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京事
回到秦府後,柳長妤先是美美地睡了一覺,在府上好吃好喝的養著身體,不見外客,更不出府參宴。
沒了旁人的叨擾,她樂得清靜自在,身體更是舒坦多了。
只是沒有收到秦越的回信,她總會覺著心中不那麼的安穩,而且王爺也在邊關,兩個於柳長妤而言都無比珍惜的男人都在戰場上,偶爾想起來,她仍是會有些擔憂。
這擔憂沒有持續太久,這一日下午,向梅乘著馬車來了秦府,是來接柳長妤入宮的。
柳長妤想是太皇太后念著她,便命丹胭為自己盤好髮髻,整理好衣衫。
因她有孕已滿了四個月,肚皮隱隱鼓了起來,行走時便更為緩慢了。
丹胭與迎春兩人不放心,便一人跟在一側,幾乎是攙扶著她走出秦府的。
「秦夫人。」
向梅笑著走來,她目光輕易間就瞥到了柳長妤鼓起的肚子上,頓時就驚訝道:「夫人有了身孕?」
「嗯,有四個月了。」柳長妤撫摸著肚子,淺笑回道。
「這可真是好事一樁!太皇太後娘娘若是知曉了,定然會打起精神來的。」
「娘娘是怎麼了?」
柳長妤動作一頓,反問道:「娘娘身子不舒服?」「不知怎麼的,自打半年前娘娘的身子就有毛病了,如今是愈發的不好了,」向梅淺淺嘆道:「夜裡會覺著頭疼難眠,平日里又打不起精神的。娘娘還總說著又做噩夢了,又
夢到不好的東西。」
「太醫看過了也不頂用嗎?」對太皇太后的病情,柳長妤很是關切。
向梅搖頭,「吃了很久的葯了,沒見到效果。」
說完,她又補道:「是最近娘娘精神頭好了些,就傳了夫人進宮。前段時日娘娘聽說夫人回京了便想傳喚夫人的,但不想將病氣過給了您,便未命奴婢前來秦府。」
「娘娘總是為我著想。」柳長妤的輕聲一道感嘆,落入了向梅的耳中,她坐在車簾外,回頭輕笑道:「奴婢在娘娘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夫人是第一位最得娘娘青睞的。當年奴婢還以為先王妃最得
娘娘眼緣呢,誰成想夫人您比先王妃更得娘娘看重。」
回想起當年的世事,似乎日子還是往前,向梅從回憶里走出,哀嘆道:「日子果然都過去了,希望娘娘的身子能早日好起來。」
向梅與柳長妤說了太皇太后衰敗下去的身子,她本是不信的,不信太皇太後會一夕之間就衰老太多。
可等到柳長妤親眼見到太皇太后的那一刻,她的整顆心都泛了冷。
那以往只顯尊貴的太皇太后,雖是上了年紀,可魄力猶在。而如今這坐在她面前的老人,面色青白,嘴唇不見血色,連那雙手,她都覺著比以往枯老多了。
「娘娘,您……」
柳長妤不禁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可她的手是那麼的涼,冰冷的似沒有溫度一般,「太醫院的太醫醫術都這般的差了?竟不能治好娘娘的病?」
「哀家是真的老了。」
太皇太后看起來像老了十歲,她面容滄桑,唯一不變的是眼底對柳長妤的慈愛,「早就想見見祈陽你,如今身子好多了才敢宣你進宮。」
「娘娘,您若是希望,祈陽願意每日進宮陪您。」
柳長妤說的是真心話,但太皇太后卻擺了擺首,「不可,哀家這病氣不能過到了祈陽你身上,況且……」
她目光又輕落在她微攏起的小腹上,「你要記著,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了,可不比往日。」
「娘娘。」
太皇太后輕笑地回握了她的手,「祈陽,你今日能進宮看哀家,哀家已經是很高興了。」
她的笑容看起來極其勉強,柳長妤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離開燕京的這段日子,燕京城內出了什麼事情?
她張口詢問道:「娘娘,宮裡……近來是出了事端嗎?」
太皇太后愣然,半晌過後她唇邊溢出一道笑來,她為柳長妤的敏慧感到驚詫,柳長妤只是一嗅,就察覺到了不同尋常,「還不是陛下,皇后與太后那檔子事情。」
「娘娘是為這事煩擾?」「太后對陛下與皇后皆不滿意,尤其是太后與皇后兩人,幾乎快要撕破了臉皮,每每一見面,就是一陣腥風血雨。」太皇太后眼裡泛出了冷光,「皇后今日被關了禁閉,太后
與陛下的關係倒是好上了很多。」
說到最後幾字,太皇太后似乎是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臉色漲紅,猛地咳嗽了好幾聲,嚇得向梅趕忙奔過來輕拍著她的後背。
柳長妤在一邊也跟著安撫太皇太后道:「娘娘,您說得太著急了。」
她已經可以斷然,是皇室之內真的出了事情,這事還被太皇太後知曉了,她才會如此著急,急的自己也發了病。太皇太后擺擺手,暗道自己無事,復而喘著緩慢道:「緩和了本是好事,但哀家發覺,陛下上早朝的次數愈發的少了,多數時間都會去慈元殿陪著太后,連出了災情的民間
都不願平復。」
「這不是好事,再這樣下去早晚民心都會渙散了的。」「祈陽你說得不錯,哀家也正是這樣想的,可陛下不聽勸吶。」太皇太后又咳著道:「太后更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哀家這兒連姿態都不願做了。這日子,可真的是沒個完
了……」
太皇太后的語氣轉了弱,柳長妤眼皮子直跳,只覺著她這話說得太不對勁了。
她剛想開口勸著太皇太後放寬心點,這時太皇太后卻突然握住了柳長妤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祈陽,有句話你今日回去,定要為哀家帶給薛老夫人。」
柳長妤不明所以。
她是知道太皇太后與薛老夫人年少時是一對閨中密友的,但不明白的是,為何太皇太后在這個時候要她帶話給薛老夫人。
但她還是回:「您請說。」
太皇太后閉眼休憩片刻,又睜眼道:「就說她說的都對……哀家全信了。」
柳長妤聽不懂太皇太后打的啞謎,她想薛老夫人應該都是懂的。
這話在她出宮之後,就回薛府帶給了薛老夫人,本想聽薛老夫人解讀太皇太后話中深意的,結果薛老夫人卻沉重地長嘆,沒有多說一句話。
到了最後,也只是一聲嘆息,「那是外祖母與太皇太后未出閣前的一次交談,我勸她不要參選,那時我記著我說了很多話,沒想到到如今她都還記得。」
那些話,若非太皇太后請柳長妤帶了這句話來,薛老夫人想來自己會將那早忘了的記憶,一同帶進棺材中去。
如今,她也都想起來了。
柳長妤還是不明白。
薛老夫人言簡意賅,「只是說,深宮不是一般的可怕。」
這句話,柳長妤亦然贊同。
謝府。
謝開霽手心裡攢著一張信紙,腳步匆匆走向主院的書房,邊走時,手心卻握得更緊,那力道像是要將紙張全然捏碎。
若是細看,他面上的柔和皆不再見,覆在面容之上的,是一片黑沉抑鬱,與滿心的怒火。
腳步走到了門前,他卻頓住了。
謝開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推開這扇門,又該如何面對自己自小崇拜到大的父親?
他該如何說,自己的父親那一副文質彬彬的外表之下,所藏的心竟是這般的狼子野心呢?
可笑,太可笑了。
他所以為的一切,都是假的。
謝家所謀的,從來都不僅僅是那個后位。甚至可以說,那個后位在謝家看來,都是走往那條路上的墊腳石。
那麼當初,為何謝家要送謝霏入宮為後?
為的是犧牲一個謝霏,換來一片榮華!
謝開霽心中怒火燃燒,一把就推開了面前的大門,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目光就這麼定定地望著門中的男子。
謝首輔此刻就在書房之內,他聽到門傳來的聲響,抬起頭來,見是謝開霽,便笑道:「開霽,你今日回來的這麼早?」
「父親,」謝開霽的臉色越來越沉,他不願意相信,但事實擺在自己眼前卻由不得自己不信,「我想聽您一句解釋,這究竟是什麼?」
說完,他將手中的信紙丟開到謝首輔的桌前,質問道:「父親您與大業竟然暗中有勾結?您是想謀求什麼?要陷害秦將軍?還是汾陽王爺?亦或者都不是——」
謝開霽朗朗大聲吼道:「還是您要謀整個大燕?」面對謝開霽的質問與眼前的指證,謝首輔只是稍愣了一剎,就緩緩又露出笑來,「開霽,你把為父想的太過厲害了些吧?為父不過是一介文臣,手無寸鐵之力,如何能害的
了秦將軍與汾陽王爺,更不可能謀權篡位。」
「父親,到了這個時候,您還想欺瞞於我!」
謝首輔面不改色,「為父所言沒有半句假話。」
謝開霽話鋒一變,轉而問道:「您是要護著太後娘娘?」
謝開霽不知道自己為何是這麼問話,但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謝家作為太后的靠山,卻不願做謝霏的靠山,未免有些太過可疑了。
「太後娘娘是謝家人,謝家為何不袒護於她?」
謝開霽冷笑出聲,「那霏霏呢?霏霏可是您的親生女兒,您竟都不願護她一二!」
「我沒有如此愚笨的女兒。」謝首輔竟然沒忍住吐露出了真言,這話既然說出了口,覆水難收,他便再不隱瞞了,「霏霏在宮中,原本與太後站在一處就好,如今竟然為了情情愛愛,故意與太后做對,
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謝首輔如此氣憤,謝開霽更是心覺事情並非那麼簡單,「父親,您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為父是在想霏霏之事。」謝首輔又是一笑,宛如慈愛女兒的父親,他拍拍謝開霽的肩膀,勸道:「為父知道你打小就寶貝你妹妹,如今霏霏在宮中遇到了難事,你也想去幫她,但是開霽啊,你別忘
了,霏霏如今是後宮之人,你我都不可輕易插手的,唯有太后能救的了她。」
「可是太後娘娘如今不願救霏霏。」謝開霽攥緊了拳頭,隨時要爆發。
「為父說過了,她與太後作對,結果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
「說到底,您就是不願出手救霏霏了,」謝開霽紅著眼,嘶吼道:「可是太後娘娘做了何事,您都覺得是為了謝家好?」
「至少現在是這樣。」
對於太后,謝首輔也不盡然會站在她那一邊。
「霏霏她……」
謝首輔背過手,留下一句話,「她若知道什麼該做,謝家會保下她。可她若是不知道,那她就自生自滅吧。」
謝開霽噤聲了。有一股難言的冰冷自他心口,傳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