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記憶裏的某人
等到將林蘭安全送到家樓下,溫瑜又是對林蘭一通囑咐,隨後看著林蘭上了樓,才和沈硯一起離去。
夜色裏的暖黃色老舊路燈排列有序的守成了一條線,喜光的蟲子對之趨之若鶩。
沈硯對著空氣哈了哈氣,白色的水汽就慢悠悠地飄了上去。
“都這麽冷了呢。”溫瑜在一旁應景地歎了歎。
沈硯點點頭,應道:“要是有暖暖的燒酒和熱乎乎的溫泉就好了!”
涼風適時地拂過溫瑜的耳後,冰涼的氣息附著在肌膚上,連神思也格外清醒。溫瑜緩下步伐,輕聲說道:“不如去趟鹿吳,去那裏一定有什麽線索。”
“鹿吳?”沈硯驚道,“你說真的嗎?”
溫瑜笑了笑,沒有否定,隻抬頭看了眼四周,隨後指著東南邊的一條小巷,說道:“走這邊近點。”
東南處不遠的郊區在黑夜裏隱隱約約亮著淡淡的光芒,隻是這光芒,普通的人是看不見的。
鹿吳幾乎是沈硯出了溫瑜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那裏是十裏八鄉最靠近日出之地的方位,坐落於鹿吳山山腳,山上的溪水匯聚成了一汪湖水。那裏靈氣充沛,自古便是妖怪們喜愛的修煉之地。
沈硯更是在這裏居住了很久的時間,將其稱之為故鄉也不過分。
溫瑜收服這裏大多數的妖怪後,便將它們都安置在了鹿吳,妖怪們也在那裏發展起來了一條繁華的鹿吳街,從清冽的酒到鮮美的野食,應有盡有。山上的溫泉更是被開發經營成了像是人類的溫泉山莊一般無異,走進去便可以感受到暖暖的地熱。
而妖怪們的鹿吳街的入口就在東南邊這裏人類村落的一口古井。
“鹿吳井亭……”沈硯抬眼確認了一遍。
井亭的一旁是一顆有著三百多年樹齡的白玉蘭樹,時在冬日,隻餘下了參天的枝條,將夜色分割成了一塊一塊。井亭古樸的木頭已經被木蟲腐蝕了不少,在冬風的吹拂下有些搖搖欲墜的不安感。而沈硯早已難耐地伏在了古井上,隻等溫瑜走近。
若不是黑夜,便可看見圓井的石頭上刻著十大天幹,圍繞著圓井的地上刻著十二地支。而溫瑜將手緩緩放在井上的虛空中,便有一塊手掌大小刻著東南西北和金木水火土的圓形石頭慢慢顯形。
溫瑜輕輕的扭動了石頭,隨後天幹地支也旋轉了起來,古井裏傳來老舊機關開啟時蒼老的聲音,加之井內空洞的回音,有些莫名的森然。白玉蘭樹下,陰風驟起,一道布滿陰陽符籙的入口便緩緩顯了出來,在黑夜裏看上去不甚清晰,但卻很是真實。
沈硯率先踏了進去,而後溫瑜才慢慢地走了進去。之後出口便迅速收縮消失不見,陰風吹過,混進了冬日的寒涼裏。
鹿吳的妖怪們晝伏夜出,而鹿吳的街道也都是日落之後才漸漸熱鬧起來。這裏都是青磚黛瓦的模樣,開著些往來的客棧或是酒樓。而臨街的小鋪才最是有色彩的地方,每一個小鋪都有一串小小的燈籠串,掛在兩側,招徠客人。而從他們的小鋪裏,飄來了陣陣食物的誘人香味。而沈硯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第二家的桌子上,對著溫瑜招了招手,笑道:“我要吃這個!”
老板是個常住在這裏的犬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胡子已經長到了胸口,兩隻眼皮鬆鬆地耷拉下來,暴露他修養不精的狗耳朵也垂下來貼在頭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老板笑看著沈硯,忙笑道:“這不是見見嘛!怎麽回來了啊!”
“因為我想老板你了啊!”沈硯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才說道,“我要兩份,快點哦!”
溫瑜緩緩地坐在了沈硯身邊,而沈硯則專心地剝著桌上擺著的一顆小冰糖橘。待到剝完,溫瑜不緩不慢地伸出了手,說道:“謝謝。”
沈硯看了一眼溫瑜,噘著嘴皺著眉頭,狠狠將小橘子砸在了溫瑜手裏。才說道:“你不吃阿犬做的糖芋苗嗎?”
“你不是點了兩份?”
“我一個人吃的啊!”沈硯理直氣壯地說道,說罷便樂開了花似得看著溫瑜黑著臉又向老板點了一份,才聽著溫瑜無奈地說道:“別忘了我們來這裏的正事。鹿吳距離東關的石頭當不遠,說不定會有什麽線索的。”
“沒忘沒忘。”沈硯略作敷衍,便看著阿犬老板在他的小鋪子裏忙活起來。
老板將蒸的軟軟糯糯的小芋頭放進了燉鍋裏,又撲通撲通地放了幾顆冰糖。一點點沸騰起來的水讓小芋頭跳舞似的翻滾起來,清水也一絲絲的變成了棕調的紫紅色一般。而另一邊用筷子攪了攪衝開的藕粉湯,也一同加進了燉鍋裏。原本的清湯變得稍許濃稠後,再撒上點秋日就收集起來的桂花,便可出鍋了。
芋頭的清甜混合著冰糖的濃鬱,加之熱氣將桂花的香味逼了出來,一碗可口又熱乎的糖芋苗便擺在了沈硯麵前。
沈硯趴在小碗上聞了聞,喜道:“真香,哎,老板我要的是兩碗啊,還差一碗呢!”
“急什麽,一碗一碗來!”老板忙笑著答到,立刻便去盛了第二碗來,正欲放到沈硯身前,卻感受到身側寒光似的一道視線。
阿犬轉頭看了看溫瑜,差點被逼出了一身冷汗,這才賠笑道:“溫天師,您請!”
又對著沈硯小聲安撫道:“一碗一碗來!”轉身便迅速地盛來了第三碗。
暖暖的糖芋苗下肚,渾身便溫熱了不少。沈硯眯著眼十分享受地趴在桌子上又剝了兩顆冰糖橘。便聽到溫瑜叫來了老板,問道:“你是這裏壽命最長的妖怪了,你可認識東關石頭當的,那隻叫做琴的魘?”
阿犬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他身邊可是有個叫做善淵的人?若是的話,我便與他有過幾麵之緣。”
溫瑜點了點頭,“你認識善淵?”
“快是有五六百年了吧,那時善淵的石頭當也開在旁邊的東關裏,我受了他不少的恩惠。我這點小手藝,也是善淵公子教給我的,是他故鄉的飲食,才讓我在這鹿吳有可以養活自己的一技之長。”阿犬說起來時,眼底竟然泛起了淚水,顯得眼眶有些紅,“他也是個可憐人啊,不過好在陪在他身邊的魘還算有情有義。”
沈硯一時好奇,搶在溫瑜之前問道:“他們倆怎麽了?”
“善淵命不好,是個短命的人。便由琴一直渡給他靈氣,維持他靈魂不散。兩個人形影不離的,很是恩愛啊。”阿犬頓了頓,“善淵從那時就不對了,一天總是睡很久,大約能睡上八九個時辰。”
“於是啊,琴就不讓善淵隨便出門了。那隻魘後來就將我忘記了,也好久不曾往來了。”阿犬慢慢回憶著,又看了眼溫瑜,問道:“天師問他們的事情,可是石頭當裏出了什麽事情?”
溫瑜點了點頭,“最近,琴開始吞食了很多活人的記憶。琴似乎把善淵忘記了,便瘋狂的想從其他人的記憶裏多尋找一些。”
“他到底是魘,就算忘了也是情有可原啊。”阿犬接道,“不過,老夫雖隻見過那麽七八個魘,還是第一次聽說魘會尋找以前的記憶。在他們的身體裏,過去的記憶都了無痕跡,不像我這種老骨頭,忘了些東西,別人一提醒也還是有些印象的。”
溫瑜動了動眉頭,“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迫忘記的?”
“可是琴為什麽會被迫忘掉那個人?又不是什麽機密,誰會這麽無聊,拿走魘的記憶,想想都覺得會是幹巴巴的味道。總不能是同類相殘?”沈硯疑惑地看向了溫瑜。
“我也想不出會有什麽人,非要拿走琴的記憶。以記憶為食的活物也隻有魘了,但我也沒見過可以吃同類的記憶來增長修為的。”溫瑜思量著。
沈硯神神秘秘地湊近了溫瑜的耳朵,說道:“我知道鹿吳山的背陰住著一個魘,如果你帶我泡溫泉的話,我就帶你去找他,怎麽樣?”說罷,便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不行。”溫瑜言辭嚴厲。
“這麽冷的天,你還讓我大半夜幫你找人!不讓我休息就算了,還不給加工資,抗議抗議!”沈硯撒嬌道,“而且大晚上去,人家肯定在忙著呢,等天亮了再去吧。好不好嘛?”
溫瑜妥協似的揉了揉太陽穴,“好,那我們稍作休息。”
伴著沈硯鬧鬧騰騰的聲音,兩個人找到了位於山腰處的一間溫泉館,等到泡過溫泉,又在館內的廂房休息了一晚,再醒來時已經是日出之時了。
入了冬,太陽就來的晚,一天裏白日居少,陰氣也加重了不少。鹿吳是妖怪的居所,更是陰氣聚集之地。雖然溫瑜是天師,這些陰氣太重的地方一旦待的久了,便總是要生出黑眼圈。
溫瑜頂著雙眼像是一輩子沒睡過覺的黑眼圈,踹醒了熟睡的沈硯。
因為黑眼圈又格外煩躁的溫瑜,不耐道:“起床,找人!”
沈硯幾乎是被溫瑜拎出了被窩,滿麵無光地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