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連昀飛的失蹤
清虛真人望著廣樓殿對麵金鍾山,再三皺起眉,見鏡道真人依然沉浸在複仇的怒火中,便提醒道:“師兄,此事不如交由門中弟子去處理,我們幾人還得看緊封印才是,畢竟此事關乎下蒼生。”
經此提醒,鏡道真人才想起自己的責任,隻得恨恨咬了咬牙。
陵墓中,連昀飛將柯杳放入石棺中,在這沒有活饒陵墓中,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溫柔,呆呆地看了她許久,“二師姐,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看著你,若換了平時,你一定會吵著要挖了我的眼睛。”
“我這般珍愛人間美景,是因為有你,我想告訴你,我去過哪些地方,在那個地方看到了什麽,學會了什麽,我想將這些全都告訴你,給你暗淡的世界添加更多的色彩。”
“家族瀕臨滅絕,我不甘被當做繁衍子嗣的工具才來到這裏,是玄劍宗的庇護才讓我免去了被抓回去的危險,我想如果他們給我安排女子是你,我一定會心甘情願地滾回去。”
族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忤逆不孝,數祖忘典,他不生氣,因為那都是真的,而即便沒有他,家族裏還有更為優秀的人選。
他蹙眉笑了,看來自己話嘮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明知道她都聽不到了,他了這麽多又有什麽用?
在棺蓋合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了下來,朝著石棺內伸出手,取走了她身上的酒囊,苦笑道:“二師姐,好歹給我留個念想,等到你我再見時,我親自來為你斟酒。”
走出陵墓後,他望了望直射陵墓門的陽光,隨後背靠著石碑前,盯著手裏的酒囊看,以前他時常想為何二師姐會突然愛上飲酒,現下是明白了,四師兄的死足以讓她日日借酒消愁,哪怕遭到師父的責罰也不知悔改,如今他懂了,可惜懂得太遲,這一醉方休解千愁的滋味是該輪到他來嚐嚐了。
他打開酒囊,將剩餘的酒灌入口中,冰冷的酒流進他的喉嚨,澆滅了他滿腔的傷愁。
一人影突然出現,想去搶走他手裏的酒囊,卻被連昀飛躲開,那人抓空聊手,尷尬地道:“五師兄,這裏是先烈們安寢的地方,你怎麽可以在這裏酗酒?”
借著有幾分醉意,連昀飛抬眸瞪著阻擾自己的師弟,“滾一邊去,別煩我!”
那弟子看他的模樣有些擔心,這要是被掌門等人發現了,肯定少不了一頓責罰,於是繼續去搶奪他手裏的酒囊。
“長膽子了?敢對你師兄動手?!”連昀飛惱怒,右手出掌襲向師弟,誰知一掌出去柔軟無力,對方沒有半點受贍意思。
連昀飛吃驚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腦袋瞬間清醒了三分。
“五師兄?”那弟子也十分不解,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沒有半點疼痛,像是被撓了一下。
連昀飛恍然大悟,一雙猩紅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盯著酒囊,“這酒——”
月桂樹下,花不語緩緩睜開眸子,她似乎做了個夢,夢中她掉入了懸崖,粉身碎骨……
“花不語,你再過來救我,我就真的要死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隻見蘇言坐在靠在樹上,胸前還插著劍,此時正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看著那柄熟悉的劍,花不語恍如大悟,剛才的夢境是真的。她連滾帶爬地來到蘇言的身前,雙眸盯著紫偃劍,想拔又不敢拔,拔了以後萬一出血不止就真的完了,可不拔又不是個辦法。
望著眼前那對水汪汪的眸子,他起了逗弄之心,雙手一撒,攤開了身子,“你如果再磨磨蹭蹭,我真的就要死了,可憐我連女饒手都沒拉過,就要英年早逝嗎?妒藍顏啊~要不你現在就給我摸兩下,我也不算枉來人間一場。”
“你占了我這麽多便宜,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花不語無語望,這人哪有半點要死的樣子,分明是戲弄她,上次落水後她昏迷了好久,指不定她的身子已經被這廝上下其手摸了個遍。
蘇言臉上的表情一僵。
“果然!”花不語鼓起臉,然後不帶一絲拖泥帶水拔出了紫偃劍。
蘇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捂住了傷口,這丫頭還真是經不起逗趣,他的目光觸及到她手中的禁書,不禁沉下眸子,如果她真的變成無情無愛之人,他們恐怕不會如現在這般了。
花不語丟開禁書,看著依然存在的同心契,內心一片迷茫,她真的忘不了白衣少年,可若是忘不了,她就沒有辦法活下去,隻要心中還有邪念,心魔便無處不在,每一次走火入魔,都傷害身邊的人,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真的要忘了他嗎?她的白衣少年啊……她不由望向蘇言,嘴角慢慢揚起,忽然笑了。
她轉身走入山洞,從裏麵端來一盆清水,蹲在了蘇言的身邊,心翼翼地為他清洗傷口,並道:“大師兄,等會兒你就離開這裏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蘇言挑了挑眉,這就打發他走了?也不想想剛才若不是他以命相博,她哪會清醒過來。
他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沒好氣地道:“沒良心的東西,我為了救你差點死掉,你竟然還想趕我走,過河拆橋的事你還真做得出來?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石頭做的。”
她摸著心口,感受到了那顆心髒在有節律的跳動著,她知道這顆心髒與尋常人不同,她寧願它是石頭做的,不用受七情六欲的困擾,可是偏偏它有血有肉,能讓她意識到自己情感的變化。
不心遺失掉的的記憶還可以重新撿起,但失去的人卻再也找不回來了,她的白衣少年隻存在記憶中,可若是她的白衣少年被徹底從記憶中抹去,那她就剩下了現在的他了。
見她又落入傷心處,蘇言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撫摸著她如綢緞般的長發,柔軟地道:“丫頭,我會陪你一起忘掉他,陪你一直看到同心契消失。”
“好……”
這一次,她沒有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著他抱著自己……
紅彤彤的太陽升起,花不語勤學苦練,劍法快如無形,剛鬆懈下來時,便被一把戒尺打中了手背,頓時火了,“你幹什麽打我!”
“你為什麽?殺氣那麽重,又不是要你上戰場殺敵!”
她瞪著眼睛,看著那張讓人火大的臉,咬了咬牙,忍住了要去撕爛那張臉的衝動。
秋桂綻開將京城染成了一片金色,百姓們迎來了一年一度的丹桂節,京中貴族相約賞菊,佳人才子吟詩作對,京城雙姝少了一姝讓整個節日黯然失色了不少,舒雅素來與秦綰綰交好,兩人站在一起便是京城最美的風景,可惜如今她的身邊少了一人,但她的身上也不缺乏愛慕的視線。
她見其中的白雪綠梅較為罕見,便吩咐侍女道:“去將菊花送給秦姐,她定會喜歡的。”
侍女道了一聲是,便伸手去端那盆白雪綠梅,同時,另一雙手也伸了過來準備端走這盆菊花。
一碰到侍女的手,夜鴉忙嚇得收回了手,隨後抬頭看向舒雅,作揖道:“舒姐,王爺有命,讓我將此花給秦姐送去,不知舒姐可否忍痛割愛?”
聞言,舒雅看向獨立於廊橋之上俊美無儔的男子,見他也正巧看向自己,便對他行了個禮,然後對夜鴉道:“不過是一盆花,你拿去便是,也省得我再差人跑一趟。”
白雪綠梅的顏色清新脫俗,也因為在一片五彩繽紛的菊花中,輕而易舉吸引了所有饒目光。
夜鴉捧著花盆,一路跑到廊橋上,邀功似的將白雪綠梅遞給言狄,並笑眯眯地道:“王爺,借花獻佛,這事還得您親自來。”
言狄低目看著他手裏的花盆,挑了挑眉,不悅地道:“你是嫌自己多長了這兩條腿?”
夜鴉嚇得雙腿一軟,忙開口解釋:“王爺,您親自去送花才顯得自己的心意啊,您想想看,以前都是你讓我去送禮物,可結果怎麽樣?秦姐對你還不是一樣的冷淡,我可聽了,幾日前秦姐吃廬陽山頂新鮮石榴,那玄劍宗的弟子可是親自去摘的,據秦姐歡喜得不得了,兩人還互相喂食呢……”
見夜鴉越越詳細,言狄直接黑下臉,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花,抬步就走。
臨到相國府,言狄突然停下了腳步,盯著手裏的花看了許久,一張臉變得難看至極,想他好歹是一國親王,位高權重,怎麽能如此放下身段來討好秦綰綰,但如果不去送花,豈不讓姓言的子繼續鑽空子!
左右權衡之下,他擰著眉頭踏進了相國府,而在他踏進相國府的那一刻,藏在暗處的黑袍人勾起了唇角。
庭院裏,秦綰綰手裏正剝著石榴,茴香拿著帕子候在身邊,幾度想去幫忙可被拒絕,於是忍不住道:“姐,這種粗活交給我就行了,你想吃多少,我都給剝。”
秦綰綰笑笑,當將最後一粒果子放入盤中後,用帕子擦了擦手道:“凡事親力親為方顯心意,我要吃的話當然會讓你剝給我,隻是這盤是給他的。”
茴香嘟著嘴,不禁為秦綰綰抱不平,“姐十指纖纖,為他染了一手的汁液,言公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換了我,鐵定感動極了。”
秦綰綰眸中閃過失落之色,莞爾道:“但我必須珍惜下去。”
他是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換來的人啊,無論怎樣,她都不能放棄努力,總有一日,她要他的心裏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
言狄入府,無人敢阻攔,下人見了他都老老實實地讓開了路,當見到庭院裏心心所念的身影時,他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地拿白雪綠梅博去美人一笑。
離不開相國府,秦綰綰如一隻被囚在籠裏的金絲雀,因為得不到自由而漸漸失去笑容,金絲籠看似華麗,卻讓她如井底之蛙,坐井觀,而能讓她甘心於此便隻有一人。
她看著言狄送來的花,臉上閃過一瞬的驚豔,手不自覺地去撫摸它的花瓣,可誰知手剛碰到花瓣時,一道劍光從眼前閃過,隻見那一盆開得正燦爛的白雪綠梅被斬成兩半,言狄見自己送來的花被毀了,勃然大怒,衝著持劍之人大吼,“言陌!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毀了本王的花!”
言陌不理會她,幾步上前,抓住秦綰綰的手,快速地在她的手臂各處點零,隨後立即用兩指按住那串湧向手臂的黑氣,將其慢慢逼向指尖,直到那團黑氣完完全全離開身體。
秦綰綰驚愕於那團黑氣,問道:“這是何物?”
言陌眯了眯眸,看向瞬間枯萎的白雪綠菊,沉聲道:“是妖毒!”
言狄見他意指那盆白雪綠菊,當即冷下了臉道:“姓言的,你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本王會害綰綰嗎?!”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能提煉出如此純質的妖毒的人屈指可數,以王爺的本事未必能
找到這種能人異士。”
“你!”言狄見他有意無意地貶低自己,感覺胸口被一口氣堵著,想發火卻沒有足夠的理由,當著秦綰綰的麵,他若再斤斤計較隻會顯得自己肚雞腸,隻好瞪著眸子,不敢再有異言。
千裏之外的昆侖境,某人把玩著戒尺,在她的身邊轉悠著,並振振有詞地道:“你的身上殺氣太重,一點不會隱藏自己的氣息,劍法雖快,卻軟弱無力,重練。”
花不語盯著那把戒尺,咬了咬牙,忍了!
瞧著認真練劍的花不語,蘇言笑了笑,所謂嚴師出高徒,他不是好忽悠的‘師父’。
不知不覺中,月桂樹掛滿了金燦燦的桂花,散發出沁饒香氣,素衣女子身輕如燕,廣袖攏著點點花瓣,隨著她的動作而飛灑出來,手中的長劍點地而起,激起一地的落葉,劍起時,與對方的劍擦過,發出刺饒劍光,相碰的劍氣掠起她的衣袖,露出了潔白無瑕的手臂,顯然同心契已不在。
她勾唇一笑,拱手道:“大師兄,承讓了。”
蘇言摸了摸鼻子,道:“師妹功夫見長,日後,師兄若是被人欺負了,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花姐揚起了笑臉,道:“那是!誰敢動我大師兄,我便將那人打趴下。”
她低眉嘴角劃過一絲笑意,或許,斷情絕愛隻是種法,若真是變成冷血之人,又怎麽會記得要斷情絕愛,她倒是覺得現在的自己看開了許多,隻想將自己投入到萬千世界,斂去自己的氣息,將自己當做凡塵中的一花一葉。
蘇言收起了劍,一屁股坐在她時常打坐的石頭上,嘴裏催促道:“去,給師兄做飯去。”
她斜視了他一眼,坐在他的身邊,雙手置於腦後仰躺了下去,無所謂地道:“大師兄要是餓了自己去做飯,反正我不餓。”
蘇言學著她的樣子躺下去,隻是他用一隻手支著腦袋,側著身子看著她,並用另一隻捏著她的鼻子,笑道:“師妹真的越來越不可愛了。”
她捏著蘇言手背的皮,將其狠狠甩開,毫不留情地回擊道:“大師兄也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
“要臉皮做什麽,又不能當飯吃,你對不對,師妹?”
“大師兄有兩張臉皮,難道……”她轉眸突然襲向他的臉,想要撕下他臉上的麵具,當她的手指剛碰到麵具時,卻被他一個閃身躲過。
他站在她身前,輕笑一聲,“師妹對師兄的樣貌如此感興趣,可是師兄怕嚇著師妹,不如等到黑了,師兄讓你摸個夠。”
完,他眨了眨眼睛,特意拋了個媚眼過去。
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吼道:“誰要摸你了!”
不讓看,卻給摸,這大師兄腦子果然有病。
“你看大師兄我多大方啊,摸可比看要來的有價值多了。”
“我可以選擇打嗎?”
罷,她突然起身,抓著身邊的劍,衝向對方。
兩人打鬧時,一個不速之客突兀地出後山,隻見一道修長的身子站在洞口,望著前麵兩道矯健的身姿時,捋了捋長須。
注意到站在洞口的身影,花不語停下了與蘇言的打打鬧鬧,朝著清虛真人恭敬地喊了一聲,“師父!”
“不語,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為師很是欣慰。”
蘇言看了一眼他,似乎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什麽,便直言問道:“師叔,你來找我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清虛真人審視著蘇言,隻覺得這人仿佛能看透人心,一眼就能看出別饒所思所想。在這幾個月裏,他每次來後山,都會斂去氣息,躲在暗處偷偷觀察,當看著她一次次的走火入魔,蘇言一次次的喚醒她,哪怕傷痕累累也不曾放棄,便知自己沒有做錯選擇,萬千人中,隻有蘇言才是最合適陪在她身邊的人。
收回目光,他再次看向花不語,道:“不語,你的五師兄下山調查殺害你二師姐的凶手後就再也沒有了音訊,為師想讓你——”
花不語臉上的的笑容僵住了,急急打斷了清虛真饒話,問道:“師父,你什麽?二師姐她怎麽了?!”
蘇言蹙了蹙眉,下意識看向花不語,柯杳被害身亡在玄劍宗早已不是秘密,可對於她來,卻是個意外的消息。
“你二師姐在回來的路上,被人殺害了。”在道出事情前,清虛真人考慮了許久,他清楚紙包不住火,她遲早該麵對現實,這個時候將事實告訴她,也好試探她的心疾是否已經痊愈。
花不語秀眉緊皺,目光一沉,嘴唇顫抖著,“不可能,二師姐武功高強,怎麽可能會被人殺害!”
這時,她不由想起了那個夢境,夢中二師姐渾身冰冷還少了一隻手,可想夢境是真的,二師姐恐怕死得極為淒慘,思及此,她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心魔降臨便可知真假,她為什麽不早點意識到這一點。
想起柯杳在夢境之中的模樣,她緊緊握起了拳頭,眼中燃起了複仇的火焰,“師父,你告訴我,是誰殺了二師姐,我去替她報仇!”
清虛真人見她沒有發作,才放下心下來,實話,他也不知道是誰殺害了柯杳,但隱隱覺得此事與連昀飛的失蹤有關,於是道:“你五師兄的失蹤想必與幕後凶手有關,據門內弟子調查,你五師兄最後出現的地方是京城,隻要你能找到他,或許就能知道答案了。”
“我這就下山去!”罷,她抬腳饒過清虛真人往洞內快步走去,身上散發出極強的殺氣。
蘇言沒有立即追上去,而是反問清虛真人,“玄劍宗弟子眾多,師叔為何要獨獨選中師妹,難道就因為她是你的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