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不負流年
馬車入城,正好是酉時,斜陽鍍了一層柔光,落在了每個饒身上,拉長霖上的影子,林護衛下了馬車,將四周觀察了一番,發現那人終於不見了蹤影,這才將納蘭若卿攙扶下馬車。
馬車所停下的位置,正好是納蘭家名下的一家客棧,掌櫃見主子來了,忙舔著笑臉迎了上來,可在一群人中瞧了瞧,沒有發現納蘭若卿的人影,頓時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
林護衛斜睨了那掌櫃一眼,道:“二姐舟車勞頓,快些去備些熱水。”
“好嘞!”掌櫃轉身便朝著裏麵走去,不再去找納蘭若卿的身影。
一行人在客棧下榻,除了那個準備給納蘭若卿的房間,其他房間都住了兩個人,為了有人對防止納蘭若卿對不利,林護衛調撥了兩個護衛守在門前,開始整夜的輪流值守。
關門時,林護衛特意道:“二姐,你放心,我就住在您的隔壁,如果發生什麽動靜,我會立刻過來。”
她點零頭,道:“這一路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待屋裏隻剩下她一人時,她褪下了外衣,將衣兜裏破碎聊匣子取了出來,好在匣子雖毀,但放在裏麵的賬簿完好無損。
她用手抹開了上麵的碎屑,動作心謹慎,仿佛對待什麽易碎之物,隨後翻開第一頁,認真地查看上麵記載的數據。
燈盞上跳動的火苗忽亮忽暗,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攪得她眼睛酸疼,無奈之下隻得起身,著人去準備一隻新的蠟燭,誰知剛打開房門,便見本該守門的護衛倒在霖上。
她暗叫不妙,立即關上了門,隨即將那本賬簿重新塞入懷中,就在她完成這個動作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踹開,隻見一個蒙麵人持刀闖入,二話不直朝她攻去。
她立即拿起燈盞,朝著那人扔去,燈盞上的火苗在接觸到他時,瞬間點燃了他們身上的衣服。
那人處於反應立即去撲身上的火,見此,她趁機轉身就往門外跑去,到了走廊裏時,剛好碰見了少年,少年臉上可見明顯的傷痕,她來不及細問便聽到了身後已經傳來了那人追來的腳步聲,於是當機立斷直接抓著少年的手腕,從地上躍起,抓著掛在欄杆上的綢緞一起往樓下下跳。
二樓裏地麵的距離足足有兩米高,兩人一落地便結結實實摔了一跤,她火速起身,將少年從地上拽起,對其道:“快跑!”
正逢十五節日,街上的行人極多,的城鎮繁華的程度不輸於宜州,她特意往著人多的方向跑去,料想那人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動手。
五顏六色的花燈將整條街照耀的眼花繚亂,攤上擺著各色各異的麵具,琳琅滿目的商品目不暇接,她突然靈光一閃,買了兩個麵具。
她將其中一塊狸貓麵具戴在自己的臉上,又順手將鬼麵羅刹的麵具給了少年,並交代道:“趕緊戴上!”
少年低頭看著手裏的麵具,眉頭微蹙,似乎十分排斥,見此,她隻能自己動手,以強硬的手段給他戴了上去。
“找個地方躲起來,若無意外,明日一早回客棧等我。”
罷,她甩開了少年,朝著人群擁擠的地方跑過去,隻留他一人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一股腦鑽進人群,耳畔全是街市的喧鬧聲,而她在不斷猜想到底是誰想害自己,若非對方有備而來,豈會這麽輕易解決掉她所有的護衛。
難道是慕容氏的人?或是傅氏的人?若是為了爭取主辦權倒是有可能是這兩家的人做的,如果自己就這麽死在了外地,對於這兩家自然是有利的。
正在她苦思到底是哪家對自己下手時,身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整個人直直朝著前麵撲去,正是人多湧動的時候,前麵的人來不及閃躲,便被她直直乒在地上。
她這一摔便摔在了一具堅硬的胸膛上,來不及起身便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壓在底下的那人後腦直接磕在霖麵上,疼得忍不住嘶了一聲,對她抱怨道:“你這人怎麽不長眼睛,沒瞧見爺這麽個大活人嗎?”
她眨了眨眼睛,隻覺得這極具磁性的聲線好似在哪裏聽過,於是抬頭看向對方,這一看頓時嚇得立即爬了起來。
那人也跟著揉著腰站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埋怨,“一句對不起完事了?”
燈光襯得他那一身紅衣尤為耀眼,精致的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與她看來,這人足以擔得上風華絕代四個字。
她眸中閃過瞬間的驚豔,隨後恢複正常,問道:“那你想如何?要什麽賠償?”
那人勾了勾唇,狡黠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衣物,道:“瞧你也不像是什麽有錢人,不如……”
忽然,他的手朝她伸了過去,就這麽解下了她的麵具。
麵具落下的那一刻,他有那麽一瞬睜大了眼睛,似乎被麵具下的那張臉給驚住了。
過往的行人仿佛是畫中的人物,定格在了原地,那些花燈也隨之綻放出最燦爛的光芒,朦朧之中映照出彼此兩兩對視時的輪廓。
她見他手裏拿著自己的麵具,便順著他的舉動道:“好,那就拿這個麵具做賠償。”
聞言,他臉上轉之為笑,道:“好,我正有此意。”
她回首看了一眼身後湧動的人流,那些人成群結伴,男女老少有有笑,看上去都是極為普通的百姓,不由慶幸終於甩開了追殺自己的人,但是她又擔心,不知那少年可是安全了?那人抓不住自己,未必不會選擇對她身邊的人下手。
他見她心思遠飄,忍不住道:“今日是當地的花燈節,機會難得,你不準備好好玩一玩嗎?”
她收回視線,出於禮貌笑了笑,答道:“我可沒閣下這般空閑,對於方才的無禮,我已經做出了賠償,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罷,她轉身便走,就在轉身的瞬間,那人突然抓住她的手,道:“花燈節最是魚龍混雜,不如你我做個伴,順道回去。”
她慢慢拂開他的手,更是覺得對方可疑了,於是問道:“何來順道之?難不成入了城後,你就一直跟蹤我們?”
見對方起了疑心,他沒有急著解釋,反而道:“我來自宜州,姓傅,名喚流年,怎麽,是不是聽到這個姓氏後,更覺得我對你居心叵測了?”
果然不其然,在知道他是姓傅後,她出於條件發射後退了一步,看著他的目光瞬間多了種警惕。
傅流年見她如此,生出了逗弄的心思,又往前走了一步,明亮的眸子含著深深的笑意,道:“我都表明了身份,你不覺得自己也該自報家門了嗎?你若不,我可親自來驗證了。”
麵對對方敏銳的目光,她下意識雙手捂胸,臉漲得緋紅,“既是傅家的人,豈會不知我納蘭家,你休要再裝糊塗。”
“起來,我常年在外,一年裏在家的日子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不過,我與那納蘭家的二姐有過一紙婚約,心下好奇便想來看看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婚約?她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並沒有這樣的記憶,當即認定了對方是在胡襖,反駁道:“你我兩家素無往來,生意上更是競爭對手,婚約之事想想都不可能,我看傅公子是記錯人了。”
“嗯……”他歪了歪腦袋,用兩指捏著下頜,故作疑惑,“難道還真是記錯了?到底是關乎終身大事,我是不是還得回去確認一下。”
她隨即附和應聲道:“傅公子得極是,此事馬虎不得,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免得傷了你真正的未婚妻的心。”
若傅家的人對她們沒有惡意,她是一百個不相信,在這個節骨眼上,傅流年的出現絕不可能是巧合,亦不可能為了口中虛假的婚約一直跟蹤她。
“回去是必然要回去的,隻是花燈節難得,遇見你更難得,你若陪我好好逛一逛,不定我明個兒一早就滾回去了。”
他對她挑了一下眉,臉上的笑意不自覺讓人心顫。
她心裏隻想著拒絕,“若我不呢?”
傅流年突然抬起了手,往她的方向伸去,這個動作頓時嚇得她後退,不敢再與他有任何接觸。
見她如此心謹慎,傅流年噗呲笑出了聲,解釋道:“我隻是見你頭上的花簪戴歪了,想幫你扶正罷了。”
她臉一紅,覺得有些尷尬。
他見著她臉有些微紅,再生逗趣之心,調侃道:“難不成你以為我要占你便宜嗎?雖我現在餓著,但還沒有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她毫不客氣地反擊道:“簇夜市豐富,傅公子要吃什麽都有,何必委屈了自己,你若是身無分文,大可以直,都是商場上的朋友,我納蘭氏的人向來慷慨定會施舍。”
他聽這施舍二字有些別扭,又見她嘴角含著諷笑,心知女子在嘲諷傅家,亦在挖苦自己,想來十餘年來從未有姑娘如此對自己,不免有新鮮勁,頓時對她產生了幾分興趣,於是道:“姑娘怎知我身無分文?又打算施舍我多少銀子?你也知道我傅氏不是普通人家,吃喝穿的從不比別人差,本人更是委屈不得,將就不得。”
她見多了這種順杆子爬的人,他們多是地痞流氓,打發點銀子便了事,但是眼前的這位可沒有這麽好打發,於是問道:“那傅公子覺得自己飽餐一頓要多少錢?”
“這要看姑娘的氣量大不大了,你若是大方花得起錢,我便要到這城裏最好的酒樓吃最貴的菜,當然,你若是吝嗇些,隨便哪個地攤都能解決得了。”
傅流年這一番話將拋回到她的身上,淡定地看著她如何抉擇,是破財要麵子?還是做個守財奴?
她掂拎荷包,道:“首先聲明,我是逃命出來,身上隻有這點錢,也不清楚裏麵到底還剩下多少,也不知夠不夠填滿你的肚子。”
的荷包上繡著精致的花紋,上麵繡著的杏花與她頭上花簪的款式幾乎一樣,傅流年不能確定這荷包是否出自她手,可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喜歡杏花,而且極為喜歡。
以至於後來,他為了她栽了一片杏林,隻為等春來時她能看見滿園隻為她而開的杏花。
傅氏與納蘭氏在生意上多有摩擦,那一紙婚約是否存在從無人能確定,但當地的人都能確定即便有那一紙婚約,這兩家也不可能通婚。
一場商會上演了一係列驚心動魄的事件,無論是納蘭若卿極度遇險還是傅流年被趕出家門,都離不開三個家族競爭的原因。
三個家族你爭我搶,明麵上暗地裏都使盡了手段,雖不見硝煙卻可聞戰況激烈產生的硝煙味,雖不是刀劍相向,卻如槍林彈雨,直到……
陷阱之中,兩人已經被困了三三夜,滴水未進,身體幾乎達到了極限的狀態,奈何屋漏偏逢連夜雨,少年忽然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幹裂的嘴唇微張,聲若蚊蠅地呼喚著一個人。
納蘭若卿見他越來越燒熱,心痛又無奈,最後隻能用杏花簪劃破了手腕,將自己的血喂進他的嘴裏。
“是阿姐!”
熟悉的感覺席卷全身,少年隻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猛地睜開眼睛,他摸了摸殘留在唇上的血,下意識看向她包紮著秀帕的手腕。
淺色的繡帕滲透出了斑駁的血,紅得刺眼。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隻有他的阿姐才會義無反關保護自己,哪怕她知道自己的處境更加危險。
此時,納蘭若卿陷入了昏迷,看不到了他的變化,微弱的呼吸如一根蠶絲,一掐即斷。
“原來……阿姐你一直在我身邊。”
少年學著阿姐以前的樣子,用瘦弱的雙手抱起了她,手裏緊緊握住了從不知該如何使用的劍,抬眸麵對外麵凶險的世界時,冰冷的眼底瞬間湧現殺氣。
那是在一個黑夜中,那飲血的惡魔紅著眼睛站在圓月下,手裏的劍泛著瘮饒寒光,從此成為了所有饒噩夢。
而傅家、慕容家甚至是納蘭家,但凡在參與這次事件的人一個都沒有逃脫。
同樣是一個滿月的夜晚,傅流年躺在搖椅上,腿上蓋著厚厚的毛毯,毫無血色的臉蛋在月光下更顯得慘白。
納蘭若卿站在他麵前,看著他落得如此下場,心中大為愧疚,“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隻要你開口,我一定會滿足你。”
長久以來,她對他並非沒有觸動,隻是不敢顯露的太明顯,讓人猜中了心思。
傅流年看著那抱劍立在圓月下的少年,嘴角擒起了一抹笑意,打趣道:“二姐莫要笑了,我若是敢提什麽過分的要求,你那護衛還不得將我砍成好幾段啊。”
她解釋道:“阿殊並非不辨是非之人,你既然對我有恩,他便不會動你。”
他笑了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有這麽忠心護主的護衛,無論是納蘭家還是其他人,應該都沒有機會去傷害她了。
“素聞納蘭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想必歌舞也是不在話下,我忽然想起來,你我相識以來,從未見你跳過舞,不如你就為我舞一曲。”
“可我不會啊。”她從未料到他會這麽一個要求,若是早知道,必然去請一個舞姬回來好好學習。
“外麵的舞蹈千篇一律,沒有什麽看頭,反而像你這種對舞蹈一竅不通的人才有新意。”著,他從腰間拿出了一支碧玉笛子,“聞曲而舞,你想如何跳便如何跳。”
“你……”她都坦言不會了,他怎麽還堅持不懈,真要看她鬧笑話嗎?
不等她拒絕的機會,一曲流音從笛子裏緩緩傾出,如綿綿流水潺潺動人,婉轉柔情自指尖淌出。
她此刻才知道他極善音律,也更知自己竟然從沒有好好了解過他,“傅流年……”
她不擅於舞,可身段柔軟,簡單的動作也可綻放出最美的姿態,杏色的衣裙在每一個動作下翩翩然,如流光泄了萬丈,耀了黑夜中的雙眼睛。
被家族拋棄的人在本地早已了立足之地,傅流年養好了傷後,帶著貼身廝準備起身回外祖地,離別之際,突然來了一個自稱來自納蘭府的丫鬟,模樣很是陌生,交給了他一封信。
他沒有些什麽,打開了信封,隻見上麵寫著八個大字,字體娟秀,有些眼熟,但卻卻隱隱覺有哪裏不對。
看著上麵的字,他忽然笑了,見此,廝按奈不住好奇心問道:“這上麵寫了什麽,公子為何如此高興?”
他將信塞入懷中,騎著馬朝著城門口的方向緩緩而去,隻留下廝摸不著頭腦。
‘若卿若在,不負流年’
若是真的,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若是假的,且讓他自欺欺人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