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第二五章
范伸天亮時去了姜家, 侯夫人便始翹首盼。
之後虞老夫人,一堆子的三姑六婆,個個都到了場, 坐在正屋裡候著接親隊伍。
幾個圖熱鬧的小輩,時辰一到, 都擠到了門前去觀望。
正午時, 半月不見的日頭, 雲層里透出來, 照在了那還未來得及融化的皚皚白雪,泛著金燦燦的光芒。
虞家的幾位表姑娘,被二房三房屋裡的小娃拖著, 一併立在了門口往前張望。
巷口裡的鑼鼓聲一響。
身後不知誰推了一把, 梅姐兒被擠到了外圍, 待穩住腳跟后, 抬頭來, 頭一個瞧見的便坐在馬背的范伸。
鮮紅婚服下的那道身影, 灼人眼。
賈梅的目光一時呆愣,來長安城之前,娘親便同她說, 看看她有沒有那個福分,嫁進侯府。
來時的路她一直在想,侯府的子爺, 當朝的大理寺卿到底個什麼樣的人。
到侯府當日, 她便願地見著了人。
侯夫人身邊的雲姑領著她去院子里安置,恰巧碰了正要出府的范伸,她站在長廊,隔著對岸, 遠遠瞧見了個身影,
素黑色的官服,腳步風。
滿身的威風。
她回頭問了一聲雲姑,「那?」
雲姑笑著道,「子爺。」
她心頭霎時突突幾跳,暗裡已經有了幾分歡喜。
當日侯夫人回來,告訴了她和娘親,子爺已同姜家許親。
那樣高貴的人,本就不該她所妄想,之後的那場晚宴,她沒有忍住抬了頭。
長這麼大,她還頭一回見到那樣英俊的人。
男兒該有的高貴和氣概,全在裡頭。
怎能不讓姑娘喜歡。
娘親看穿了她的心后,便問了她的意,「咱們這等身份,想要嫁進高門當主母,怕難了,你若當真喜歡,等這場親事過後,我同你姨母提提,做個小也好過你回到揚州那小地方,一輩子當井底之蛙來得強。」
侯夫人讓她們不要看中門戶,那因為她已經有了。
娘說當年她同爹爹許親時,侯夫人還曾準備同一家商戶說親.……
誰能想得到,幾年過去,侯夫人憑著高嫁 ,一舉成了人人,活出了人人都羨慕的模樣。
爹爹后,也並非娘親不願嫁。
而沒有一個能入眼的。
二嫁還帶了個女兒,能嫁的也些窮酸人家,倒不一輩子不嫁,還能撈一個忠烈的名聲。
至少旁人喚來,還秀才夫人。
虞家舅舅雖有三品官員,但她到底姓賈。
娘親同她說的那番話,她贊同。
她這樣的身份能嫁入高門,能為妾。
,她點了頭。
然今親眼見著那頂大轎,被子爺風風光光地接了回來,心頭不免又始羨慕了那姜家姑娘。
誰又不想被子爺那樣的人物,親接來侯府。
誰又不想一回侯府正門。
那姜家姑娘,怕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也不知道來,不個好相處的主……
「梅姐姐,發什麼愣呢。」賈梅的胳膊被虞家表姑娘一拽,「咱趕緊去婚房佔個好位置,待會兒好生瞧瞧表嫂子.……」
今兒的侯府人山人海。
幾人那人群堆里剛擠回來,門口的人也齊齊地始往裡散。
喜轎落在了正門。
兩位婆子立馬拿出了一卷紅氈,一人握住一邊,卯著腰門口一直鋪到了正廳。
高門高戶里的規矩多。
射箭,過火盆,跨馬鞍……
禮節甚繁瑣。
侯夫人一直憂心著姜姝的身子骨,喜轎一進府,便派了雲姑去瞧著,「要情況不對,就省了那些規矩,領進來拜堂。」
雲姑點頭。
過去時,姜姝已經被范伸牽出了喜轎。
一根紅色綢緞,中間綁成了一朵紅艷艷的喜紅大花,兩位新人一人牽著一頭。
姜姝的身子骨倒還好,耳朵有了嗡鳴,聽了一路的鑼鼓聲,到了侯府,又人聲鼎沸。
一場禮節下來,多數時候也沒聽清司儀說的什麼,管跟著范伸。
侯夫人坐在高位,遠遠地瞧著,到底沒忍住,鼻頭泛了酸,轉過頭同身旁的范侯爺顫聲道,「咱們這撿了個便宜。」
范侯爺沒說話,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侯夫人的聲音一瞬哽塞,「侯爺,我好怕,好怕有一天,咱什麼都不剩……」
范侯爺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兒媳婦都討回來了,還有何憂心?」說完又溫聲道,「大喜的日子,別想那些.……」
侯夫人忙地點頭,背過身,幹了眼角的淚。
等到兩位新人跨完火盆,到了跟前,侯夫人又一張歡喜的笑臉。
司儀一聲三叩首,周遭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一對新人。
侯夫人更提心弔膽,生怕姜姝那一彎下去便不來。
好在一切順遂。
禮成后,侯夫人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囑咐雲姑,「呆會兒你拿些碎銀那屋裡的人都打發了,別由著她們鬧……」
雲姑轉身去備碎銀。
范伸人送到了門口,手裡的紅綢便往喜婆手中一遞,轉過身正欲趕去前廳宴席。
沒幾步,迎又遇了侯夫人,「你幹嘛去?」
范伸還未來得及答。
便被侯夫人拖著胳膊往回拽,「這蓋頭還未揭呢,外頭那些賓客,用不著你管,有你堂兄堂弟應付著,比你己過去強,你要在,今兒那宴席八成也熱鬧不來.……」
范伸:「.……」
「子夫人身子弱,這一路怕累的不輕,你早些進去揭了蓋頭,幫她取了頭的鳳冠,也好讓她輕鬆會兒……」
范伸盯著侯夫人緊張的神色,不慌不忙地道,「母親放心。」
不了。
子夫人不僅活蹦亂跳,還能房揭瓦。
侯夫人沒理他,顧地說完,又袖筒里掏出了一串鑰匙,遞了過去,「今日,你就有家事的人了,往後你院子里的賬務,就該你們小兩口己掌管,待會兒去洞房,你鑰匙拿給子夫人,這也我侯府的規矩,為的今後兩人能一條心,一生和睦。」
侯府的規矩,新婚夜新娘官就得交權。
所有的賬目都得報給新娘子。
對夫人的信任,也告訴對方,往後得好好擔主母之責。
范伸看了一眼,沒接,「她身子弱,母親收著吧。」
侯夫人語氣陡然一變,「兒媳婦身子弱,母親身子就硬朗了?」
范伸摸了一下鼻尖,在侯夫人那一堆叨叨聲出來之前,及時地接了過來,「多謝母親.……」
「行了,趕緊進去。」
侯夫人看著范伸入了東院,到底還不放心,又讓人偷偷地嚴二叫了出來。
等嚴二到了正院,侯夫人便交給了他一包藥粉,「這東西,夜裡你摻半包到酒水裡,拿給子爺,能清心。」
都二一了,才討了這麼個媳婦回來。
就子夫人那身子骨,今兒怕經不住他一身旺火。
得保證了人沒事,循序漸進才好。
那藥粉還回范伸常青法師那裡專程討來給她,少量服用能靜心,「放半包就成,不可多用.……」
范伸給她的時候,說了不可多用,她也沒問多用了會何。
想著葯這東西,誰又會多吃。
嚴二點頭接過,覺得侯夫人憂慮過頭,子爺這種人,本就個清心寡欲之人,哪用得著特意去靜心。
**
那頭姜姝被喜婆扶著進新房,坐在了喜床。
覺耳畔嘰嘰喳喳,全小姑娘的聲音,「表嫂子」,「嬸兒。」
姜姝一個頭兩個大。
在姜家,她便習慣了一個人來往,來不喜歡應付人,今被這麼多人圍著,有些呼吸不過來。
一時埋下頭輕喘了幾聲。
屋內的聲音立馬小了些。
人人都知子夫人病弱,侯夫人護心肝一般地護著,早就有交代,不許胡鬧。
姜姝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立在門口的喜婆,又突地沖著屋內欣喜地喊了一嗓子,「子爺來了。」
哄鬧聲頓時比適才更甚。
姜姝的耳朵發麻。
低頭閉了眼睛,候了半晌,周遭的聲音又才慢慢地消停了下來。
姜姝睜眼,那蓋頭底下剛看到了一雙筒靴,頭頂的蓋頭,便被一根金秤桿掀了來。
光線溢進來,姜姝下意識地偏過頭。
屋內一瞬鴉雀無聲。
饒見慣了新娘子的喜婆,也發了愣,單那低眉垂眼的半邊臉,已足讓人驚艷。
賈梅被幾個姑娘擠在邊。
眼睛緊緊地盯著喜床,蓋頭落下的那瞬,心猛地一沉。
一股子卑順著那指甲蓋兒,直往掌心裡掐……
往大伙兒知道姜家姑娘身子弱,未見其人,今日這番一瞧,倒同侯夫人當初那想法一個樣。
到底個病美人兒。
喜婆最反應過來,一通子美詞兒,直誇的天花亂墜,站在新房外沒瞧見的人,急得使勁兒地往前擠。
屋裡正鬧的不可交,雲姑便端著喜糖和碎銀利進來,抓一把往那門口外拋去,「大伙兒來粘粘喜氣。」
一屋子的人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雲姑便趁機前,那房門一拉,吵鬧聲隔絕在了門外,姜姝的耳根子終於得清凈,不覺深吸了一口長氣。
目光再抬來,冷不丁便對了一雙探視的黑眸,「累了?」
前滿屋子的吵鬧聲,直接讓姜姝忽略了身前立著的人。
今安靜下來,屋子裡剩下了兩人,姜姝頓時醒悟,這才她今兒夜裡真正邁不過去的坎兒。
「我……」
范伸不問還好,一問屋子裡又一陣輕喘。
斷斷續續,癢人喉嚨。
范伸盯著那張臉。
那一閃而過的錯愕,就似他瞧花眼了一般,一瞬變成了嬌羞,「我還,還好,多謝子爺……」
范伸轉身擱了手裡的秤杆子,回過頭便盯著她頭的那頂鳳冠。
純金鏤空富貴花,鑲滿了紅寶石。
好像挺重。
范伸念著侯夫人的吩咐,了過去,抬了胳膊。
然手還沒碰到邊兒,身下那人驚弓之鳥,迅速地躲。
范伸一手僵在半空,低頭看向她。
目相對。
姜姝的嘴角揚了兩回,才舒展出了一個笑容來,在范伸那雙探究目光中,輕輕地歪了歪頭,主動地那鳳冠湊到了范伸跟前,「子爺,覺得好看?」
那鳳冠的流蘇擦著她的臉側。
膚色瑩白玉。
范伸不動聲色地瞥目光,半晌才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嗯。」
僵了半天沒動的手,再次落下去,遲遲沒有動作。
鳳冠侯夫人制。
做工奢華,極為繁瑣,戴在頭同長在了那頭髮絲一般,毫無下手之地。
半晌后,范伸一手整個捏住了那鳳冠,用力一拽。
姜姝埋著頭,本為他覺得那鳳冠好看。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突然使出這招。
一時疼地眼冒金星,長「嘶」一聲后,抬了一雙水霧朦朧的眼睛,半帶疑惑地看著他。
范伸眸子微閃,及時地鬆了手。
「疼?」
姜姝點頭,「有,有點.……」
范伸看了一眼那被他拽歪了半邊的鳳冠,輕咽了一下喉嚨,「我輕些,你忍著點,頭冠太重,取了你好歇息。」
姜姝確實在忍著,「嗯。」
范伸這回倒仔細地尋了一圈,拆了幾發簪下來。
終究還沒了耐心。
拽頭一回時,姜姝咬緊了牙,忍著沒出聲。
第二回,姜姝依舊沒出聲。
范伸見她沒吭聲,為她不疼,手一個用力,直接一把拽了下去,姜姝疼的眼皮子幾抽,忍無可忍。
「你別動!」
呵斥聲落下,一記響亮的巴掌聲,久久回蕩在兩人耳邊。
屋子裡瞬間一般的沉寂。
范伸盯著己的手背。
被扇過的地方,幾道手指印,很明顯地白里透著紅。
那雙一向深邃難側的黑眸,似遇了什麼不可議的事情,緊緊地盯著那手背呆了幾息之後,嘴角突地往扯了扯。
目光抬頭,緩緩地落向了跟前那張驚慌失措的巴掌臉。
姜姝終於反應了過來,沒敢去看那雙眼睛。
急急忙忙地蹭過去,撈了那手,眼裡滿心疼責,「瞧我,頭髮扯了就扯了,疼就疼些唄,子爺都為了我好,不想讓我累著,我怎就沒學著忍耐些呢,竟誤傷到了子爺……」
范伸盯著她,腹腔突地一震。
姜姝分不清他不在笑,深知他個什麼樣的人。
頭皮頓時發麻。
也不知道己說了些什麼,一個勁兒地解釋,「這不前些日子,子爺替姝兒求回來了那葯,可能當真見了效,身子恢復后,這,這身的功夫也一道恢復了……」
說完,姜姝又忙地哈了一口氣,輕輕地吐在了那手背,「我給子爺吹吹……」
范伸沒動,沉默地看著她。
姜姝吹了兩三下,便抬了頭。
又那張熟悉的臉。
淚珠子含在眼眶裡,搖搖欲墜,眼眶風雨吹過之後泛著桃紅。
無不可憐。
行,又來。
范伸瞥目光,她手裡抽出了手,聲音聽不出喜怒,「歇著。」
說完正欲身出去,衣擺突地被人拽住。
范伸回過頭,便見姜姝抱著那鳳冠,手指頭輕輕地剮蹭著幾縷被他拽下來的髮絲,委屈地喚了一聲,「夫君,我,我真的疼,你別生姝兒的氣好不好.……」
范伸神色一頓。
看了她一眼后,視線落在了那一撮髮絲,語氣這才溫和了些,「抱歉,我手重。」
「那夫,夫君,不生姝兒的氣了?」
「沒有。」
姜姝終於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那就好。」
范伸回了一個笑容給她,又才身,「我出去待客,晚些回,你要困了,歇息。」
姜姝乖乖地點頭,「好,我送送夫君.……」
范伸沒理她,身往外。
適才一群鬧洞房的姑娘婆子,不知何時落了幾個核桃在地。
范伸一腳踩下去,腳底打了滑。
姜姝興緻勃勃地身相送,剛蹭了鞋身,身子還未站直,「嘭」一聲,額頭撞范伸的脊樑,一瞬又彈了回去。
習武之人,下意識地做出了動作。
姜姝抬了腿。
范伸本也沒事,不過腳步晃了晃,誰知背被撞了一回,之後便后腰,多了一繡花鞋。
這次,范伸頭都懶得往迴轉,舌尖在那腮內輕輕一頂。
他怎就忘了,她個人精。
善用表演。
**
嚴二守在屋外半天,沒見主子出來,正好奇出了何事。
身後的門「啪」地一聲拉。
嚴二轉過頭,便見了一張陰沉墨的臉。
嚴二不記得回主子有這神色,什麼時候,好像還未見過他這般明擺的惱怒過。
在朝堂對聖,在大理寺對罪犯,主子的神色永遠都一副泰然若。
所有的情緒,似乎都藏在了那雙黑眸里,很難讓人辨出喜怒。
唯獨今日,火氣有些不一樣。
嚴二趕緊跟在他身後。
范伸新房出來后,也沒出東院,直接去了書房。
坐在了那張檀木椅,閉眼睛,外的一片熱鬧,似乎都與他無關。
然而耳邊越安靜,內心越伏。
他娶的不短命夫人,怕娶了個祖宗回來。
今,倒愈發奈她不何了。
半晌后,嚴二小心翼翼地進來,立在了桌案前。
伸長脖子往裡一探,見范伸正閉著眼睛,臉頰緊繃,不由冒出聲勸道,「子爺,不妨再忍些時日。」
嚴二雖不知道範伸同姜姑娘發生了什麼,但主子這時候翻臉,一因為姜姑娘。
若按往的慣例。
姜姑娘活不了多長。
嚴二愈發覺得姜姑娘像極了蔣大人口中的宋家娘子。
姜姑娘原本深閨中的姑娘鮮少出來見人。
不過出來抓個葯,偏生不巧地就撞了子爺,估計連子爺誰都沒鬧清楚,便被他爬了牆。
姜姑娘的點頭,真的喜歡,還怕家人受到連累。
誰也說不清。
再者,就算那病當真姜姑娘裝出來的,若子爺不打人家主意,又同他們有什麼關係。
嚴二盡最大的努力去挽回即要發生的悲劇,「大人,虞老夫人還在府,此時不宜動手。」
不僅虞老夫人。
還有侯夫人,甚至整個長安城,無人不知,子爺『愛』著姜姑娘。
恐怕連姜姑娘己也此認為。
若新婚夜就了,大人必不好交差。
嚴二說完,范伸終於有了反應,睜眼看著他。
嚴二見己說的話了成效,繼續道,「且屬下為,姜姑娘身的病,並非偽裝,幾年不可能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連己的親弟弟都能騙過去,屬下倒聽說過,有些習武之人,最初正因為身子弱,才始學了功夫在身,但這類人,精氣神消耗太大,一般也活不長.……」
嚴二平常說話不多。
今日難得啰嗦的一回。
范伸也有些意外,目光一直盯在他臉,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嚴二被他盯著心虛,一咬牙便也罷了,「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去辦。」
話音剛落,還未轉身,對那書桌突地飛來個東西,朝著他腦門心砸來,嚴二沒瞧清什麼東西,下意識地偏。
待那東西落地后,嚴二心都涼了。
個墨硯。
范伸便問他,「你明白什麼了?」
嚴二背心一層冷汗,垂目不敢答。
過了一陣,范伸又才道,「去備壺酒。」
勁兒大,他給她消了便。
**
范伸一言不發的離新房時,姜姝臉色都雪白的。
那道關門聲,猶砸在她心坎,整個人隨著一顫,半晌才喃喃地道,「他肯會殺了我……」
春杏聽到動靜,急急忙忙地進來,「小姐怎麼了?」
姜姝唇瓣木訥地動了動,「我,我踢了他。」
春杏瞪大了眼睛。
姜姝愈發無望,「我會不會今兒夜裡就在這了……」
「小姐小別急。」春杏趕緊其拉回了床邊,「今日新婚夜,小姐待會兒要誠心給子爺賠個不,子爺一不會追究……」
姜姝平復了好久,才冷靜下來。
鳳冠被拽下來后,早已披頭散髮。
春杏跪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替她拆下頭剩餘的發簪子。
那頭皮一碰就痛,姜姝瞬間又恨得咬牙切齒,「他為拽什麼呢,險些沒把我頭皮薅下來.……」
一頭髮絲,硬生生地被他扯下來了一撮。
餘下的還被薅成了雞窩,春杏怕她疼,得一根一根地替她理.……
姜姝越想越憋屈,忘了個兒剛才還在怕,忍不住罵了一聲,「狗東西。」
春杏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小姐.……」
回頭瞧了一圈,見屋子裡沒人,春杏才鬆了一口氣,低聲勸說道,「小姐,此處侯府,咱往後都得小心些,再說子爺一個大爺們兒,哪裡懂得姑娘的這些東西,能主動來替小姐拆下鳳冠,已難為了他。」
姜姝聽完,倒不出聲兒了。
難為了他。
可最後遭罪的人,她。
春杏見她咬著牙不吱聲,便笑著道,「子爺對小姐的感情,這長安城裡的姑娘,誰不羨慕?」
這話,姜姝並非頭一回聽。
可此時聽完,臉有了幾分茫然。
突地問了一聲春杏,「他當真對我好嗎?」
最初她倒沒多大感覺。
在秦府院子里相遇之後,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似乎每回碰到他,准沒好事……
春杏輕聲答,「若不好,怎可能費心費力為小姐治病?」
姜姝反駁道,「可我沒病。」
「子爺怎會知道小姐沒病。」
「萬一他知道呢?」那日在秦府,他親眼撞見了她的身手,後來她不提,他也沒問,就似秦府那一幕來都沒有發生過。
這事她問過韓凌,韓凌說,有病和有功夫,兩者並不衝突。
當下春杏又回了一句,「若當真知道,為何不戳破?」姜姝更沒了任何懷疑的理由。
啊,若知道也不可能再去鎮國寺,還親門喂葯……
姜姝一時想不明白,頭皮疼,腦子也亂。
等春杏替她梳理好了髮絲,姜姝便褪了嫁衣,去了浴室沐浴。
黃昏后,前院的婆子送來了幾樣小菜。
姜姝換了一身輕便的常服,草草用了兩口,之後便坐在一直坐在屋裡候著。
眼見天色黑了下來,屋裡的丫鬟進來掌燈了,姜姝終熬不過,吩咐了春杏,「去備壺酒來。」
她能嫁進侯府,看中的不過侯府的家,盼著日後能過個清凈日子。
今日大婚,一切才始。
當真就這麼了,太不划算。
待會兒,她賠個罪吧。
也趁此機會,讓他冷靜一些.……
春杏身,「好,奴婢這就去備。」
**
等春杏一,姜姝便去翻了己的包袱。
那日她好說歹說,幾番相磨,沈家表公子才鬆口給了她一包藥粉。
給之前還幾番囑咐她,「此物我鎮國寺常青法師那裡求來,一次用半包,服用后能讓人周身無力,但切記不可過量。」
姜姝隨口一問,「為何。」
沈家也回答不出來,道,「常青法師既此說了,有道理,你記住便。」
姜姝本想日後用著己用。
沒想到這頭一回用,竟還不用在己身。
**
春杏尋了酒回來。
拿著酒壺那掛著滿紅燈籠的廊下穿過,火紅的光暈灑在身,整個院子處處都透著喜慶。
她五歲時就被姜老夫人買來,小跟著小姐一塊兒長大,然了解小姐的脾氣。
孤僻執拗。
不愛搭理人,但也絕非那願意受氣的主。
那些年在姜家,姜夫人要鬧出點幺蛾子,小姐立馬回敬,不吃虧,且一般有仇,也不會等到隔夜,當日便結算清楚。
拿小姐的話說,總不能委屈了個兒睡不著覺。
今夜小姐大婚,同姑爺掐了。
春杏到底還不放心,想小姐那股衝動的性子,指不今夜還會鬧出什麼來,一時便想了韓姑娘給她的那包藥粉。
小姐確實需要靜心。
快到轉角處了,春杏才揭那酒壺蓋兒,悄悄地放進去了半包無憂散。
姜姝見春杏進來,主動前接過酒壺。
「呆會兒你就在外頭守著,別遠了,若察覺出了不對,立馬去正院找侯夫人……」那閻王真要動手來,估計也就侯夫人能救得了她。
春杏點頭,又趕緊出去讓人備小菜。
姜姝拿了那酒壺過來,轉個身的功夫,手裡的半包藥粉,便灑了進去,輕輕地搖了搖,剛放在桌,屋外便有了動靜。
門口的丫鬟喚了一聲,「子爺。」姜姝立馬捏了捏嘴角,迫使己揚了一抹笑容來。
范伸跨步而入,手裡也提著一個酒壺。
嚴二剛備好遞給了他。
兩人適才多少有些不歡而散。
明怎麼著都姜姝理虧,幾個時辰里姜姝也想明白了,既打了主意賠罪,也沒再扭捏,乖乖巧巧地喚了,「夫君.……」
范伸抬頭。
便跟前人一身紅衣,秀髮披肩,倚立在那微微垂首,拘謹地捏著手指頭。
儼然一副做錯事了的孩子,等著人訓的模樣。
范伸眸色不動,似乎並不記得適才屋裡發生過什麼,渡步到了桌前,擱下了酒壺,才平靜地道,「坐。」
「夫君坐。」
姜姝忙地前,替他拉了拉那圓桌底下的小木凳。
兩人和和氣氣地坐桌旁,初姜姝還問了幾句,「夫君累不累。」「外的賓客都安置好了嗎。」
范伸均不咸不淡地答,「還好。」
姜姝便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尷尬地聊不下去,能僵硬地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屋裡的紅蠟已經燒了一大半,也沒誰打算離屁股底下的凳子,更沒誰去主動提歇息之事。
都在候著。
過了半晌,春杏端著小菜進來。
兩人神色各一松,同時提了手邊的酒壺。
姜姝抬頭,范伸也抬頭。
姜姝笑了笑,身往范伸的酒杯里滿了杯,「子爺今日忙,沒空顧著個兒,都些小菜,就著用些……」
范伸扣住酒壺的手指動了動,得擱下來,應道,「好。」
酒水入喉。
范伸又用了幾口小菜,才不動聲色地提了手邊的酒壺,往姜姝跟前那酒杯里滿了杯,「青酒暖身,你也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