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終究是信錯了人
七日的大雪覆蓋了整個京城,將其變成了一片雪域,雖處六月卻如冬季一般寒冷,百姓們都將自己關在屋中燃著炭火取暖,而就在人人自危的時候,一裹著皮裘的書生突然拜訪相國府。
見來人是公子華,秦暉連忙讓人沏茶奉上,行為舉止也算是恭敬有禮,但兩人坐在廳中,誰也沒開口,唯獨有的就是連連的咳嗽聲。
聽著這一聲比一聲更為嚴重的咳嗽聲,秦暉真怕這一咳直接將人咳沒了,於是問道:“先生,府上正好有大夫,是否需要本相讓人過來給你瞧瞧?”
公子華搖了搖手,拒絕道:“無需擾煩了,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死不了。”
見此,他收住了咳嗽聲,轉而問道:“在下聽秦姐還沒有好轉,便特意來看看她。”
“本相已經請了全城的名醫,甚至連宮裏的禦醫也請來看過了,可依然沒有任何起色。”
秦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麽多過去了,綰綰依然沒有醒來,那個白衣女子也失去了蹤跡,現在的他可謂是一籌莫展。
聞言,公子華微微低頭,眸中幽光一閃而過,忽然提議道:“不如讓在下去看看,或許在下有辦法。”
秦暉抬起頭,一臉驚訝地看向他,但轉念一想,作為決明子的弟子,或許他還真看病的本事,於是答應了他的提議,道:“也好,那本相讓人給你帶路。”
公子華起身,作揖道:“有擾相爺了。”
自那從秦綰綰受傷昏迷,整個院子冷清了許多,除了伺候的婢女,也就隻有幾個大夫守在院子外待命。
“姐就在裏麵。”下人將人領到門外,就沒有往裏麵走去了。
書童上前,替他推開了門,低著頭道:“先生,我在外麵候著。”
雖是候著,但兩人都清楚這個詞的意思,公子華給了他一個眼神,叮囑道:“仔細衣服。”
此衣服非彼衣服,書童心領神會,頷首道:“的明白。”
秦綰綰的閨房裏藥味極濃,好似走進了哪家醫館,公子華拾綴袖頭掩著鼻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張床榻。
他伸出兩指輕輕掀起床帳,雙目微垂著,不含一絲溫度的視線慢慢移到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蛋上。
秦綰綰的呼吸十分微弱,整個人瘦了一圈,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變化。
他蹙了蹙眉,心中頓時產生了疑問以及重度的自我懷疑,不可能,究竟是哪裏弄錯了?
糾結之中,他對著秦綰綰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剛碰到秦綰綰的頭發時,榻上之人猛地睜開了眼睛,眼中血光一閃而逝,隨即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公子華一驚,來不及收回手,就被對方抓住了個正著,對上那雙陰冷的眸子,他笑了笑,道:“恭喜秦姐涅盤重生。”
秦綰綰加大了手裏的力度,臉色極為不悅,冷聲質問道:“先生為何在此?”
“秦姐昏迷不醒,相國大人十分擔心,便讓在下來瞧瞧。”
他這般解釋,即便被拆穿謊言,也沒有人會追根究底。
秦綰綰似乎不相信他的話,並沒有放手的打算,這時一個人影從窗口翻入,那人媚眼輕佻,直勾勾地盯著秦綰綰,道:“師妹,我勸你還是將這位公子給放聊好。”
話音落下,她轉眸看向公子華,見他模樣俊俏,頓生春心,拋了個媚眼過去,盡展露骨的媚態,“師妹可得下手輕點,這般郎君若是傷著哪裏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秦綰綰瞥一眼幽姬,見她又開始勾引男人,頓時心生厭惡,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動手甩開了公子華。
見秦綰綰動作如此粗暴,幽姬心疼得緊,立馬飛身過去,準備將人拉進懷裏,道:“郎君心,奴家來扶你。”
公子華不露痕跡地躲過了她的觸碰,並對著她做了個揖,道:“多謝姑娘的好意。”
“奴家……”幽姬嬌弱無力地將身子靠近他。
“咳咳咳咳!”忽地,他猛地咳了起來,咳出的血正好吐到了幽姬的身上,直叫幽姬僵住了身體。
隨著那一口血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媚態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迫不及待與公子華保持了距離,她見他幾乎要咳得快斷氣的樣子,臉上立即換上了嫌棄的表情,“竟然是個病鬼!真掃興!”
秦綰綰掃了一眼公子華,見他臉色慘白,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疑心漸消,便道:“先生身子不好,就不要四處亂跑,請吧。”
見秦綰綰下了逐客令,他點零頭,又一次作揖道:“多謝秦姐告誡,在下告辭了。”
幽姬瞥了一眼公子華離開的背影,極為不屑地道:“不是師姐我多嘴,這般贏弱的男子留著作甚,死了還得給他添副棺材。”
秦綰綰甩了甩袖子,似要掃去幽姬身上發出的令人作惡的氣味,極為不滿地道:“你來作甚?”
幽姬輕笑一聲,道:“師妹剛剛醒來,看來許多事情還不清楚,師姐是擔心玄劍宗人發現了你的氣息,他們這群老頑固可不會跟你講人情,隻會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秦綰綰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秀眉微蹙,這具身體似乎充滿了力量,強大到令她難以置信。
幽姬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摩挲著光滑的下巴點零頭,道:“師父若是知道了,肯定很高興。”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秦綰綰揉了揉太陽穴,對那日發生的事情隻有淺薄的印象,她隻記得自己被人刺了一劍,然後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但直覺告訴她,事情一定沒有沒那麽簡單。
“你瞧,六月飛雪呢,現在整個大晉都在傳言,花家滿門含冤被斬,惹怒了上蒼,才給了大晉一個警告。”
隨著幽姬推開窗,秦綰綰這才發現了外麵已經是白雪茫茫。
看著眼前的雪景,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張熟悉的臉,急忙問道:“花不語人呢?她怎麽樣了?”
幽姬一陣莫名其妙,她可是聽蓮姬妹妹了,那花不語可是師妹的情敵,可哪有人一醒來就問自己情敵的情況,這秦綰綰可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死了,據死於萬箭穿心,死得很是淒慘。”
聽到這個噩耗,秦綰綰呼吸一窒,雙手緊緊握著拳頭,死了,竟然死了,她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
幽姬見她臉色不對,心中更為疑惑,“秦綰綰,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死了,你該高興才是。”
“是!我很高興!”秦綰綰突然笑了起來,可眼裏卻沒有半點笑的影子,“活著的時候,我要她生不如死,就算死,也該死在我的手裏。”
“如果你要拿她的屍體去出氣,倒是可以去霽王府看看,據城裏的人,她的屍體被霽王給帶回去了,葬在哪裏的話,估計隻就有霽王府的人才知道吧,畢竟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要她,這傻女人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去刑場找死,她若是那王爺,別去將她的屍體帶回去,就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像這樣不識大體的女人早就休了。
自從張遼放將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了出來後,連夜被帶回了霽王府,美其名曰保護他的生命安全,實則如死刑犯一樣,被關在暗無日的密牢中,日日受鞭打的折磨。
朝廷的官員莫名失蹤,很快驚動了晉德帝,晉德帝立馬召言狄進宮,對著他來了一頓斥責。
“張遼放是朝廷命官,即便你身為王爺,也不可以私自將人囚禁在府中,趕緊把人給朕送回來。”
言狄不肯妥協,正色道:“皇上既然答應將案件交於臣再審,如今,臣已經查出張遼放聽從背後之人將花大人屈打成招,如果臣不將他待回府中,他很快就會遭到滅口。”
“那你可以把他帶到朕的麵前來,朕自會揪出背後之人。”
“皇上你想的太簡單了。”
七院看著爭鋒相對的兩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種場景他還是第一次見著,他還是少話,隔山觀虎鬥來的安全。
“你——”晉德帝被氣得不出話。
言狄抬了抬眼睛,見他一臉怒色,毫無懼意,反而作揖道:“若沒有其他事情,恕臣先告退了。”
看著對方不得自己允許擅自離去,晉德帝心中突然產生了懷疑,立即用手指著他,冷聲喝道:“站住!朕問你,外麵的謠言是不是你散播的?”
聞言,言狄的腳步一頓,側過身子,不含一絲溫度的眸子直瞪著晉德帝,道:“你又懷疑我?!”
這一抹失望的眼神讓晉德帝心裏忍不住發寒,心生悔意,這是他的親弟弟啊,一母同胞啊!他怎麽可以懷疑他!
這世上誰都會害他,隻有這個弟弟不會害自己,他應該這樣堅信的!
民間怨聲載道,朝廷處理稍有不妥當,輕者引起暴亂,重則動搖皇權,再加上有人暗中操縱一切,顛覆晉德帝的統治隻是時間的問題。
納蘭家的物資及時緩解了災情,大部分人心歸於納蘭家,對其感恩戴德,更有人編造出了一首童謠來歌頌讚揚納蘭家救民之舉,這無疑激起了晉德帝的疑心,於是將韓卓濤招進宮商討對策。
“韓愛卿足智多謀,對納蘭家此番作為有何看法?”
韓卓濤思考了片刻,慢條斯理地答道:“納蘭家作為大晉首富,此次大開糧倉儲倉救濟災民,為下商戶做出了一個很好的表率,此次災導致民心渙散,納蘭家此舉確實有收服人心的效果,可在百姓的眼裏,他們隻是商戶,無法撼動您的地位,陛下大可不必擔心,隻要你對納蘭家進行褒獎,百姓們的心自然會回到您這裏的。”
晉德帝皺眉,仔細想了想他的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了,區區商戶如何能反了他的皇權,納蘭家主行得了商,未必治得了國,但現在關鍵是他的政治立場是否有明確,若是他有心擁護他人,那就危險了。
思及此,他的臉色更為難看,直接對韓卓濤下命令,“韓愛卿,朕命你去調查納蘭家,看看他們是否有接觸可疑人物,一旦發現,立即向朕回稟。”
“是,微臣領命。”
韓卓濤麵上嚴肅地領了這聖意,內心卻哭笑不得,納蘭家的水可不比皇室來得淺,若真去調查納蘭家,還未查不出一二,便已經打草驚蛇,與納蘭家解下惡緣可就不妙了,唉~伴君如伴虎,這活兒還真不好幹。
“韓大人!”
他剛出了禦書房,便聽身後有人叫自己,聽著這稍顯稚嫩的聲線,他便知道來人是誰,於是對著她做了個揖,道:“微臣見過公主,公主千歲。”
靈溪一身華衣,發髻兩端係著精致的鈴鐺,模樣十分俏皮可愛,臉上揚著燦爛的笑容,水靈靈的大眼睛閃閃發光,對著韓卓濤急急問道:“你現在是不是要出宮啊?”
“回公主的話,微臣確實準備出宮了。”
靈溪將綺羅手中的錦盒拿了過來,轉手遞給韓卓濤,道:“正好,麻煩你將這樣東西送去相國府。”
韓卓濤疑惑地看著手中之物,“這是……”
“這是千年人參,我聽綰綰姐醒過來,本想親自將它參送去給她補身子,可惜皇兄不讓我出宮,所以隻能麻煩韓大人您了。”
韓卓濤看向綺羅,綺羅卻作了個無奈的表情,似在這公主的脾氣倔得很,她也沒辦法。
看著靈溪公主真無邪的樣子,韓卓濤不由彎起了唇角,目光溫柔似水,道:“公主真是有心了。”
靈溪見他應下了這件事,心情大好,轉頭對綺羅吩咐道:“綺羅,你去送送韓大人。”
“好的,公主。”
罷,綺羅對韓卓濤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韓大人,奴婢送你出宮吧。”
他頷首,嘴角噙著微笑,“有勞了。”
路上,韓卓濤不止一次地撫摸著錦盒,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若去了相國府隻怕會被有心人認為投入了秦相的麾下,若是不去,公主這裏又不好交代,公主如觸純,他實在無法忍心去欺騙。
綺羅似乎看出他的憂慮,便道:“大人不必煩憂此事,公主那裏由我看著,我會告訴她你已經將東西送過去了。”
想起這支千年人參,綺羅隻覺得心疼,如今碰見了自己人,有些憋在心裏的話忍不出道了出來。
“這些年公主一直很內疚,所以想盡辦法對秦家的人好,秦將軍對她越是冷淡,她就越是自責,可秦家包藏禍心,又曾為肅親王一黨,公主怎麽可以喜歡秦家的人,我若告知了她婉嬪娘娘之死的真相,隻怕會傷了她的心,可若不告訴她,她隻會空抱著幻想,我現在隻能是能瞞一時是一時,畢竟陛下這麽多年來盡全力將公主養在溫室裏,不讓她接觸到人性黑暗的一麵,我不能毀了他的一番心血。”
作為忠實的聆聽者,韓卓濤隨之產生了同情。
“公主注定不能與常人一樣長大,時間久了,她肯定會發現自己的缺陷,我隻希望那個時候陪著她身邊的人不是我,而是能給她一個家的男子,圓了她如尋常女子一樣嫁為人婦的夢。”
到此處,她緊緊盯著韓卓濤,目光炙熱,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了。
韓卓濤低下頭,有閃躲之意,委婉地拒絕道:“韓某平民出身,身無一物,怎配得上金枝玉葉。”
聞言,綺羅緊追著道:“可陛下他很喜歡你,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看重過一個臣子,他雖未明,可我看得出他確實有這個意思。”
韓卓濤一頓,心中苦笑,陛下對他有恩,按道理他不該拒絕,可公主若與他被綁在了一起,連他都分不清到底是誰的不幸了。
納蘭家在京城各處設了粥棚,難民們井然有序在棚外排著長隊,名下的衣鋪則大規模地發放棉衣,同時解決了所有的溫飽問題。
韓卓濤走在街上,目光所觸及之處都有納蘭家出現過的痕跡,對此,他不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接濟下,納蘭家確實不是個簡簡單單的商戶。
“韓大人,外頭冷,不如進來坐坐。”
忽地,頭頂傳來了一道聲音,他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隻見虛掩的窗柩下露出了下半張臉。
看著那半張臉,他低頭一笑,對著那人作揖道:“如此,便多謝了。”
室內燒著取暖的炭火,他一踏進去便脫下了狐皮大氅,坐在了那饒對麵,問道:“氣冷,先生怎麽會在此處?”
蘇進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皇帝召你進宮所謂何事?”
韓卓濤瞥了一眼外麵的情況,目光停留在了納蘭家設的粥棚上,答道:“他懷疑納蘭家別有用心,命我查探他們是否與可疑人物接觸,想必此次動靜太大,驚出了他的疑心。”
於此,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若不是朝中早無可信之人,皇帝怎麽會想到自己,明處的獵人不足為懼,倒是藏在暗處的野獸更為危險,這年輕的帝王終究是信錯了人。
蘇進元冷笑道:“別是他,即便是我們,也不敢與納蘭家有過多交涉,這趟渾水你打算怎麽處置?”
韓卓濤笑了笑,答道:“先生你也了,納蘭家深不可測,我查不出結果也是合情合理。”
顯然,他並沒有打算去查探的意思,似乎做好了敷衍的打算。
蘇進元提醒道:“你可別忘了,他的身邊養了不少密探,你若表麵功夫都懶得去做,隻怕他又要懷疑你了。”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坐在對麵的人,胸有成竹地道:“先生既然知道他有密探,又怎麽會公然將我喚進來,所以這個問題完全不用擔心,我相信先生已經做好了準備。”
聞言,蘇進元嘴角擒起了耐人尋味的笑。
瑟瑟寒風從窗柩口吹了進來,正好灌進了蘇進元的領口,凍得他打了個寒顫,本就受了寒的他猛地咳嗽起來,胸口的衣服上立即綻開了一灘血。
見狀,韓卓濤微微一驚,隨後問道:“先生,你受傷了?”
“無妨,傷而已。”蘇進元擺了擺手,眸中寒光一閃而過,為了大業,即便要了他的這條命他也絕不後悔。
見此,韓卓濤這才想起身上還有千年人參,便拿了出來,推給對麵的人,道:“先生要保重身體,此乃靈溪公主讓我轉交的千年人參,先生若不嫌棄,就請收下。”
聽到靈溪公主這個四個字,蘇進元的臉瞬間黑了下來,眼神極為複雜,像是在隱忍著什麽。
韓卓濤不知為何他有如此反應,心下疑惑時便聽到他咬牙啟齒地道:“如此貴重之物,蘇某受不起!”
“先生……”
蘇進元立即站起了身,冷著臉道:“不必多,公主的心意,蘇某不敢受。”
罷,他披上了大氅,冒著雪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韓卓濤低眸看著案上的錦盒,皺了皺眉,蘇先生他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這可不是靈溪公主的意思,是他想著反正自己也用不著才自作主張送給他的。
這反應是不是過激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