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那樹,那人,那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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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長而狹窄的甬道里,那些乾燥的方磚按照規整的次序被砌成了兩面青灰色的牆壁,框住了頭頂一線藍天,暗淡的光線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老夫人不說話,青黛不吭聲,隨侍的丫鬟們更是不敢發出一點聲息,靜靜地跟在老夫人和青黛身後,大家只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甬道里,只餘下老檀木拐杖有節奏地敲打青石路面的「嗒嗒」聲。
出了甬道,眼前豁然一亮,碎石子地面中央的盤踞著一株參天的梧桐樹,葳蕤的枝葉遮住了整個天井。如箭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射下,樹蔭下是一片明亮斑駁交錯,忽明忽暗閃爍迷離。站在樹下,抬起頭,從不同的角度看去,有耀目的光,有蔥鬱的葉,還有青碧的天。
青黛看著那樹有些失神,在這一片灰色中,充滿生氣的綠色真讓人心動。
老夫人也已停下了腳步,走到大樹前,手掌摩挲著粗壯的樹榦,唇角含笑,輕聲說:「這樹是當年剛搬進這宅子時,你祖父從外面移栽進來的。我還記得他當年對我說,傳說鳳棲梧桐,梧桐處鳳還巢……」
老夫人娘家姓韓,閨名玉鳳。這樹是當年老太爺上官嶸特地為老夫人種下梧桐。
青黛輕嘆,原來這是祖父、祖母母的定情樹啊。斯人已逝,見證猶在!祖父、祖母當年一定是一對恩愛夫妻。不然祖父一生的女人也不會只有祖母一人,兒子也不會只有便宜爹一個。只是這世間,有幾人能像祖母這般幸運?就算是舅父也曾經有過一房妾室。自家那個便宜爹就更別提了,妾室通房雖然比別家少,換老婆的速度別人拍馬也趕不上。
老夫人回憶了一瞬,安撫似地摸了摸樹榦,然後直起身,「走吧!」
青黛又回頭看了看那梧桐樹一眼,跟上老夫人穿過天井,從西角月亮門進去便是老夫人的居所,名字依舊是榮禧堂。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中間十字道,分出來四塊,布置了小花圃,西北角上植了兩株兩人高的玉蘭樹。中間一排五間房,三間正房帶兩間耳房。一般這種四合院,女兒家都被安置在後罩房。不過老夫人院子沒旁人,屋子自然由著青黛挑。老夫人嫌后罩房太低,壓得人不舒服,原本的意思是說正房寬大敞亮,想青黛與她一起居正房。青黛怕影響老人家休息,還是住進了東廂。
青黛洗漱完從聽打探消息回來的杏花嘴裡知道,小馮氏最初的意思是安排她去蘅蕪居跟青蓮、青薇同住。老夫人沒應承,說是怕進出添亂,影響了隔壁春意院的青薔。
「奴婢想老夫人定是想大姑娘出嫁后,空出了春意院,到時候三位姑娘還要再重新分派屋子,免得您搬進搬出的再折騰。」
青黛聽了杏花的話,輕輕笑了笑,對著鏡子整理領口的盤扣,「這些事有祖母和母親做主,咱們到時候聽從便是。」想來,剛剛廳**向自己的那道冷光,不用說定是青薔了,怕是嫉妒老夫人對自己的偏愛。其實老夫人是兩個人都疼愛,擔心青薔的脾氣出嫁前,再和自己起了衝突鬧得姐妹不虞才是真。
換了衣裳,青黛去了老夫人屋裡。
「今日訓斥你母親,你如何想?」青黛坐在老夫人身邊,拿著美人錘幫她捶腿。
青黛把鎚子從老夫人左腿挪到了右腿上,一下下慢慢地捶,「看您手裡拿著禮單子,想來是母親給別家送禮時出了紕漏。母親剛到京城,不熟悉情況,難免會出錯。」
「京中各家各府送禮都有定製,幾兩幾錢放在市斤商戶里聽著差不了許多,放在禮單里也不過是個虛數。但收禮的人可未必這麼想,你省個一兩半錢放在一樣的盒子里以少充多,還以為人家看不出,京中有幾家的奴才是蠢的不識數的夯貨?」
不說還好,這一說,老夫人氣性又上來了,「說她精明謹慎,這來了京城反倒越發上不得檯面。不過一個員外郎做壽,就因著跟國舅爺沾親帶故,便把禮往上抬了一截,傳出去還讓老爺落個巴結討好的名聲,平白讓人家瞧不起。她自己想討好人,送好貨撐面子,還不想多舍銀錢,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該省的地方是要省,有時候卻萬萬省不得。一次省了讓人瞧見,自己倒是疏忽,可人家會說你是寒磣人。」
朱嬤嬤撫著老夫人的背給她順氣,「事情都過了,您犯不著生這麼大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原來這事的起因是兩家母親辦壽要送禮。一個是現下工部跟上官鴻共事的員外郎。另外一個是上官鴻以前認識的杭州府推官,現在的吏部員外郎。一個新同事,一個舊相識。
小馮氏當家精明,送禮也是精打細算。因著是來京後頭回送禮,小馮氏怕出了錯漏。剛巧入京后,她結識了一些上官鴻同僚的夫人,倒是和其中兩位走得近。這次送禮的事她去其中一位家裡做客時,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才知道那主事家表妹是國舅爺嫡次子續弦夫人,這一問完便覺得自己禮備的少了,有些拿不出手。
回來想著添些,小馮氏又舍不下白花花的銀子。正好,柳姨娘家裡有個遠方親戚哥哥,如今是國子監祭酒,這兩日他夫人來府上拜會。無意中,柳氏的嫂子提起了這送禮的門道,看著盒子精緻,其實都是虛多實少。只要送出去瞧著好看,入庫時誰還費心拿禮盒裡的補品一兩兩過秤。改日拿出來,不發現就罷了,發現了只當是下人們給貪了,誰會懷疑到送時候就少了。
小馮氏暗自記下,覺得這倒是個法子。打了兩座金壽星扇面插屏,從給工部這家的禮中擠了一部分稱斤論兩的補品,添在給那吏部員外郎的壽禮里。
誰知道,今日下面的人來送擬好了單子給小馮氏,給老夫人碰上了。老夫人怕出錯漏,就拿著禮單一樣一樣地細問。那婆子也是個不省事的,三兩句就讓老夫人給繞進去了,把各樣各式裝了分裝多少都給報了,還點破那小插屏嵌的畫像是鎏金而不是足金的。這下老夫人火了,指著小馮氏一頓訓。後來,小馮氏扯出了柳氏的親戚,才有了青黛進來后老夫人的那一番話。
聽完朱嬤嬤簡述,青黛推測出這事情的大概,暗想,難怪柳氏的臉色也不大好。不過這事面上小馮氏挨了訓,最後到底誰吃虧,還真是說不準。
青黛一晃神,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就聽見老夫人冷聲說:「哼!一個精明有餘大氣不足,一個不安分守己自作聰明,大事小事掐著捏著,沒個讓人省心的!」
朱嬤嬤無奈地輕嘆了一聲,沒再接話。
青黛又低頭繼續幫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看著安靜溫順的青黛,臉上的表情舒緩了許多,「黛丫頭,到了京城不比梧州,一大家子在一起,以後各樣的事都少不了,你多看看多想想,不懂的就問問朱嬤嬤。」
前面斥責小馮氏的錯處間接告訴自己京中人事複雜,後來點出這壽禮前前後後這些事是那一妻一妾兩人各懷心思所致,最後又讓她開始多留意,學著管家做事。這一番話都是老夫人在點撥自己。雖然她周歲才虛九歲,但有些事早點開始教對她以後有好處。
青黛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鄭重地點點頭,「嗯,孫女省的。」
……
晚上,上官鴻回來了。一進門就給老夫人磕頭,老夫人眼眶都有些濕了,母子倆在一起說了好一陣話,上官鴻才回自己院子換衣裳去了。晚膳擺在榮禧堂,一家人別後三年,吃了第一頓團圓飯。
用完飯,上官鴻又陪老母說了會兒話。
「這次能回京,三分是運氣,七分是你自個的努力。」老夫人言語間對自家兒子能力十分肯定,但也不想他因為是皇上欽點而志得意滿,「不過京城衙門比地方牽扯更廣,你在衙門裡莫太急近,謹慎行事,凡事務求穩妥。」
母親訓話,上官鴻態度很是恭敬,「孩兒謹遵母親教誨。這次能蒙皇上看重召回京城,孩兒定當竭盡全力辦差。」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抬眼看見上官鴻面露猶豫之色,便問:「可還有事?」
上官鴻想了想,斟酌著說道:「馮氏原先一直長在江南,不熟悉京中的禮俗風物,雖說平日里管家看著還精明,卻是不諳交際應酬,我在衙里當差事忙,家中的事還請母親多多提點。」
一聽兒子這話,老夫人即刻明白白天的事兒子想來已經知曉了,但看兒子的態度,倒不是埋怨自己嚴厲,面色稍霽,「你在外辦差,自然不會叫你為後宅的事分心。」
上官鴻鬆了口氣,「那就多謝母親了。」
老夫人見他後來留下,主要是怕小馮氏的事情惹了自己不快,婆媳倆生了嫌隙,便想起了今日他入席前抱煦哥兒給自己看的情形,轉念又想起了青黛,眼神微黯,「你在外為官處事素來公允,在家對幾個孩子疼愛有加,為何唯獨對青黛不聞不問?婉娘的事情都過去許多年,你還記著?這三年那孩子跟著我,你每次帶信她都念給我聽,卻從來沒聽到過你信里有提過她的名字。今日你抱煦哥給我瞧,可進門連青黛給你行禮,你都沒正眼瞧她一眼。你讓那孩子多心寒,她也是你的閨女,你有什麼怨氣不該牽累到孩子身上。」
提起婉娘,上官鴻眼中閃過一絲恍惚,不過只是一剎那便又恢復了常色,然後又想起剛才青黛見面行禮的情形,那孩子清亮的眼神,像極了當年那個秀美如畫卻性烈如火的女子,不由低聲道:「孩兒知錯了。以後,以後會注意的。」
老夫人道聲乏了,吩咐上官鴻要注意身體,然後打發他走了。
上官鴻一走,老夫人整個人身子一懈,長長地嘆了口氣:「哎,當初的事都怪我,奉直不願意,我還逼著他娶了婉娘……」
朱嬤嬤見老夫人精神不佳,急忙安慰道:「婉娘的性子太過剛直,遇事不懂得軟語溫言小意逢迎,不然以她的品貌還怕拘不住老爺的心……這事您也不能自個怨自個啊……」
老夫人連著嘆了好幾聲,最後再沒說什麼。
……
除了回府第一天鬧了那一出后,各房好像消停了。青黛到京第二天,青薔、青蓮和青薇給老夫人請安后,到青黛屋子裡坐了一會兒。姐妹們三年前就不怎麼親,三年後再碰面難免有些拘謹。
青薔不如三年前圓潤,眉宇間少了些意氣飛揚,多了幾分少女的婉約,雖然對青黛看不慣,但性子倒是內斂了許多,至少會在青黛面前裝裝樣子,不咸不淡地問候了兩句,就坐著吃茶不說話。青薇比三年前長高了不少,眉眼越長越像小馮氏,睜大杏眼不說話,在屋裡四處張望,好像在比對這屋子和自己的有什麼不同。青蓮見氣氛尷尬,便笑著問起了青黛在梧州的事,青黛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了幾句。
那廂,青薇目光轉到青黛的梳妝台上,被台上銀琺琅彩梳子吸引去了目光,便跳下椅子走過去,拿起梳子瞧了瞧,「三姐姐,這梳子是什麼做的。真好看!從哪裡得來的?」
看著青薇手裡碧藍色嵌著珍珠彩貝的梳子,青薔、青蓮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
青黛一看,笑著說:「那是琺琅彩梳子。上回去江寧,舅母給的,說用的前朝從大食傳過來的銅胎掐絲琺琅的製法,如今京中正時興。」
青薔的臉有些發燒,她們比青黛早入京一個多月,竟然連現下京中時興的東西都不知道,還是從自家剛來京城的妹子嘴裡得知。青蓮看著那梳子,眼睛亮了亮,但聽到青黛的話以後,面上雖然未曾表露,可這心裡卻是暗惱慶陽那鬼地方真是不能回去,連青黛都知道的東西,她卻見都沒見過,當初要是留在梧州就好了。青薇拿著梳子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眼睛就沒挪過地方。
「四妹若喜歡那梳子,拿去便是。」
青薇猛地回頭,「三姐說得可是真的?真把這梳子給我?」青黛剛回來那天已經派人去她屋裡送過一對簪子了,青薇雖然喜歡那梳子,卻不好意思再開口討要,一聽青黛說要送與自己,當下歡喜非常。
青黛點點頭,「是啊!」
青薇蹦到了青黛跟前,「好姐姐,多謝了!」然後拿著梳子擺弄起來。
青蓮眼中劃過一絲羨慕,青薔梗著脖子往別處看去。青黛見狀笑了笑,又吩咐桃花去柜子里取了只紅木盒子出來,「上回去江寧一併得了兩柄銀胎掐絲琺琅鏡,正好給兩位姐姐用。」
女孩子對美的事物沒有抵抗力。
青蓮一喜,美滋滋地接了過去。
「大姐,這柄薔薇花的,是我特地留給你的。」青黛捧著鏡子遞到青薔面前。
青薔忍著回頭看了一眼,一下被鏡子背後纏枝薔薇花紋樣吸引,接過鏡子看了看,唇角終於揚起了笑容,「多謝三妹!」說話語調比剛進屋時可是柔和了許多。
青黛微笑著客氣了兩句。暫時搞定了三朵花,氣氛終於和諧了。
……
六月末,戶部右侍郎祁夫人下的賞花宴的帖子,邀老夫人、小馮氏和上官家幾個姐妹去祁家做客。
小馮氏接到帖子受寵若驚,她與祁夫人也就在別家婚禮上有過一面之緣,連話都沒說過一句。小馮氏將帖子拿給老夫人去看,老夫人看了笑著說:「祁家六姑娘是青黛在江寧王家認識的,兩人這幾年書信不斷,想來是珍姐知道青黛來了,特地央祁夫人下的帖子。薔丫頭備嫁,不好出去拋頭露面,到時候帶著蓮丫頭、黛丫頭和薇丫頭一起去吧。」
自己沾了丈夫前妻女兒的光,讓小馮氏覺得有些不舒服。不過想想這是她踏入京城貴婦圈的好機會,比起頭前認識的幾家夫人,丈夫不是與上官鴻同級的,就是六七品小官,沒有哪個誰能和祁侍郎夫人比肩,錯了這次還不知以後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反正老夫人是要去的,自己跟著去見識見識也好。
不多時,各房裡得了消息。
春意院。
青薔一聽是祁夫人的宴請,想到祁家與王家的關係,不由想到曾氏會不會也在邀請之列,一時心中蠢蠢欲動,想要去看一看。青薔起身就要去榮禧堂,卻被身邊的大丫鬟燕草攔住了,「大姑娘,老夫人已經發了話,您如今是待嫁之身不能隨意走動,奴婢求您,不要再去求老夫人帶您去了,老夫人是不會同意的。您忘了,當年丹霞姐姐被發賣的?」
燕草一說,青薔身形一滯,長出了兩口氣,才艱難地點點頭。
嵐月軒。
柳氏很高興,忙吩咐丫鬟把給青蓮新做的衣裳拿了出來,「這次去祁府,各府里的夫人肯定有不少。你一定要聽從老夫人的吩咐,待人謙和有禮,多和其他府里的姑娘親近親近,對你日後有好處。」
「嗯,青蓮明白。」青蓮激動地點點頭,她如今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本來擔心在慶陽說不到好親事,沒想到父親調入京城,這次又是侍郎夫人相邀,這可是個大的好機會。
比起這兩邊,青黛屋裡平靜多了。
從朱嬤嬤那裡得了消息后,青黛只說了句「祁珍這丫頭消息倒是靈通」,不過眼中卻難掩再見閨蜜的期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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