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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收網

  立春,小雨,會稽城東紅樓。


  ??街上行人往來稀,細雨落房簷方了斷線的珠兒,一切顯得靜謐。


  ??時街左小巷中暗藏了一眾蓑衣帶刀者,為首者正是會稽主理押司全績。


  ??全績隔牆瞄了一眼紅樓,轉身對身旁衙卒說道:“一切可準備妥當?”


  ??“回押司,四巷前後街都安排了人手,賀英豪插翅難逃。”


  ??“嗯,再等兩刻,午時動手。”全績微微點頭道。


  ??臨城裏之案前後磨了小半年,吳玉一直緊咬牙關,說再無同夥,之後經過占城婦的再三確認後,申洋才將抓捕賀英豪之事報於柳炳文,柳炳文當即差遣全績領眾衙卒伏於城東,伺機逮捕賀英豪歸案。


  ??越兩刻,全績命衙卒沿牆而行,摸到了紅樓對側小巷。


  ??“眾兒郎聽著,圍住紅樓,隨某擒了賀英豪!”


  ??全績一聲高喝,衙卒相繼衝入街麵,紅樓的迎門童被嚇的逃回樓內,而其餘衙役也收到了信號,四麵圈圍紅樓與酒樓。


  ??“你……你們這是要作甚?”紅樓主事見這群蓑衣客持刀衝入房門,表情驚恐話語哆嗦。


  ??“衙門擒賊,無關人等不許妄動。”


  ??全績話音還未落,便聽一聲破窗,一身影落在了紅樓外的街道上,倉皇向右側逃竄。


  ??全績立即反應了過來,指著門外身影大喝:“莫走了賊人!”


  ??隨即眾衙卒追出紅樓,與右側攔截衙卒會合,將賀英豪團團圍在街巷中。


  ??此時賀英豪手中並無兵刃,隻帶了一棍木桌腿卸下來的方棍,警惕的看著四周衙卒,直至瞧見了全績:“全押司,你這是為何?”


  ??“賀英豪休要再做狡辯,乖乖束手就擒,本押司可讓你免受皮肉之苦。”全績二指指向賀英豪,一臉嚴肅的說道。


  ??賀英豪瞬時明白了身份暴露,不再與全績言語,著眼搜索衙卒眾人的薄弱點,伺機突圍。


  ??“嘿!”


  ??一瞬,賀英豪踏步衝向左側一衙卒,方棍成雷霆之速擊打在那衙卒的肩膀處,衙卒隻覺頭暈目眩,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賊徒哪裏走!”


  ??衙卒縮緊了包圍,兩人從後方襲向賀英豪。


  ??賀英豪同步動作,抬起方棍架住二人樸刀,片刻便以蠻力彈開了二人,且又給了二人疾風驟雨的幾棍,打的二人連連慘叫。


  ??“休要留手,一同擒賊!”全績見狀再作指揮。


  ??眾衙卒隨即亂刀齊出,攻向賀英豪身體的各個方位。


  ??不過賀英豪的武力更強,僅憑一根方棍,左右招架,打翻了七八衙卒。


  ??但最終賀英豪還是架不住群狼攻勢,左腿狠狠的挨了一刀,鮮血溢流不斷,疼痛感時時刺激著他,讓賀英豪心生恐懼:“全績,你可想清楚了,某與何通判是至交,你若此時停手,某可不計前嫌,而且給你大大的好處。”


  ??“哼!這些話你還是留在公堂上說吧,想必柳知縣會很喜歡聽。”全績對此不為所動,申洋今日既然敢擒賀英豪,那就說明汪綱已經做好了收拾何書元的準備。


  ??又一刻,衙卒的刀架在了賀英豪的脖頸處,賀英豪不甘的看著全績:“全冶功,你最好不要讓我活著走出會稽城,不然終有一日你會死於我手。”


  ??“某等著,不過隻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全績拂袖轉身,他若怯懦,就不會理會臨城裏之事了。


  ??半個時辰後,全績押送賀英豪入衙內,簡單為其處理傷口後,柳炳文會同一眾文書衙卒升堂提審賀英豪。


  ??時見大堂。


  ??“啪!”


  ??驚堂木作響,柳炳文一臉平靜的開口:“堂下所站何人?報上名來。”


  ??身負鐐銬的賀英豪忍痛拱手回應:“草民賀英豪拜見明府。”


  ??“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柳炳文依例再問。


  ??“明府,草民冤枉啊,草民本是城東一買賣人,平素奉公守法,從不敢做藏汙納垢之事,但今日會稽押司全績不由分說便驅衙卒砍傷草民,將小民押至此地,請明府為小民作主。”賀英豪未見真憑實據之前自然不會自認罪責,僥幸心理人皆有之。


  ??“一買賣人打傷了本縣十餘衙卒,這倒是件奇事,你若真有冤屈,來衙中自有分解,何必受著皮肉之苦?”柳炳文也是第一次斷案,以人情常理入手,問的妥當。


  ??“這……小人自幼習武,加之脾氣執拗,故而冒犯了眾差人,小人願賠付湯藥錢。”賀英豪又生一推辭。


  ??“啪!”


  ??柳炳文再拍驚堂木,目色化作陰深:“大膽!事到臨頭還如此嘴硬,本縣且來問你,你到會稽之前在何處行商,為何所報家門查無實處?”


  ??“原來是此事,明府莫怪,草民之前在海外行商,曆經多國,至於家門之事,唉!草民自幼父母早亡,又常年在海外,鄉裏不識十分正常,不過草民父母鄉裏人必定認識,若明府不信,可派人去查證。”賀英豪十分狡詐,他知道來回往返查戶籍最為麻煩,至少要數月功夫,在這期間他可以左右運作,將大事化小。


  ??“刁徒,你為何如此恬不知恥!占城國你可去過?”柳炳文此刻真正生了火氣,不怕犯人胡攪蠻纏,就怕他說的有理有據,讓官府難以取證。


  ??“去過,而且呆了三五年,做些瓷器買賣,不過當時那裏由真臘人所統治。”賀英豪不加避諱,趙宋官場體係冗雜,一個慶元府的戶籍都要查上幾月,更別提占城國了。


  ??“來人,喚證人上堂。”


  ??柳炳文一聲令下,衙卒帶著十餘位占城婦入堂。


  ??“賀英豪,你可識得她們?”


  ??“不識。”


  ??賀英豪隨意掃了幾眼,心中並無異樣,他這一生倒賣的占城婦少說也有千人,怎能一一記住。


  ??“很好,但她們都記得你,她們都是被你倒賣去臨城裏的占城婦人。”柳炳文頗為得意的說道。


  ??賀英豪微微一愣,然後迅速恢複平常:“明府,這些婦人我的確不識,總不能聽她們的隻言片語就定了我的罪吧。”


  ??“哼!再帶人證。”


  ??很快,吳玉也被帶上了堂,吳玉一見賀英豪頓時大驚,脫口而出:“你……你還活著?”


  ??賀英豪此刻也難做平靜,連連擺手:“你是何人?莫……莫要亂認。”


  ??吳玉立馬意識了過來,閉眼低頭,不做言語。


  ??“吳玉,你可認識此人?”柳炳文高聲問道。


  ??“不識。”吳玉別過頭去,義氣十足。


  ??“你……”柳炳文一時有些語塞,昨日吳玉可是在牢中答應幫官服指認同夥,今日到堂卻臨時變了卦。


  ??“明府你看,我就說你們抓錯人了吧,還望明府幫小民作主,全績傷人也總該有個說法吧。”賀英豪心中慶幸吳玉還有幾分兄弟義氣,隨即倒打一耙,將矛頭指向全績。


  ??“全押司,你做何辯解?”柳炳文一時間想不到如何讓賀英豪認罪,又因其身後站著何書元,故而柳炳文不敢對其動大刑,亦不能草草了事。


  ??全績聞言岀列,向柳炳文一拜,隨即派人取來紅樓搜查到的壽州窯瓷器。


  ??“賀英豪,你可認識此物?”全績舉著瓷器問道。


  ??“上品壽州窯,某數年前從占城收來的,怎麽,全押司喜歡?那咱們私下聊。”賀英豪此刻思路是越發清晰了,隻要他一口咬定不識占城婦,且吳玉不反咬他一口的話,這壽州窯在占城國倒賣的多的是。


  ??“賀員外不僅武藝好,這辯才也堪優秀啊,一頓推脫到把自己摘的幹淨。”全績心中也生了急躁,吳玉一反口,麵臨的就是證據不足,若是二次查證,隻怕又給了賀英豪,到時候他拿錢買通關係,亦或逃匿他方,這案子就成了一筆壞賬。


  ??“唉呀,全押司高抬了,生意場上的人都會說兩句,不然怎麽做生意呀。”賀英豪眼中暗藏恨意,依舊是一副和善模樣。


  ??全績沉默不應,腦中迅速整理著整個事件的脈絡,從中找出缺漏點。


  ??賀英豪見全績不言,轉而向柳炳文拱手說道:“明府,小民自知官服處理案件不易,但這腿部疼的厲害,可否為小民尋個大夫,醫治一二。”


  ??賀英豪以退為進,也不說放了他的話語,隻是讓柳炳文盡快斷案,好讓他治療腿傷。


  ??“全押司!”柳炳文答應申洋與全績主審這樁案子,事前說好的證據確鑿,但現在一一被賀英豪有理有據的駁了回來,他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開口催促全績。


  ??全績被柳炳文一句話拉回了現實,整個人的狀態顯現輕鬆,不再看賀英豪一眼,而是走了吳玉身旁。


  ??“吳玉,你之前的供詞是說爾等的海賊船翻於慶元府近海,此事可否屬實?”全績連通了所有線索,現在隻需敲開吳玉的口關,便可讓賀英豪認罪。


  ??“此事人人皆知,你又何故來問我?”


  ??吳玉原本以為官府讓他指認的是一藏匿的船員,但未曾想是賀英豪這位大當家,這也是吳玉反口的原因,賀英豪平素對他不錯,且即便吳玉指認了賀英豪也無法免除他滔天的罪責,所幸在臨死之前給賀英豪賣個人情,以抱舊恩。


  ??“爾等為匪多年,燒殺劫掠應該獲取了不少金銀財寶吧。”全績扯起了題外話。


  ??“船一翻,皆沉了海,活著已是萬幸,還提什麽金銀。”吳玉眼中顯現貪婪,想起了滿船艙的金銀財寶。


  ??“哦,那就出奇了,吳玉你可知他是何人?”全績指著賀英豪又問了同樣的話語。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不認識!”吳玉仍做嘴硬。


  ??“他叫賀英豪,會稽城鼎鼎有名的富豪員外,一手建立了城東瓦肆,而且經營著會稽城最大的酒樓。為人闊處大方,即便是乞兒說上幾句討喜的話,博得賀員外一笑也有大把的銀錢,你說他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這可真是有趣啊!”全績為吳玉層層介紹賀英豪的新身份,引起吳玉心中的不滿。


  ??“那又如何?與我何幹?”吳玉是個直爽人,聽不懂全績繞來繞去的話語。


  ??“哎呀,吳二當家還不明白嗎?賀英豪因何而起家呀?那滿船的金銀是不是有人事先搗鬼,亦或者事後打撈呢?”全績索性就把話挑明,對這笨人說不得文字遊戲。


  ??“你是說!”吳玉瞬時一驚,表情化作極為憤怒,轉頭對賀英豪嘶吼道:“你騙我們!你想獨吞我等多年打拚的積蓄,故意製造沉船事故!”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賀英豪手心裏滿是汗水,全績幾句話讓吳玉破了防,且事實正如全績所料,航行多年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海盜船在慶元府近海側翻確實是他搗的鬼,賀英豪這些年也受夠了海上生活,但把金銀分於眾人,自己落下的一部分著實不上眼,倒不如造上一起事故,從此搖身一變,做一位州府頂級的富貴翁。


  ??“賀傑!你還是人嗎?老子跟你風雨打拚了這麽多年,臨了你竟然擺老子一道,那可是多年與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你真能狠心下去手!”吳玉突然間暴起,一把抓住賀英豪的衣衫,噴了其滿臉唾沫,一句一句的質問著。


  ??“放開,快放開!明府,這人瘋了,他的話萬般不能信啊。”賀英豪現在也急了,開始急於尋找辯解。


  ??“你爹我好著呢,從你入門,老子還想幫你隱瞞一二,讓你逃脫升天,現在老子不願了,大家一起死吧,你這賊球!挨千刀的畜生!”吳玉一把甩開賀英豪,對柳炳文說道:“知縣,這人就是賀傑,我等的大當家,殺人無數的悍匪,某可一一說出他身上的特征,以做人證,望大人秉公處置!”


  ??賀英豪一聽頓時泄了氣,吳玉和他待的時間最長,了解他的一切,隨意幾句話便可證明他的身份,他此刻再辯就顯得可笑了。


  ??“賀英豪,你還有何話要說?”柳炳文三拍驚堂木,略帶讚揚的看向全績。


  ??賀英豪低頭不言,吳玉還在發瘋似的質問他,為何不顧多年兄弟情誼!

  ??賀英豪長舒了一口氣,呆呆的看著縣衙高案,隻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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