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范伸走後, 皇上歇了一覺,睡卻不太踏實,尤其是外頭的雨水一落, 那心就跟掉了油鍋一般,一陣煎熬, 怎麼也合不上眼。
范伸如今了哪兒。
順利出城了。
太子何時異動, 范伸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心裡擔憂的事情太, 皇上一番掙扎后, 終究還是睜開了眼睛。
王公公連著幾個日夜都歇息好,此時正立在跟床,身子一搖一晃地打起了瞌睡。
皇上側過頭看了一眼, 突然開口道, 「睡會兒吧。」
王公公才猛然驚醒。
御伺候的人, 自來練就出了一身本事, 上一瞬還在打瞌睡的王公公, 立馬恢復了一臉的精神, 「陛下,怎的醒了?」
皇上睡不著。
了常青法師的藥丸,臉色已經慢慢地恢復了過來, 精神了不少。
這緊要關頭,王公公哪裡還敢睡,范伸一走, 王公公便派人了宮口, 留意著動靜。
正等著消息,實在是抵不住疲憊,這才打了一會兒瞌睡。
如今見皇上醒了,要自下床, 趕緊上將其扶了起來,又取了大氅罩在他肩頭。
殿內燃了一盞昏黃的燈,雨夜裡的沉寂,平靜地讓人心口慌。
皇上見他睡,也再催促。
這個時候,恐怕也就只這個跟了他幾十年的舊人,能讓他稍微安心些。
在王公公的攙扶之下,皇上從裡屋出來,一路走了屋外,本想出透透,突地被那大雨裡帶出來的一股風,止住了腳步。
「陛下身子剛愈,受不涼。」
王公公勸了一句后,皇上也再往走了,兩人一一后立在了檻內,看著黑壓壓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蒼穹似乎開了一個黑洞。
四周半點聲音。
星星點點的燈火,被雨霧一模糊,更是孤單冷寂,整個乾武殿內彷彿都隔絕在了天地之外,只餘下了房內的倆人。
何時竟也淪落了這步田地……
皇上閉上了那雙微微澀的眼睛,片刻后又睜開,便問王公公,「范大人出城了。」
如今,他的手裡,就只剩下了范伸。
適才他將兵符交范伸手裡時,正是衝動之時,並如今這股心慌之感,然隨著時辰一點一點的過,心口便慢慢地開始慌亂。
尤其是如今,只他和王公公兩人時,皇上突然感覺了自的孤立無援。
若是范伸回不來,該如何.……
那念頭在皇上的腦子裡只出現了一瞬,便立馬被他止住。
范伸不可能會失敗。
然他越是不敢往那處想,那股可怕的念頭,越是要往他腦海里鑽,又才忽然意識,自竟然給了范伸十萬大軍的兵符.……
那是他如今唯一能拿出來抵抗太子的東西。
皇上喉嚨口一點一點地提了起來,胸口的躁動燒他越來越不安。
王公公聽他一問,正欲派個人問問情況如何了,突見對面被雨霧遮擋的長廊上,模模糊糊地跑來了一個身影。
當真是用跑的。
小太監了跟,差點就一個跟頭栽了下,雙腿一軟便道,「陛下,巫山的土匪,攻了城……」
小太監的聲音都是抖的。
這大雨夜,人都打城外了,長安城內的哨兵,竟無人知曉?
就連王公公都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這些人呢?
城外的巫山岡,自從被一群土匪佔用了后,時不時地來冒犯一下,攪皇上煩不勝煩,大半年,便讓范伸派人談合了。
如今平靜了這麼久,本以為范伸都解決了,這節骨眼上,怎就突然攻了城。
王公公忙地回頭看皇上,皇上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心頭的那絲不安,似乎早就預示著了不祥之兆。
皇上顧不問那城口的形勢如何了,只急切地問道,「范達人何時出的城。」
那太監只收了土匪攻城的急報,並聽說范大人,剛搖了一下頭,皇上便猛地從那檻內跨步走了出。
迎面的風雨一瞬掃在了他的龍袍上。
皇上卻絲毫感覺。
他要親自看看,確保范伸已經安全地出了城,落韓家人的手裡,他的那十萬大軍的兵符如今還在.……
王公公趕緊跟上,一面急著吩咐下人備馬車,一面追著皇上的腳步,「陛下,陛下保重龍啊.……」
等皇上風風火火地趕了城口。
城外的土匪已經散。
太子坐在馬背上,一身濕透,正帶著應戰的人馬,迎面朝著他走來。
那比自年輕許的魄,堅毅而挺拔。
皇上此時才覺,跟這個曾經被他打壓的抬不起頭來,一心想要他死的兒子,竟是在不知不覺之中,早已經彰顯出了一股威力。
這股威力,已經壓過了如今的他。
皇上立在馬車,木訥地看著跟的一切,看著跟隨在太子身後,並來向他稟奏的將領。
突然種自已經置身於朝堂之外的錯覺。
那一瞬間,皇上彷彿又回了二十幾年,秦家凱旋歸來,萬朝拜,呼其為護英雄。
長公主以一盤棋局,贏了遼的二皇子,殺了其囂張的焰,為大周賺回了臉面。
那時候,眾臣子也是這般擁簇著她。
皇上那雙一貫陰鷙的眸子,慢慢地暗淡下來,如同一團死灰,再也亮不起任何光澤。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時太子身上的那股剛燃起來的鬥志,和自快要傾盡一切的幕落之年,實在是什麼可以爭。
就像當年的先皇和他一樣。
直此刻,皇上才明白,他已經輸了。
天時地利人和,他已經一樣都不佔,又拿什麼同太子抗衡。
這樣的念頭盤旋在了心頭之後,當王公公派出的太監追上來急著稟報,「范大人被韓公攔住了,能出了城。」時,皇上心頭的震撼已經了最初預想中的那般大。
神色依舊空洞無神。
太子走了他跟,騎在馬上,喚了他一聲,「父皇。」
皇上的眼皮子輕輕地一蓋,無力地瞥過了目光,轉身緩緩地上了馬車。
等回皇宮后,天色已經亮了。
上位二十年,為了穩固他的位置,他阿諛我詐,機關算盡,一刻停歇,忙乎了這麼年,他一直都放棄。
此刻那打擊卻是從身心,猶如被雷當頭擊中,讓他再無那點力,也生不出任何鬥志。
皇上這回倒是睡著了。
什麼都了,也就什麼都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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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那場大雨,彷彿就是為了他而落。
了中午,天空便放了晴。
皇上睜開眼睛,剛恢復了神智,王公公便同其稟報道,「秦裴兩家的案子,今日由太子親自主審,刑部尚和朝中左相相助,正式開始複查,朱侯爺誣陷的罪狀證據確鑿,想必不出兩日,便會徹底翻案,恢復秦裴兩家的清白。」
王公公的話特意避開了太子對皇上私心的追究。
即便是已經放棄了,了心裡準備,在聽說朝中老臣左相都站在了太子一邊后,皇上的心還是被刺痛了一下。
這一切來的太快了。
如今再從頭回憶,連他自都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走上了這條死路。
似乎任何預兆。
甚至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那些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二十幾年的東西,突然就了。
皇上來不及想那些細節,太子派人送來的一套墨寶和一份空白的罪詔,又將他胸口悶。
之後的兩日,太子一直放棄,每日都會派人來乾武殿催上一回。
皇上被他弄煩不勝煩,已經問了王公公幾回,「范伸的消息?」
王公公均是搖頭。
回侯府,也回大理寺。
想來也猜,必定是落在了韓公手裡。
皇上如今已經被逼出不了屋,更不敢大殿上朝,就等著范伸出來,無論如何,也要將自身上的那污名給洗刷乾淨。
皇上還未范伸的消息,秦裴兩家的案子便出來了結。
告示一貼,整個長安城都轟動了。
秦裴兩家是被冤死的。
其中被朱侯爺陷害的細節,也被一一地揭露了出來,然越是詳細,其中的漏洞就越。
譬如朱侯爺當初是如何能在短時間內,那麼大的膽子,敢誣陷並定案於當初赫赫功的秦家和裴家。
又是如何取皇上的信任,竟讓皇上相信了他滿是破綻的證詞和證據。
長安城內的流言,當日就傳了皇上的耳朵。
皇上躲在了那屋子裡,又開始不斷地打砸,誓道,「朕就是死了,也不會受他的逼迫。」
這話一說完,緊接著太子又派人來告訴她,即將公布朱貴妃的身份,威脅的刀子直接比了他的喉嚨口上。
只等著他鬆口。
皇上又開始著急地沖著王公公怒吼,「范伸,將范伸給朕找回來。」
兵符了,十萬大軍了,他人總該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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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上滿長安城尋找的范伸,此時正悠閑地坐在東宮內同太子對弈。
被韓公砍了那一刀,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被太醫包紮好了,並無大礙。
臉上的神色正因對面太子手裡那遲遲落不下來的棋子,變越來越不耐煩。
片刻后,終於忍住,將手裡的棋子往棋罐子里一扔,直接起身,「不下了。」
太子早就將他那抹明顯不耐的神色,看了眼睛,此時見他起來,不緊不慢地道,「你急什麼,再等一日又何妨?」
范伸回頭,剛好看太子妃秦漓從屋裡出來,眉梢突地一跳,直接往口走。
走了兩步,便被秦漓喚住,將備好的香片,交給了他,「我給世子夫人也備了幾片,她要是聞慣,下回我再制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