗甚至還記得,量完體溫后溫婉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說是給他的回報。


  那麼今天呢,今天量完體溫后她又會做什麼?

  江承宗轉頭去看溫婉,發現對方也正怔怔地望著自己。四目相交的時候一種奇異的感覺從身體里迅速冒頭,但很快又被壓制下去。


  溫婉拿著體溫計走開,側過身去看上面的讀數,咽了記口水才開口:「四十度八,有點高。」


  「怎麼辦,打針還是吃藥?」


  「都要吧。」


  「那就開/房吧。」


  「啊?」溫婉轉過頭來,表情有些震驚。


  江承宗的笑帶了點嘲諷:「開間病房。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覺。回頭燒退了我就走。」


  溫婉真心覺得尷尬,兩人在辦公室里也就待了半個多小時,為什麼屋裡的氣氛越來越詭異。江承宗看似雲淡風輕,說話也波瀾不驚。可她總覺得對方完全掌控著他們的談話節奏。他的很多話富有深意,聽了讓人忍不住想要追根究底。又像是在試探著什麼,溫婉很擔心再這麼談下去,自己心裡的那點秘密會讓他一點不留地通通給挖出來。


  江承宗這個人真的太可怕了。溫婉這麼想著,趕緊答應道:「好,我幫你開/房。」


  話音剛落,她聽到辦公室里響起一聲輕微的嗤笑聲,這笑聲真是令人窘迫不安,溫婉幾乎想扔下江承宗奪門而逃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抓起電話問住院部要一間單人病房,借著和別人說話的功夫讓這種尷尬感慢慢自行消散。


  結果她剛掛了電話,許苗查完房推門進來了。剛進門就聽她在那裡大聲說:「親愛的,今天晚上……」


  話說到這裡嘎然而止。很顯然許苗看到了辦公室里端坐的江承宗,並且瞬間就驚呆了。


  溫婉也有點意外,本能地就想往外趕人。於是她沖江承宗道:「房開好了……」


  「謝了。」不等溫婉說完,江承宗起身出門,連看都沒看許苗一眼,甚至都沒跟溫婉道別。那樣子既高傲又冷淡,帶了點欠揍的意味。


  可許苗一下子就被他給震住了。江承宗走了都有兩分鐘了她才回過神來,湊到溫婉身邊拚命獻媚:「親愛的,這誰啊,你男……朋友?」


  「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你什麼時候交了這麼不普通的普通朋友啊。真不夠義氣,這麼好的貨色自己藏起來不讓人見。」


  溫婉心想你今天不就見著了么。


  許苗還在那裡花痴:「這男人長得也太好看了吧。對了,他怎麼這麼眼熟,誰啊我想想。好像在電視上見過。」


  「新聞台,主播。」


  「對啊,每天七點檔,還有十點檔。他是播新聞的。他怎麼上這兒來了?」


  「播新聞的也要看醫生。」


  「真人比電視上更好看更帥。溫婉你可以啊,藏了這麼個極品男人,難怪看不上顧元了。」


  「別瞎說,顧元有女朋友的。我們只是朋友。」


  「是啊是啊,他有女朋友。他那女朋友的列表要是列印出來,都能繞咱們辦公室好幾圈了。哼,女朋友。」許苗邊說邊往溫婉身邊湊,再開口的時候聲音甜得發膩,「親愛的……」


  溫婉聽得直起雞皮疙瘩:「行了,你不是喜歡顧元嘛,怎麼又想換新目標?」


  「顧元……」許苗歪著腦袋似有不舍,「顧元是挺不錯的,可是這是江承宗哎,新聞台當家男花旦,你知道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為了看他一眼的女人有多少。那些從不看新聞的女人為了他成了新聞台的忠實觀眾。這樣的貨色近在眼前,我實在有點招架不住。而且我聽說哦,他身家來歷很顯赫,不是一個小小的主播這麼簡單。哎,你知道他什麼來頭嗎?」


  溫婉當然知道,可她不能說也不想說。江承宗那了不起的身家背景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惡夢。她多麼希望他永遠都只是那個她最初認識的江承宗,只是那個漂亮的江承宗,沒有他那複雜的家庭關係,沒有曾經發生的那些不堪的往事,沒有死亡沒有威脅,一窮二白卻乾乾淨淨。


  可是不行,他是江承宗啊。從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他的背景就已註定。它一直都在那裡,只是人們都忽略了它。一直到五年前,所有的一切都被從泥土的最深處挖掘出來,暴露在了耀眼的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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