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春杏伺候完姜姝洗漱, 又安慰了一陣,半夜才回稍間。
姜姝一人躺在床上,卻還是遲遲合不上眼, 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全都是雙非笑非笑的黑眸。
想著最初嫁進侯府, 不過是想圖一份榮華富貴, 和後院里的安穩, 今, 卻離原本設想的子,越行越遠。
既能表哥的身份調查的一清二楚,自己在前, 便也同跳樑小丑。
有功夫同有病並不牽扯, 等鬼話也就韓凌能編出來安撫她。
大夫脈, 鎮寺拿葯, 還親自上門喂她喝.……
早就知道她病是裝出來的。
姜姝越往深想, 越覺得毛骨悚, 腦仁一陣陣跳動。
原本暢想好的美好未來,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別說舒坦子, 恐怕小命都有能不保.……
不免想起適才在鎮公府,同表哥說出的句風涼話,頓覺臉。
何止是范伸看走眼了, 自己又何嘗不是看走了眼。
三更過後, 姜姝才從亂糟糟的腦子裡,漸漸地理出來了一條生存之道。
既心裡還喜歡她,便還有迴旋的餘地。
明兒她定好生伺候,哄著, 讓消了氣兒就行……
天麻麻亮,姜姝才終於合上了眼睛。
剛入睡不久,春杏便進來搖醒了她,「夫人,老爺正尋您呢。」
姜姝一夜沒睡踏實,腦子昏沉,迷迷糊糊想起昨夜姜文召張臉,不覺煩悶,「我不是在嗎,還尋什麼呢。」
春杏色吞吞吐吐,到底還是說了實話,「世子爺今起的早,同老爺提了一句,說昨兒晚上夫人親口同自薦,府上的筍子燒肉乃是一絕,想嘗嘗夫人的手藝。」
姜姝本是迷迷糊糊的,愣是被話驚醒了,睡眼惺忪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轉頭瞧了一眼屋裡的沙漏。
卯時。
天麻麻亮,她不才歇下嗎.……
何止起得早,莫不也是一夜沒睡?
**
范伸確實一夜沒睡,擇床,不習慣在陌生的地方歇息。
昨夜姜姝走後,范伸便繼續坐在木椅上,瞧了一陣書。
後來嚴二進來,不知從哪裡順回了一本病歷,裡頭記載了戲精十幾年來,坑蒙拐騙,矇混過關的所有病症。
一一翻完之後,范伸便沒再開過自己的書頁,輕輕地捏了一陣眉心,突地想起了什麼,吩咐嚴二道,「你再去查查,看陳招靈有沒有給過女人旁的東西。」
每回范伸的吩咐,只需一句,嚴二便能領悟。
今嚴二卻領悟不了了,「不知大人說的是……」
范伸眼皮子一掀,瞟了一眼嚴二,目光再斂下時,便輕輕地丟了兩個字,「迷|香。」
一個女人而已,再妖的狐媚子手段,都見過。
所說戲精也有幾番姿色,但也不至於讓頻頻失常。
嚴二愣住。
范伸沒看,聲音卻多了幾分涼意,「上回酒壺,再查查。」
范伸脊樑一挺,一瞬緊張了起來。
范伸堅持自己的懷疑,「酒壺沒問題,便是裡頭的酒被人換過。」
戲精的戲甚多.……豈此輕易讓人察覺。
為了個世子夫人,倒挺拼。
嚴二沒動,幾度欲言又止。
范伸見還杵在,緩緩地望了過去。
嚴二便梗著脖子,冒死開了口,「屬下前兒聽了蔣大人一句話,頗有感悟。」
范伸擰眉,正疑惑蔣言生嘴裡能吐出什麼好東西,能讓嚴二呆板子有了感悟。
嚴二便道,「蔣大人說,感二字,往往當局者迷。」
范伸雙眼睛鋒利刀,盯著嚴二看了半晌,才輕聲問道,「何意?」
嚴二背心早已生了一層冷汗,硬是頂著股子壓迫,拚死一搏,「大人喜歡夫人。」
屋內突地安靜下來。
范伸看著嚴二,目光陌生,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奇聞,身子往後一仰,再次確認道,「誰?」
「夫人。」
嚴二看著范伸雙漸漸危險的眼睛,同正抓著懸吊在深淵上的草繩,只能往前跑,稍微一遲疑,便跌下去,屍骨無存。
「蔣大人說,動之人,猶犯過心疾。」嚴二說完,也沒去看范伸,垂目拱手道,「屬下就去查。」
從屋裡出來,嚴二知道自己又踏進了墳墓一步。
也有所體,人一旦撒謊,得編造出千萬個謊言來彌補。
儘力了。
餘下的,只能靠春杏。
嚴二一走,范伸就保持看著嚴二的姿勢,呆了足足十幾息,眸子才微微動了動,舌尖輕抿了一下乾澀的唇瓣,而後躺在椅子上,手指敲了一下桌,滿臉的涼薄。
嚴二,懂個屁的……
還心疾。
屋外夜色被雪霧凝結,氣溫有多寒涼,范伸心頭的燥熱就有多旺,雙薄的眸子里,一瞬掀起了滔天般的煩躁。
之後再歸於平靜。
臉上便同罩了一層陰雲,遲遲散不開。
一直到天邊剛翻了魚肚,范伸便臉上的層烏雲,掛在了姜家的頭頂上,誰也不得安寧。
姜老夫人上了年紀,瞌睡越來越少,本就起得早。
姜文召知道府上歇了位閻王,睡不踏實,起的也早。
姜夫人今兒難得也沒了瞌睡。
誰也沒料到范伸比誰都起得早。
姜老夫人聽下人稟報,范伸已去了前廳,忙地差安嬤嬤去廚房備早食,安嬤嬤人還未走出去,便見姜文召跨步進來,「昨姝姐兒同世子爺誇了口下廚。」
姜文召說完瞅了一眼前廳的位置,「今人正等著呢。」
姜老夫人一愣。
丫頭燒菜?她怎不知.……
再一想便也明白了,想必是丫頭知道昨兒理虧,為了討人歡心,才誇下了海口。
姜老夫人清楚姜姝是個什麼樣的身子骨,悄悄地交代了安嬤嬤,「讓她去廚房外守著便是,什麼菜,自個兒同廚子說。」
交代完,一家人才急急忙忙地趕去了前廳陪著范伸等。
范伸也沒著急,緩緩地品著茶,時不時應上姜老夫人一聲,兩人多數聊的都是侯夫人。
姜夫人之前怕范伸,瞧也不敢瞧上一眼。
今見范伸一句沒一句地同老夫人搭著話,就同做夢一般,一時才驚覺,丫頭雖不是她親生的,從輩分上來算,堂堂的大理寺卿,還是她的女婿。
姜夫人一陣恍惚,身子都飄了。
不由又想起了姜瀅。
最初的嫉妒心慢慢地緩了過來,今人也清醒了許多。
想著若是有范伸顆參天大樹罩著,哪怕單是一片葉子,也能施下一塊陰惠。
說不定姜瀅以後出來,說親還真得靠侯府。
姜夫人乘著空隙,忙地插了一聲進去,「大人平時里都喜歡些什麼菜色,回頭我教教丫頭,都給你做.……」
姜夫人臉上的笑容,十足的獻媚。
話音一落,姜老夫人和姜文召都不動聲色的握住了手裡的茶杯。
屋子裡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范伸壓根兒沒搭理她,說沒聽到,在姜夫人說完話時,又分明瞟過去了一眼。
只涼涼的一眼,姜夫人心頭便是「咯噔」一聲往下沉。
臉上的笑容僵住,一瞬變了色。
待陣過了,姜文召才轉頭,剜了一眼林氏。
坐了半天,自己都不敢說一句話,她倒是敢說,是個人都能瞧出來,若非丫頭,范伸今豈坐在……
**
姜姝夜裡沒睡好,腳步都有些飄。
下了閣樓后,便去廚房尋了劉婆子,劉婆子動手,姜姝立在一旁瞧著。
劉婆子看了一眼跟前天仙似人兒,笑著道,「除了小時候小姐時常來,長大后再也沒見過小姐往我地頭鑽,侯府世子爺倒是個有福氣的.……」
姜姝舌尖都是苦的。
等劉婆子弄好了,便端著菜去了前廳。
到了門口還疑惑裡頭怎麼沒聲兒,腳步跨進去,見滿滿一屋子人都坐在,誰也沒吭聲,大致也明白了。
閻王心還是沒緩過來。
不由提起了精,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姜夫人被一眼盯的心魂未定,再也不敢主動搭訕。
後來見姜姝替不停的施菜,倒又覺得最初想沒錯。
嫁給樣的人,人前雖威風,人後也不知道過的是什麼子。
就一兒功夫,她便覺喘不過氣來。
之後趁著姜老夫人吩咐安嬤嬤去取新茶的功夫,主動攬了活,「還是我去尋吧,知道地兒。」
侯夫人出去后,沒再進來。
拿了茶隨手差了正好路過的姜嫣,「你替母親跑一趟。」
姜嫣過去時,一桌子人還在用飯。
垂著頭,目光不敢亂看。
只在進門時,目光匆匆掃了一眼,晃眼瞟見自己位武功絕世的『嬌弱』大姐姐,正在給大姐夫不停的夾菜。
桌上誰也沒說話。
范伸碗里的竹筍炒肉,吃一塊,多兩塊,不過片刻,便冒了尖兒。
連落筷子的地兒都沒。
范伸的動作便是一頓,目光緩緩地落在了姜姝手上,等姜姝手裡的筷子再次伸過來時,范伸便一筷子敲了下去,聲音微帶涼意地道,「夠了。」
剛進來的姜嫣被突其來的聲音,唬地抬了頭。
也沒敢抬的太高。
剛好就瞧見了范伸腰間佩戴的個荷包,頓時心口一跳,驚愕地看向了姜姝。
是她……
范伸一筷子拍下去,席上姜老夫人和姜文召都抬起了頭。
姜姝也愕。
范伸的臉色卻極為平靜,似乎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般。
姜姝不敢再動了。
一頓飯用的跟上戰場似的。
等范伸滿滿一碗竹筍炒肉吃完,放下了竹筷后,姜姝的呼吸才稍微暢快了一些。
飯後漱完口,還未等安嬤嬤煮好茶奉上。
范伸便起身同老夫人辭別,一人出來,立在了姜家前院的雪地里,也沒走,也沒催姜姝。
姜老夫人豈能看不明白。
趕緊讓姜姝回樓收拾東西,「到了夫家,便不似以前,既為當家主母,萬事都得細些,侯夫人教子甚是嚴厲,平常用飯不許人留剩碗子,今兒你一通亂添,世子爺礙著我老骨頭的兒不動聲色,幾回忍了,你怎就不長眼色……」
姜姝點頭,「孫女知道了。」
事是個意外。
原本是想好好討好,沒想過用力過了頭。
姜老夫人又催促道,「別耽擱了,人還等著呢。」
范伸往雪底下一站,姜姝也不敢耽擱。
匆匆地回到梨院,正欲上樓收拾包袱,便見姜嫣在門口,著急地渡步。
聞見身後的動靜,姜姝忙地轉過頭來,見是姜姝,上的色更急了幾分,幾步迎上前,也顧不得多說,直接問道,「大姐夫今兒佩戴的荷包,是我送給大姐姐的只?」
姜姝眼一閃,還沒回答,便見姜嫣突地一跺腳,「哎呀」了一聲,「大姐姐送之前怎就沒仔細瞧瞧,荷包底部我添上了自個兒的名字,綉了一個『嫣』字。」
姜姝久久地盯著姜嫣。
心口同進了風。
「我是怕大姐姐后嫁過去忘了我個妹妹,便生了小心,想著姐姐若是後用上了荷包,瞧見了字兒,還能想得起我個妹妹.……」
姜姝啞口無言。
荷包是她自個兒轉送出去的,怪得了誰。
祖母非得她尋出個生辰禮來,她急著韓凌,哪裡有心備禮,便隨手拿了姜嫣給她的荷包給了安嬤嬤。
經由她手送出去的荷包,自也就是她綉出來的了。
她耍繡花針雖厲害,真讓她綉出花兒來,實屬為難。
姜姝焉氣了。
回,怕是當真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