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史家

  正午時分,山麓野寨上空泛起陣陣濃煙,土壘傾倒,竹屋十不存一,一具具山民的屍體被拋在寨外草地上焚燒,其間依稀可聞稚童婦人的啜泣之聲。


  “快,快!全帥一早便有叮囑,此地與世隔絕,又多蛇蟲障氣,屍體不可久留,以免生了瘟病。”


  一旗頭立於寨門之上大喊,催促甲士加快動作。


  而寨內,李壇圍木杆而立,杆上有一獸皮旗幟,似是山民圖騰。


  “刃!”


  一力士抬刀砍倒木杆,獸皮旗倒入血泥,浸染赤紅,格外顯眼。


  不多時,一將來報:“稟虞候,我軍隻十餘人受了輕傷。”


  “山蠻呢?”


  “死傷兩百餘,其餘的全是婦孺。”將領即答。


  “就地起牢,全數關押。沿寨搜索逃跑者,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是。”


  李壇經此一役似乎也有了些許變化,以前的他總會幻想自己第一次領兵會是何等場景,但說實話他現在的感覺不是很好,許是這滿場狼籍,亦或是初起嗜血後的冷靜。他很難感同如今全績的心境,真當是殺的人多了就麻木了嗎?

  話分兩頭,在寨門外的一處密林中蟄伏著三五精壯山蠻,他們皆配弓矛,腰間還係著今日打獵的收獲,誰承想歸家之時,寨園已成了這般。


  “啊!”


  其中一山蠻雙目充血,很明顯已經憤怒到極點,隻因方才他兄弟與父親的屍體被這群外來的鐵甲士拋到了火坑之中。


  “阿赤冷靜些!我們不是這些人的對手。”為首的山蠻用特有的語言製止這個叫阿赤的山蠻,他一家幾兄弟全都戰亡,他的怒火不比阿赤低,但他已經清楚認識到了這群人的實力,單憑已方數人與找死無異。


  “十四哥,他們殺了我阿爹和兄弟,阿母和燕兒還在寨中,如此等下去倒不如與他們拚了。”阿赤咬牙切齒的回應,若放在平時他會對十四這個山寨第一勇士言聽計從,但現在這種情況任誰來也做不到心平氣和。


  十四死死摁住阿赤的頭顱,目不轉睛的盯著被未知者占領的家園,恐懼是必然的,自他出生伊始便未接觸過外來人員,島上的與世隔絕促使了他們原始的生活環境,但家國被破,仇恨已經完全掩蓋了恐懼:“阿赤,我和你一樣,你知道嗎?但現在情況不明,他們有多少人我們都不知道,打獵還要摸清獵物的數量,獵物的巢穴,不是嗎?”


  “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


  “不是,當然不是,我們先去查清這些人的動向,以及他們從什麽地方登船,這麽多的數量想必會有人感興趣的。”十四強行拉扯阿赤離開了草從……


  同日,山寨之戰的結果同樣傳到了楊妙真的耳中,楊妙真即令李壇原地紮營,又派了五百甲士前去援駐。


  是夜,海邊營大營外圍,十四一眾也跟隨快馬摸了過來,隱於夜色之中。


  “十四,這群家夥到底是什麽人?”一跟相隨,心態漸平,一眾人所見越發驚心,對付這鐵甲與那稚童搏黑能何異?


  “不知道。”十四望著如山嶽一般巨船,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現在該怎麽辦?”阿赤心頭有些後悔,早知白日就衝出去,拚盡全力殺他一二鐵甲,如今見的越多,越知己方渺小,再等下去他都提不起木矛了。


  “去南方找他們,也許他們可以與這些人對拚。”十四鄭重做了一個決定。


  “他們?他們可是野獸啊。”阿赤心有餘悸的回想道。


  “那能怎麽辦?走!”十四義無反顧的起身,幾人紛紛相隨……


  再話彭湖嶼,楊妙真離島之後,全績安排一眾甲士為島民修繕房屋,又在海灣建了幾所船港,其間獲得了眾海商的大力支持,因為這些商賈都明白,琉求一開,彭湖嶼便是中轉地,他們隻有下了本錢,日後才能賺的盆滿缽滿。


  是日,福建茶鹽使史彌忠登島,給全績帶來了一個消息。


  “什麽?史相病逝了!”全績看著手中文卷,一時有些唏噓,十餘年通天權柄的史彌遠在阿育王寺的禪房中病逝了,這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唉,人如紙,亦是燭,遇火化灰。”史彌忠麵上並無過多的悲哀,到了他這把年紀,生死是在朝夕,一個握著無上權力的人,一個握著無上權力的老人突然一朝讓其歸閑,能想通還則罷了,但這又談何容易?多半心中苦悶而不能自解吧。


  “官家做何安排?”全績也沒說過多撫慰之言,史彌遠之死正是他與趙昀樂見的。


  “追封衛王,諡號忠獻。”


  “忠獻?”全績瞬間明白了趙官家的用心,朝廷南渡以來諡號忠獻的人不多,也就當年江寧的秦會之,這個諡號可謂寓意深長。


  “正是,全帥,老夫……”史彌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史彌遠倒台,牽連之人甚廣,直至今日仍有史黨殘餘被士人檢舉,而史彌忠之子史嵩之是史家近年來的希望,史彌遠大力將其培養,所費的心力財力不在少數,可算是史黨的核心人物,故而趙官家近年來一直對史嵩之持擱置態度,史彌忠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


  “世伯有話不妨直言。”全績何許人也,他當然聽出了史彌忠的後話,但全績卻佯裝不明,史嵩之的身份很尷尬,他既是沂王府幕僚,又是現存史黨核心,全績外事還處理不完,那有心思趟這渾水。


  “也無大事,子由多日未見冶功,心中思念,特讓老夫帶來書信問寒。”史彌忠知道全績在裝傻,但他又不得不提,如今滿朝上下避史家不及,敢在官家麵前說話,有資格在官家麵前說話的唯全績一人。


  “子由兄有心了,過兩日待績閑暇定當給子由回信,世伯若無他事,早些回福建吧。”全績接過書信拱手笑道。


  “好,好,老夫告辭。”史彌忠麵上的笑意掩蓋不住眼中的失落。


  臨出門之時,全績放下茶杯叫住了史彌忠:“世伯且慢,福建鹽政向來是官家的心病,如今績已派董槐幾人細查,世伯若有時間,不妨去看看,核對一下賬目。”


  “有時間!有時間!老夫立即去泉州,一定幫安撫司查出這群禍國之徒。”史彌忠一聽有路,連忙應了下來。


  “如此甚好,子由之事績也幫不了多少,就看子由要做哪個史相公了。”


  史家不止一個相公,既有把持朝政的史彌遠,也有昭勳閣上的功臣史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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