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開誠布公
陸沉聿天生一張冷漠高傲的厭世臉,貴氣歸貴氣,但總有種高高在上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
他身上明顯帶著酒氣,但一雙眼睛澄澈透亮,帶一點天然的冷冽感。
唐言希兩指一伸,直接就戳瞎了他的雙眼!
血流滿麵,淚流不止!
——當然,這樣美好的畫麵隻能存在於她的想象之中。
陸沉聿並不知道自己前妻腦子裏閃過的血腥畫麵,他突然站起身,而唐言希則是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唐言希的情緒漸漸從琴聲中恢複,朝他挑了下眉頭。
陸沉聿握著她的手腕,不輕不重,深邃黑眸裏,似有萬千情緒翻湧,最後沉寂於寒潭深處。
他聲音低啞,似古井無波,又似藏了難言情緒:“我們談談。”
唐言希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不置可否地輕輕點頭。
是該好好談談的。
從這男人從清音寺回來,態度明顯變化開始。
他們早就該好好談談的。
否則,像現在這樣,她不清不楚地被拘在他的紅葉別墅,外界還以為是她母憑子貴癡心妄想呢。
母憑子貴?
嗬,狗男人想父憑子貴還差不多!
陸沉聿帶她上了三樓。
紅葉別墅占地相當廣,但唐言希最熟悉的隻有母親的病房和她自己睡的臥室。
三樓基本沒怎麽上去過。
聽到陸沉聿低沉的聲音道了句“開啟工作室”時,她還以為他是在和誰說話。
直到聽到沒有感情的電子音:“是的,主人。”
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的工作室,應該是完全ai智能化的。
因為陸家別墅本身也有不少ai智能家居,唐言希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直到她看到三樓的牆壁像機關暗室般緩緩滑動,最後將一個上百平的房間呈現在她眼前。
這個房間有種電競比賽的風格,充斥著神秘炫目的黑色調,以及充滿質感的金屬元素。
正中間是一座巨大的工作台,六塊巨大的曲麵顯示屏相當奪人眼球。
這樣的場景,讓唐言希眼裏閃動了異樣的光彩,像一瞬間點綴了日月星辰,明亮,驚喜。
陸沉聿依舊牽著她,一起坐到了工作台前。
唐言希大概知道他要說些什麽了。
她的手指感受著工作台圓滑的曲線和厚重微涼的質感,就聽到他在她耳邊說:
“我一直沒有親口告訴你——沒有人可以設計強迫我,去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
這個一直,包括了前世今生。
陸沉聿一直知道,唐言希就是他的徒弟tt。
那時候,他的生活滿目瘡痍,一片灰暗。
忙著繼承鎏韻集團,忙著處理各種內憂外患,日子過得兵荒馬亂。
而那時候,除了陸家強壓在他身上的責任,他也有自己的創業與投資。
包括如今日進鬥金的遊戲公司mg,包括他當初在互聯網行業圈下屬於他的版圖,也包括他隨手搭建的ghost平台。
對當時的他而言,陸家,是不容推辭的責任;
而互聯網行業版圖,不過是他的興趣,他的夢想而已。
不論是肩上的責任,還是對夢想的追逐,都壓得他喘不過氣。
以至於最忙的時候,他一連幾個月,隻能在飛機和車上休息。
那時的他,想過放棄。
或者說,將夢想暫時擱置。
也是在那個時候,最強大的黑客ghost遇上了一隻死纏爛打的編程菜鳥。
那時候,他三次元忙得不可開交,哪裏會有什麽閑心去教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但偏偏那人,臭不要臉,纏人的工夫讓人汗顏。
於是,他給她布置了各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目的隻是打發走她,讓她沒有時間再糾纏而已。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個在他眼中除了臉皮外沒什麽優點可言的菜鳥,一次又一次,挑戰不可能,完成了他的要求。
一次又一次的刮目相看之後,陸沉聿特意去查了tt這個賬號背後的主人。
看起來,隻是很平凡的一個女生。
除長相出色外,各方麵的能力,丟在人群中,陸沉聿絕對不會多看一眼。
然而,即便這樣平凡的小人物,卻也能拚著一股勁,完成他的各種刁難。
那時候的陸沉聿,其實並沒有因此而有多欽佩唐言希。
他隻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人類這種生物,所具備的強大潛能。
從她身上,他獲取到了一種名叫“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的力量。
大概就是那時的一念之差,陸沉聿既沒有推卸責任,也沒有放棄或擱置夢想。
而是用頑強的毅力,激發無限潛能,熬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
事實證明,還好他沒有擱置夢想。
互聯網行業的變化太過迅速了。
但凡當初的他擱置了夢想,就不會有今天的mg,不會有他現在擁有的,獨屬於他的互聯網行業版圖。
也正因為這點,死纏爛打毅力非凡的tt,成了ghost唯一的徒弟。
陸沉聿一直都知道tt背後是唐言希。
雖然沒有刻意主動麵基,但他知道她的音容相貌。
大概也是因此,才會在她遇難的時候,伸手拉了一把。
又出於一種,當時的他都沒有明確的心理,以一種被迫的姿態,將她娶回了陸家……
三次元和二次元之間差距不小。
網絡就像一層濾鏡,無形中美化了他的tt。
結婚後,陸沉聿覺得這女人和那些迷戀他的其他女人沒多大區別。
漂亮的臉蛋,溫柔體貼的性格,乏善可陳。
他覺得無所謂。
沒有特別喜歡,也無多少抗拒。
男女之情,於他而言,本身就沒多大意義。
男人眼裏,最重要的永遠是事業。
那種攀頂巔峰睥睨天下的成就感,遠比男女之情更讓他愉悅,渴望。
直到她要離婚,那些原本能帶給他成就感的kpi、利潤率,好像全被蒙上一層陰影,失去了色彩。
它們,不再能帶給他快樂;
而那個要離開他的女人,卻牽動著他的心神,讓他感到煩躁不已。
他後知後覺知道了。
人,終歸是感性動物。
隔絕了感情,再多的物質與虛榮,都沒有任何意義。
而所謂的理智,不過是感情在時,無所畏懼的偽裝。
當感情遠去,人的理智,終歸是要破碎。
此時此刻。
他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
他想告訴她——
他喜歡她,在意她,不是因為救命之恩,也不是因為她肚子裏的陸子清。
而是在三次元裏相遇的最初,自己沒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唐言希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告白的意思。
她看著他,眼神平靜,無動於衷。
陸沉聿的心髒微微緊縮,他甚至有種,抬手遮住她這雙冷漠眼睛的衝動。
但他沒有。
男人眼瞼微垂,眸色深深,他低沉的嗓音,回答了她昨晚惡意戲謔的“玩笑”:
“我不是會為了救命之恩而付出真心的人,我相信,你也不是。”
唐言希當然不是。
前世救她的沈淩洲,並沒有得到她一絲一毫的愛意。
隻有感激。
甚至到最後,她還對沈淩洲滋生出猜忌與懷疑。
她昨晚說那番話,隻是為了傷害陸沉聿而已,並不代表她的真實想法。
顯然,經曆過一整天沉思反省的陸沉聿,也想清楚了這點。
他先和她說清楚了這點。
接下來,是前世的火災。
也是唐言希昨晚,親口說出的火災。
這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卻又沒有開誠布公的秘密。
陸沉聿沒有追問她,昨晚所說的火災,到底發生在哪裏。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工作台冰冷的台麵上摩挲,低沉清冷的嗓音,主動說起了自己在清音寺的經曆。
他當然沒有刻意賣慘,將自己的悲慘境遇說出來。
隻是說了那場如夢似幻的“夢境”。
細說了他在夢境中,從唐言希的視角所經曆的一切。
當然,這一切,隻到火災處便終止了。
陸沉聿看著唐言希的眼睛,他相當坦誠:“我知道,火災過後,你沒有死。”
他說的一切,確實在唐言希心口泛起了波瀾。
但也並沒有特別意外。
她看得出陸沉聿眼裏的真誠,也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但早就決心要死遁,她並沒有要分享自己重生經曆給他的想法。
唐言希輕笑了聲,神態相當輕鬆:“不,我死在了那場火災。”
陸沉聿狠狠皺眉,他不信:“你昨晚說,經曆火災的時候,是沈淩洲將你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這段話,僅僅隻是說出來,陸沉聿心口也是澀澀的。
但唐言希像看不出他的酸澀,她眉眼彎彎,笑容似乎帶了股惡劣的暢快:“你聽不出來嗎?我那樣說,隻是為了打擊你而已。”
這一句,又將陸沉聿的心髒狠狠撞了一下。
男人瞳孔微縮,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從她嘴裏親口說出,無所顧忌說出傷人的話,又是另一回事。
陸沉聿喉口堵了濕棉花般,眼神依舊固執。
他不信!
不信她死在火災中!
唐言希是想為即將到來的死遁做鋪墊,讓他以為今生的自己也死在火災中,是命運不可違背的力量。
她又笑著,輕描淡寫的樣子:“信不信隨你。隻不過,我的‘夢境’並沒有終結在那場火災。”
“我在死後,還看到了——你的救命恩人醒來,你和她雙宿雙棲,幸福美滿;而我這個亡妻,很快被遺忘;我的兒子,被後媽虐待……”
這些話,當然是唐言希編的。
但從嘴裏說出來,依舊讓她的心髒切實地疼了起來。
她沒有死在那場火災。
但最後的結果,不見得比死在火災中好了多少——
被關進精神病院的生活,她全不記得。
但想也知道,那將是如何的沒有尊嚴,恐怕比死還令人難受……
而陸子清呢?他最珍視的母親成了瘋子,小小年紀的他,不得不承受他那個年紀不該有的痛苦……
陸沉聿原本是不相信唐言希的這番說辭。
但他看到了,她清澈眼眸中,閃動的悲傷。
這個樂觀積極的女孩,甚少在人前悲傷。
也是因此,僅僅從她眼裏流露出的丁點傷感,都能像鋪天蓋地的網,攥住陸沉聿的心髒,收縮,疼痛,掙紮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