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朝請
翌日,早朝。
眾臣初入殿,便見趙昀一臉陰沉,皆歎今日有人要倒黴了,但還未等趙官家發作,老相公史彌遠率先啟奏。
“官家,老臣有事請奏!”史彌遠說罷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今日此話若說出口,趙官家在相公府借宿的情誼也就全然消散,日後隻剩君臣之間的爾虞我詐,但他今日又不得不言,趙昀的諸多主張已經完全與他相悖,他必須用丞相的身份來提醒趙昀應該收斂了。
“講!”趙昀平靜的看著史彌遠,他都要看看史彌遠如何為一眾貪腐之徒狡辯。
“官家也知老臣受任於先帝,為相多年來不敢言功,但也有幾分苦勞。今身體年邁,難以委托重任,望官家看在先帝的份上恩準老臣俸祠。”
史彌遠此話一出滿朝皆驚,史家一門雙相公,是當朝最榮寵的門庭,在朝官員也多為四明人,如此隻手遮天的人物竟然想要告老俸祠!
“史卿……你。”趙昀突兀之間有種憋屈的感覺,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正要和史彌遠清算其爪牙的過罪,史彌遠卻撂挑子不幹了。
“官家,老臣也同請俸祠,臣因年邁,時常糊塗,難免做些出錯之事,為保朝堂穩固,願退居宮觀,養性知義。”薛極緊跟著出列。
這下可好,當朝丞相、宰執雙雙請俸祠,這是赤裸裸的打趙官家的臉麵,逼他下不了台。
“臣也有奏!”
“臣亦有所請!”
史彌遠一眾親信紛紛出列辭官,其中也包括被迫無奈的鄭清之、餘天賜二人。
“你們……”趙昀一臉失望的看向鄭、餘,這兩人都算是他的老師,看來所謂的師生情誼,抵不止史彌遠家的一口飯。
崔與之此刻也默言了,現在他難以開口,如果是表現的鐵麵無私,那這朝廷還要不要維持?若為薛極一眾求情,又違背了他的初心。這就是他不願再出仕為官的原因,權相當道,朝廷難安,奸佞橫行無阻。
就這般殿中靜默了許久,趙昀表情變得無比失落:“史卿、薛卿何故如此?如今朝廷內憂外患,正值用人之際,兩位親家老臣謀國,朕又年幼,望兩位卿家多多體諒朕心。”
文士言朝,玩的就是這權衡的把戲,比不上武人的痛快,但聚集起來的力量卻比武人打多了,棍棒打在身,尚有醫藥可醫,打在心上可就疼得緊了。
“老臣著實無力,望官家盡快挑選丞相人選,老臣好做交接。”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史彌遠自是要好好為難趙昀一番,要讓他知道疼知道怕,要讓他知道大宋朝廷沒有趙昀可行,但沒有史彌遠難為。
“史相!朕少年親政,難免迷失在權力之中,需要老馬指引,日後朕定當三省吾身,多多接納諸臣諫言。”趙昀心頭的屈辱說不出口,句句軟話說的他惡心至極,但又無可奈何?史彌遠在朝經營多年,沒有十足的把握,趙昀哪敢動他?
“唉!官家之心,老臣亦知,那老臣這把老骨頭就再撐幾年,官家放心,有老臣在一日,定保大宋周全。”
史彌遠得到了想要的結果,隨即改了口,薛極一眾也紛紛收回俸祠的言論,改作精忠報國,拳拳赤子之心。
“眾卿回心轉意,朕……心甚悅!”趙昀一字一頓說罷,用盡了全身力氣,也全然沒了心情:“退朝吧!”
“官家,老臣還有事請奏!”史彌遠拱手再言。
“史相請講。”
“老臣聽聞運往湖州忠義軍的糧草半路缺失了一半,此事是地方官員的疏忽,老臣請陛下嚴懲,另補發忠義軍的糧草。”史彌遠也不想把事情做絕,給了趙官家一個台階,處置幾個地方官員無傷大雅,至於糧草,大宋有的是。
“就依史相所言,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議。”趙昀不想再聽這把弄朝之徒多說一句,快步走下高台,離開了選德殿。
次日,崔與之請俸祠,帝不允,遂罷。
是夜,內庭。
殿上趙昀一人獨坐沉思,昨日朝堂景象浮現腦海,不由的捏緊拳頭,憤憤不平。
半刻左右,內侍引一老臣入殿,此人雙鬢斑白,滿額皺紋,雙目如縫,看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態度。
“喬卿,你來了。”趙昀看見殿下之人神情稍作緩和,此人胸懷經緯,能堪大用。
“老臣拜見官家。”
喬行簡,字壽朋,浙江東陽人氏,初從呂祖謙學。紹熙四年進士。曆任宗正少卿、秘書監、工部侍郎兼國子監司業兼國史院編修、實錄院檢討。
“來人,給喬卿賜坐。”
“多謝官家。”
“喬卿,朕心中有疑惑,望卿解答。”人在失意之時總想與人訴說一二,喬行簡是先帝朝的老臣,又與史彌遠少有牽掛,正適合作為傾聽者。
“昨日之事官家做得很對,朝廷之事複雜糾纏,一事可引山崩,退一步可擋決堤,當朝者應該有天下胸膛,不以一時成敗成英雄,運籌帷幄,方能取勝。”喬行簡與真德秀一眾不同,他屬於中庸之官,拿多少銀俸,做多少事,保證事情的質量,不為官家添亂,這種人才可穩坐釣魚台。
趙昀微微點頭,擺手驅退內侍,而後慢悠悠的說道:“喬卿,史彌遠把持朝政多年,黨羽根深蒂固,朕如何才能將其鏟除?”
喬行簡聞言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趙昀會這麽直接,亦或者說這種事不應該找他商量,應該去找崔與之、真德秀一眾憎惡史彌遠的官員。
“官家,此事需從長計議,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史彌遠的黨羽……”
“喬卿,你知道朕不想聽這些繁瑣之言,朕想聽真話。”趙昀當即抬手打斷了喬行簡。
喬行簡低頭沉思片刻,低聲說道:“官家,尋常百姓極少就醫,小病不治演變為大病,到此刻在尋醫,大夫總會說一句話:重症要下猛藥!”
“何為猛藥?”
“文士嘴硬,硬不過刀槍!但有決勝把握,一舉破之,以雷霆手段清除其黨羽,可還政清明。”
“嗯,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