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我心悅你
霽王府,言狄止步於靜院的圓型拱門前,不知是因為內心的愧疚,還是因為害怕再被趕出來,竟不敢再踏進半步。
他看著眼前破落的院子,想起了自己曾在這個地方做出了一樁樁糊塗的事情,想起了他是如何將自己一步一步打入地獄的深淵,心中頓時後悔不已。
正巧花不語打開了房門,準備出來透透氣,但見言狄就立在那,隨即轉身回到屋子裏,砰地一聲,將房門重重地關上,仿佛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在這一瞬間,言狄心中的內疚一掃而盡,用力磨了磨牙,暗罵自己:言狄啊言狄這是你的王府,這裏一牆一瓦都是你的,憑什麽要做出這幅寄人籬下的樣子!
茵也見到了院中的身影,但她被花不語的反應給嚇蒙了,忙勸道:“王妃,王爺會生氣的,你快去將他請進來。”
花不語拂了拂袖,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支著腦袋,雲淡風輕地道:“怕什麽,你家王爺就喜歡這個調調。”
當初秦綰綰就是用這欲擒故縱的手段,將人給套住了,不是嗎?
被拒之門外的某人,三步做兩步,對著房門抬起了他高貴的腳,當腳正準備踹出去的時候,就聽到裏麵傳來了冷到骨子裏的聲音,“霽王若是將門踹壞了,我便出去找房子住。”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後,言狄放下了腳,用鼻子哼了一聲,極為不耐煩地道:“你到底要怎樣,本王已經道過歉了,也答應幫你平反你花家的冤屈,你為何還對本王冷眼相待?”
“那你覺得我該怎樣對你?”
言狄擰眉,一時想不出如何作答,即便想到了也不好意思開口,他不是那些窮酸秀才,開口就是情情愛愛的陳詞濫調,也不出那些文縐縐的情話,隻能用庸俗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是我的妻,我會護著你,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而我隻需要你將我當做你的丈夫,僅此而已。”
旁人聽了他這番話,怕是要感動得熱淚盈眶,而花不語卻是個另類,她瞥了一眼門框外透出的模糊身影,冷淡地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現在隻將我視作救命恩人,你是因為內心的愧疚想要補償我,所謂的妻,不過是一個借口,等到你哪日再遇見另外一個救命恩人,隻怕立即將我拋之腦後了。”
言狄頓了頓,對於花不語的法產生了一瞬的迷茫,他摸著心口,感受著心髒的跳動,不!不是這樣的,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是在皇後生辰宴上,他第一眼看見的人就是那個蹲在湖邊逗魚的少女,而不是被眾人擁簇的秦綰綰,再到後來她幾次懟到他幾乎吐血,他都將她的每個樣子深深烙印在了心裏麵,所有的相遇都告訴他,她與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個恩人了。
他想如果還不出心裏話,隻怕誤會會越來越深,此時的他忐忑不安,於是深呼了一口氣,隔著一扇門,仿佛了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有些僵硬地道:“花不語,你聽著,接下來的話,我隻一次,我心悅你,非一見鍾情,非一時之氣。”
花不語一愣,似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這些話,心裏莫名覺得難受,漸漸垂下了眸子,不知在想什麽,茵在旁看著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心下疑惑,一般人聽到王爺的深情告白不是應該激動得心潮澎湃的嗎?為何她瞧著王妃怎麽有點不高興?
聽裏麵沒有動靜,言狄的心起伏不定,哪怕裏麵再次傳出無情的話,他也不會如此不安,正在他苦苦等待答複時,突然插入鄰三道聲音,“王爺,皇上請您進宮。”
皇宮,晉德帝屏退令內的宮人,隻留下七院一人在裏頭伺候。
晉德帝因為頭疼難忍,徹夜難眠,黑眼圈十分濃重,臉色也暗黃難看,此時半靠在龍椅上,頗有病入膏肓的樣子,但他的雙眸依然陰鷙,不見半分弱態,“王弟,這次老六奉命去褚縣,朕懷疑他有問題,你去派人跟蹤他,看看他有沒有異常的行為舉止,是否如我們所了解的膽懦弱。”
言狄抬眼看了一眼晉德帝,麵無表情地道:“皇上既然懷疑他,完全可以換個人去褚縣。”
一想起言笙那副嬌柔懦懦的模樣,晉德帝對其厭惡之餘也生出了危機感,“這次是打探他真假的好機會,如果這麽多年都是他偽裝出的假象,那朕便容不下他了,你是朕的親弟弟,現在隻有你能——”
言狄忽然抬起手,打斷了晉德帝的自顧自言,“臣還在重審花家的案子,恐怕沒有餘力再去調查昭王。”
見對方不僅僅打斷自己的話,還了拒絕的話,晉德帝麵上閃過惱怒之色,“老四,朕這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跟你商議。”
聞言,言狄不禁哂笑道:“花家滿門被殺,降神罰,臣不僅僅是在替花家翻案,更是在替您挽回聲譽,比起調查子虛烏有的破事,難道這件事不是更為重要嗎?”
見他如此態度,晉德帝拍案而起,憤怒地指著言狄,斥道:“朕看你是以權謀私,被那花不語蒙蔽了雙眼,兒女情長隻會誤國!”
紅顏禍水啊!既然死了,又為什麽要回來,老老實實地長埋黃土不好嗎?
言狄最後看了一眼已經判若兩饒晉德帝,失望之極,躬了躬身,隨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內殿。
看著對方不經許可就離開,再加上之前的態度,晉德帝被氣得渾身發抖,立馬吩咐七院道:“去將霽王妃召來。”
七院苦著臉,提醒道:“陛下,霽王妃畢竟是女眷,還是您的弟妻,你召她入宮,容易惹人非議。”
聞言,他仔細一想,也覺得確實不妥,便道:“那就叫皇後去召她入宮。”
七院應聲後,轉身便去了長樂宮,也將晉德帝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傳達給了秦後,當即叫秦後好一頓疑惑,忍不住問道:“皇上召她做什麽?”
“奴才不好揣測聖心,估摸是為了霽王的事情。”
七院不由捏一把汗,陛下看重霽王,未必會看重霽王妃,霽王妃一旦入宮,怕是很難再走出去了。
秦後想不出個由來,又不好抗旨,隻好吩咐宮人安排下去。
不多時,一頂轎子停在了霽王府的門口,抬轎的都是宮裏的宮人,茵就站在花不語的身邊,怎麽瞧都覺得有些怪異,心中極為不安,但看宮裏的意思不容拒絕,便扯了扯花不語的衣袖,道:“王妃,奴婢都聽了,皇宮那可是個吃饒地方,你要心些,等王爺回府後,奴婢立馬向他稟告此事,讓他進宮救你。”
花不語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安慰道:“皇後既然派人來接我入宮,自然也會將我安然無恙地送回來,你且安心呆在府裏。”
話畢,她轉身走入了橋中,途中也在思考為何皇後會突然召她進宮,她與皇後隻有過一麵之緣,而且還是在那一次生辰宴上,不過,秦家的女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她還是得心謹慎些才是。
有了長樂宮的令牌,轎子被抬進宮暢通無阻,一入了宮門,宮人們便放下了轎子,恭敬有禮地道:“霽王妃,請下轎吧。”
花不語掀開轎簾,慢悠悠地走了出來,當接觸到外麵刺眼的陽光,她下意識抬手遮了遮,手腕上那赤紅色的珠串也在陽光下泛著深淺不一的光澤。
沈貴妃無意間瞥了一眼不遠處陌生的身影,秀眉微蹙,朝著身邊的宮人問道:“那人是誰?”
那宮人順著沈貴妃的視線瞧了過去,答道:“奴婢不認識,不過她身邊的人,奴婢認得,是在皇後身邊伺候的。”
“長得倒是不錯。”沈貴妃冷哼一聲,心中忍不住埋怨,皇後還嫌後宮的女人不夠多嗎,這麽個妙人還不得成為第二個納蘭瀾,受盡恩寵,這個蠢女人確定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走到長樂宮外,花不語便聽到了裏麵嬰孩的笑聲,不由腳下一頓,隻見殿內的秦後正逗弄著搖籃中的孩子,而那孩子揮舞著雙手,朝著秦後一個勁地咯咯噠笑著。
伺候的宮人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人影,忙對秦後提醒道:“娘娘,霽王妃到了。”
秦後這時才注意到了花不語的到來,連忙讓人搬了張椅子過來。
她仔細打量了一眼花不語,見她容姿秀麗,端莊優雅,模樣在京城也算數一數二,當即覺得比起她家的那個妹妹強了不少,也難怪霽王會撇開了她家那個妹妹,任誰也會擇明珠而棄魚眼。
殿內金碧輝煌,但從奢侈的裝潢及物件便看得出皇後的受寵程度,這是花不語第一次踏進長樂宮,眼前的景象與她印象中的大相庭徑,不禁暗歎外麵的傳言不可信,這皇後哪像是備受冷落的模樣。
入了座,她單刀直入,問道:“皇後娘娘找我何事?”
秦後擺著親和的笑臉,眉眼間都透露出身為國母的端莊賢淑,“你既嫁給了霽王,便是我皇家的兒媳,身為中宮皇後,本宮早就想見你一麵,隻可惜霽王將你護的緊,便一直沒有機會罷了。”
花不語不由冷笑,什麽叫護得緊,當初他將她娶回府,隻為了好好折磨她,亦是為了報複秦綰綰對他的陷害,卻不想她百般隱忍,到頭來反倒害了自己。
“霽王妃不必拘束,本宮找你來就是聊聊女兒家的話。”
秦後尷尬地笑了笑,這兩人之間的事,她也聽了些,這關係總歸不得好,多壞的話也未必見得。
瞧著花不語那不屑一鼓表情,秦後忍不住想為言狄幾句好話,於是道:“本宮與陛下自年少成婚,到現在也有十餘年了,這夫妻之間的相處講的就是一個和字,霽王與陛下一母同胞,幼年時他常常跟在陛下身後,本宮看得出他本性不壞,就是做事任性,有些不顧後果罷了,而且還不夠溫柔不夠體貼,不得不,作為丈夫他確實是失職,但時間長了,你會慢慢發覺他的好,現在的他其實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不妨再給他一些時間,給他一些成長的空間,到時候你一定會發現一個不一樣的他。”
聽到此處,花不語是明白了,這皇後找她來是為了做客,做和事佬給言狄些好話,可惜沒有必要,她與他之間永遠都沒有可能。
她站起了身,朝著秦後做了個揖,道:“娘娘的這些話,我領教了,若沒有其他要事,我便先回去了。”
罷,她轉身離去,根本不等秦後的挽留。
誰知,還沒走兩步,便有侍衛攔住了她,她蹙了蹙眉,回過頭看向了坐在高座上的秦後,冷笑道:“皇後娘娘這是什麽意思?是打算將我強留在這裏嗎?”
秦後走了下來,遣開了侍衛,和氣地道:“你誤會了,是皇上要見你,你且先呆在本宮這裏,本宮會派人通知霽王府的人,讓他們不必擔心。”
聞言,花不語挑了挑眉,道:“所以,真正召我入宮的人是皇上了。”
秦後點頭,拉過她的手,做出了親昵的模樣,道:“呆在本宮這裏,不會短缺了你任何東西,你喜歡吃什麽,大可告訴本宮,本宮讓禦膳房的人去做就是。”
花不語掃了一眼案幾上的糕點,鬼使神差地挑了一塊,往嘴裏咬了一口。
秦後見她吃了口蟹黃酥,自認為她妥協了,於是笑眯眯地道:“這蟹黃酥是禦膳房新研製出的糕點,味道好極了,你若喜歡,本宮讓人打包送去霽王府,當然,你日後想吃也可以派人來跟本宮,本宮定給你送過去。”
茶幾上的糕點共有五樣,唯獨這蟹黃酥沒有人動過,她不禁感到奇怪,拿起了一塊遞給到了秦後的麵前,勾唇笑道:“既然味道好,皇後娘娘不吃點嗎?”
蟹黃酥香氣濃鬱,秦後在聞到的時候,忍不住抿了抿唇,就在花不語以為她會接過去的時候,卻見她抬手推拒道:“霽王妃有心了,這糕點雖美味,奈何本宮對蟹黃過敏。”
聞言,花不語將蟹黃酥重新放回碟中,目光流連在幾盤點心之間,最後定眼在那盤蟹黃酥上,似乎察覺到什麽,幽聲道:“皇後娘娘既然過敏,為何還要端上來,你宮裏的人真該好好拖出去打一頓了,萬一你誤食了,可如何是好?”
秦後溫柔的目光落在蟹黃酥上,道:“陛下喜歡吃,本宮自然要隨時備著。”
花不語慢慢低下頭,重新拿起了方才被咬過的蟹黃酥,若有所思。
秦後見她隻看著那塊蟹黃酥,不再咬第二口,便以為她有顧慮,於是道:“你若是喜歡隻管吃,本宮再讓禦膳房的人做一碟就是。”
她將手裏的那塊放回了原來的位置,抬首之際,目光對上了秦後,意味深長地道:“有些東西吃多了反而對身體不好,皇後該勸勸皇上不宜多食,免得傷了龍體。”
秦後未上心,回之一笑,“霽王妃有心了,本宮知曉了。”
等了不知多久,殿外響起了尖銳的公鴨嗓音,“皇上駕到——”
隻見在一團宮饒擁簇下,晉德帝身著明黃色紋五爪龍的袍子大步跨入殿中,氣勢威嚴,身後的宮人都停在令外,隻有七院一人跟隨進來。
見此,秦後走上前幾步,福身道:“臣妾恭迎皇上。”
花不語本在乎這些煩饒禮節,但念著自己不想多惹麻煩,隻好學著秦後的動作,行了禮。
晉德帝托了托秦後的手將其扶起,同時掃了一眼殿中其餘人,道:“朕有話要與霽王妃,皇後叫這裏的人都退下吧。”
秦後點零頭,應聲道:“臣妾明白。”
她擺了擺手,將其餘人趕了出去,而她本人也抱起了孩子很快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中,隻剩下三人,花不語麵無表情地看著晉德帝,絲毫不畏懼的他的威嚴,冷聲道:“皇後娘娘已經與我了是皇上你召我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晉德帝坐在上座,臉色雖有些灰暗,卻目光如炬,如胸前的五爪龍發出危險的氣息,“霽王妃好大的本事,古來能有幾人死而複生,你怕是大晉立國以來的第一人吧。”
麵對晉德帝的挖苦,花不語不示弱,反唇譏笑道:“雷霆落地,六月飛雪,河壩決堤,這也是大晉立國以來的第一次吧。”
聞言,晉德帝額頭青筋崩起,怒目瞪向花不語,斥聲道:“你休要胡言,這與朕沒有關係,朕無愧於地,無愧於萬民,都是刁民起的謠言,惡意抹黑朕的聖明!”
花不語連連搖頭,這人隻怕是瘋了,她不過是道出了現實,這人就將自己與這些異象扯上了關係。
晉德帝仿佛入了魔怔,對著花不語嘶聲怒吼:“朕沒有錯,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麽要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