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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偶遇

  柳長妤還未滿十四之前,曾入宮過一回。那次是與謝霏一道而入宮的,謝霏因不願嫁品行敗壞的何公子,而態度堅決地拒了太后的賜婚之意。而柳長妤為幫謝霏,在旁沒少在太後跟前,明目張胆的暗罵何公子,口中之言聽在太后耳里,實乃太過不守規矩了,身為京中不多讓的貴女之一,這幾近是不堪入耳的話


  ,不應出自柳長妤之口。


  柳長妤絲毫不在乎自己是否守得規矩,可太后不可能不在意。畢竟在燕京城上下,為這皇后之位,太后最先意屬地便是柳長妤。


  然而太后卻不能當即就下了懿旨,她對柳長妤並非是十足地滿意,便想先花功夫令她至少轉了那執拗的性子。


  在太后看來,柳長妤還有著不少需得改掉的壞毛病,不改掉這日後弄進宮中,也是給她自己找不快來了。


  那之後太后便遣了宮裡的幾位管教嬤嬤,下旨並將人送去了汾陽王府,懿旨中道,此舉是為教習祈陽郡主以規矩,遇事不可再一意孤行,任而隨心。


  只是幾日後那幾位嬤嬤,皆被汾陽王爺親自帶入宮中,當面送了回來。


  王爺毫不畏懼太后,便就當著太后的面,硬聲道:「本王代祈陽謝過太後娘娘的好意了,與祈陽規矩這一事,王府自會請人教導祈陽,便不勞娘娘費心了。」


  話里話外,都是嫌棄太后多管閑事的意味。


  太后氣汾陽王爺不識抬舉,可礙著燕京上下汾陽王爺威望極高,便還是未再派人去汾陽王府了。


  汾陽王爺說王府會自己請人教柳長妤規矩,太后便不再插手管了。


  可這一年過後,太后再宣柳長妤進宮后,發現柳長妤真的是半分沒有變化。她還以為有這一年,至少祈陽郡主的規矩會有所長進呢。


  現下看來柳長妤毫不避諱那等詞眼,一姑娘家竟能隨口將污穢之詞掛在嘴邊,這樣子看似非但是沒有學好規矩,還作勢要變本加厲地更是隨心所欲了。


  柳長妤還坐在下首,念叨著「情之所切,來時翻雲覆水。」並未發覺太后心裡作何想法。


  太后沉思琢磨,耳里未聽進去柳長妤所念的任何一句話,她的指尖緩慢磨過手背,在上留下一道不淺的痕迹。


  她在想,原本在他看來,祈陽郡主是為最合適的人選。無論是身價還是容貌,且還有汾陽王府的關係參合其中,皇后之位本選她最好。


  可她性子乖張,一年之久仍無所長進,若是柳長妤日後為皇后,豈不是會成了一代霸后。


  然再轉念一想,若不選祈陽郡主,眼下又有哪家的姑娘,可坐上那個位子呢?


  太后又在手背劃下一道痕迹,她決意要再多看看,再做決定。


  從沉思中走出,耳邊是柳長妤淡淡的聲音,「讓平氏為正房,王氏反做偏房,兩個妹妹相稱。」


  太后心頭一噎,柳長妤竟還在念著故事,且是讀到了故事的末尾。


  柳長妤抬起頭笑道:「太後娘娘,這可是個團圓,圓滿的好結局,那王氏雖與外人偷情被休,可到頭來卻未失了前夫的情意,兩人是破鏡重圓了,您說,這結局可是好?」


  她滿面燦爛的笑容,令太后被堵得不行,她對這故事本就不甚感冒,而今更是沒聽進去一句。


  聽她問著話,太后的嘴裡怎麼也吐不出「好」字,也吐不出「不好」兩字。


  太后閉口噤言了。


  而正當柳長妤又自顧自默念「結局寫到『從此一夫二婦,團圓到老。』」時,殿外突然有小太監尖起嗓子高喊道:「臨江公主駕到。」


  「是臨江?」


  太后不再去理睬柳長妤,而是抬眼朝側笑道:「立即宣進來。」


  殿外有一女子步入,柳長妤緩緩扣起書頁,眼睫輕眨,在手指撫上書本之時,餘光瞥見魏昭華服的衣擺落入自己眸中。


  「祈陽見公主安。」


  柳長妤起身,淡然深施一禮,待見過魏昭后,她便又坐回原位。


  「今日竟在慈元殿碰見了祈陽郡主,可真是巧了。」


  魏昭語氣陰陽怪氣,引得柳長妤眯眼抬起頭,只見對方眼眸冰冷,那如花的面容之上,還留著淺淺的痕迹。


  這一道痕迹,是那日柳長妤入宮揮鞭,在魏昭面上所留下的。那一擊力道可不小,若魏昭不好生用藥治癒頰間這傷,魏昭的這張臉怕是會毀了。


  容貌是最讓魏昭引以為傲的,她的臉有被毀的可能,魏昭如何能受得了這股氣。


  她眯著眼,兇狠地目光便就投射而來。


  然而柳長妤仍是一副笑臉,並無畏懼。


  「祈陽受娘娘之命,入宮作伴,不曾想得遇公主殿下。」於柳長妤來說,魏昭傷勢未痊癒,她心裡可是快活的,遂勾唇親切笑道:「祈陽與公主殿下已有一月之隔未曾見面,今日見公主殿下的傷勢已是大好,祈陽心甚慰。只是可

  惜公主那日太過大意,若離得稍遠些,便也不會遭今日之罪了。」


  柳長妤的勸慰,從未都不安好心。


  兩人彼此心知肚明,魏昭更是明白柳長妤這是在暗嘲,誰叫她那日抱著害人之心,不怪她被人反擊,受了大罪。


  「祈陽郡主,本公主還要多謝你記掛了。」魏昭面色黑沉,不難看出心情有多糟糕。她強忍著情緒,未衝上前撕了柳長妤,「本公主是知道了,郡主的武藝可真是好!」


  可是她記著,她臉上的傷是柳長妤一手留下的,那時大夫說過,若不得養好,這傷許是會再難痊癒。


  柳長妤毀了她一張臉!


  魏昭如今看見她,就恨得牙痒痒。


  「挂念公主傷勢,是祈陽該的。」柳長妤抿唇淡笑,「公主不必與祈陽言謝。」


  更不必謝她,親手給了她一道傷疤。


  「再說,我武藝只算般般,當不起公主口中的好字。」


  那日之事,柳長妤同樣記在心中,她可沒忘記是魏昭一心意欲毀了她容。魏昭臉上這傷,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她出手。


  魏昭心中怨恨於她,她亦半分不見待魏昭。


  這是她該得的。


  在抬眼時,柳長妤眼底布上了冷漠,她心覺自己往後在宮中定不會太平,前有太后與崇安帝的考量,後有魏昭的怨恨尋仇,魍魎魑魅皆被她招惹上了。


  魏昭抱臂冷笑,「說你好,你就安心受著吧。」


  「臨江,這時兒你作何來了?」


  聞太后問話,魏昭頓時收起冷麵,揚起笑福禮回道:「臨江聽聞母后近來偶發頭痛,便想前來瞧看瞧看,見母後身子未恙,兒臣心中踏實。」


  她美眸一轉,偏向柳長妤道:「只是兒臣今日在慈元殿碰巧得見祈陽郡主,有祈陽郡主陪著母后,兒臣更為放心。」


  太后慈愛笑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魏昭垂首扮乖巧,「這是兒臣本該做的,兒臣身為母后的女兒,該敬孝心,母后不必誇獎兒臣。」


  「行了,哀家是巴不得你多在眼前待著。」


  太後於魏昭關愛非凡,此番作態兩人不為親母女卻更似親的。太后復而又將硃色的指甲挑向柳長妤,點她道:「今日哀家是心念祈陽,便遣人接她入宮。」


  「兒臣入殿時,正聽祈陽郡主念著『團圓到老』?」


  魏昭頷首又笑問:「母后,您是喚祈陽究竟作何呢?」


  「哦,那不過是哀家無趣,想聽著話本子,打發下時候罷了。」太后神色淡了些,她對柳長妤所挑選的話本,可半分沒有好感的。


  柳長妤所挑選的那些故事未有一個能得了她心,故事全是些因風花雪月,情事最後得了悲劇收尾的,反倒是堵住她不少情緒,生了煩懣。


  「公主若是有興緻,可回去品讀一番。」


  柳長妤突而插了話,她有意傳給魏昭翻閱,說著便要將書本遞過去,然而這動作卻被太后叫了止,「巧姑姑,將郡主手裡的話本取走吧,哀家倦了,不耐再聽這話本了。」


  那話本里俗語泛泛,什麼渾話都敢寫的,太后萬般不想魏昭看入了眼。柳長妤不介懷自己自己讀過眼便罷了,可她絲毫未有半點計較之心,還想將話本遞給魏昭品讀。


  太后心底更是說不出的滋味。


  「是,娘娘。」


  巧姑姑走向柳長妤,恭敬拜道:「郡主,還是交給奴婢來吧。」


  「那巧姑姑您收著吧。」


  柳長妤只好將書頁遞過去,空手之後,一副頗為遺憾的神情攤手說道:「看來公主是不能品讀此書了,公主是不知道,這話本里的故事好生有趣的。」


  「有趣」二字令太后不免憶起,那一句「共赴雲雨」,面色再度暗沉下來。


  魏昭側過頭,有幾分興趣,「看來祈陽郡主讀著,可有意思了?」


  「是有意思。」


  「郡主可是品了許久?」


  柳長妤側首斜視道:「嗯?也不過近一個時辰。」這時辰不長,可一個時辰說下來,也是很累人的。


  「辛苦郡主了。」


  魏昭抱臂看來,她唇角勾笑道:「在慈元殿念了一個時辰的書,想必郡主口應是渴了。母后,為何殿內宮俾都不曾為郡主沏茶一杯的?」


  後半句,她是向太后撒嬌問道的。


  「瞧哀家這記性,聽話本聽入迷了便忘了。」太后揉揉眼角,眸光微暗,偏頭吩咐殿內宮俾,「還不快去沏一杯熱茶來。」


  魏昭聞言后,高昂起首朝端坐著的柳長妤,作了一道明笑。


  柳長妤心裡突兀起,「公主是對那話本故事,並不感興趣了?」魏昭出此言,命殿內宮俾為自己沏茶,柳長妤以為,她絕不是因為關心自己口渴而為之。


  「此事不急。」魏昭看似好心,她又勾起了深笑,「祈陽先解了口渴之急在說。」


  這笑容里夾雜著些許不明的意味,柳長妤眯起眼,眼中有冷光乍現。


  待宮俾執著茶水入殿,小邁步緩緩走來,正待端了茶杯時,魏昭卻先一步執起茶杯,笑意翩然道,「郡主口渴,先喝了這杯茶吧。」


  魏昭這舉動,當即令柳長妤警覺,她絕對是沒安好心。


  柳長妤抿唇回笑,故作放鬆姿態道:「這端茶一事,何需得公主親自上手呢。」


  她暗諷魏昭搶了宮俾應做的事情,自降身份,看輕了自己。


  魏昭臉色掛不住,強行鎮定笑道:「郡主是為母后念書,為母后解憂,本公主自是要言謝的。」


  她鞋面一抬,向前走來。


  只見魏昭綉有梅花的鞋面,一頓顯現,一頓又收了回去,便在走近了的那剎,突然驚呼了一道,「哎呀!」


  魏昭不知為何腳下一崴,茶杯未握穩,從她手中滑落,而茶水盡傾向柳長妤的面容噴洒去。


  早在魏昭說出那番話時,柳長妤便心生警惕,她一見魏昭裝作崴腳,實則意欲潑來沸水,衣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遮蓋住了滾燙的茶水,因而免了自己面容受燙傷。


  好在那茶水未落在柳長妤的面上。


  只是即便有衣擺遮著,仍有燙熱的熱氣透過衣袖傳至肌膚,她萬般慶幸自己保住了這張臉。


  有衣袖遮擋,柳長妤禁不住面露冷笑。


  魏昭其人,愚不可及。


  就憑她那張臉,寫滿了盼望著自己遇著險情,明面上再裝作熱情關切,她如何會真信?

  虛偽至極。


  偏偏魏昭驚呼過後,還大吃一驚連生驚叫,「祈陽郡主,是本公主之過,你可有燙著?」


  當柳長妤放下衣袖,她完好無損的嬌容顯露出來,魏昭臉上流出一剎的失望,她本以為當真潑到了柳長妤臉上了呢。


  柳長妤淡淡收回袖子道,「不礙事,本郡主未被傷到。」


  「臨江,你怎可這般不小心呢,燙傷了祈陽怎好?」太后皺眉指責魏昭道,然她面容仍是如常不變的,並未真心擔憂柳長妤安慰。


  「母后,是兒臣的不對,兒臣太粗心大意,差一點就傷及了郡主。」


  魏昭笑意凝結,看似心情極其不佳,她假惺惺地朝向柳長妤,賠笑道:「郡主,是本公主對不住你了。」


  「不是公主的錯。只是公主走路看走眼了,無意之舉,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柳長妤淡淡應過後,不再說話。魏昭本就不是誠意道歉,她也無需表示什麼。


  「你!」魏昭又遭一番暗諷,她面色漲紅,氣是完全撒不出來,因太后制止了她,「臨江,祈陽說的皆是事實,你用心受著。」


  太后可不想她再與柳長妤,惹出是非,明面里訓斥魏昭,也是為了讓她長個記性。


  魏昭憋屈極了,應聲道:「是。」


  還是太后注意到柳長妤衣袖皆被弄濕了,便招呼宮俾上前,領走柳長妤,她道:「領著郡主去換一身衣服吧,一身濕答答的若著涼了可不好。」


  柳長妤起身施禮垂眸回道,「那祈陽便煩請借用娘娘的寢宮一用了。」


  這一施禮,她衣袖擺因收起而貼上了內里的手臂,便在這時,手臂的肌膚有一股刺痛傳來,似有尖銳的物什,觸碰到了自己的肌膚。


  柳長妤探手去摸,指尖夾起那物又摸了摸,震驚無比的發覺,她竟從自己衣袖之上,摸到了一枚繡花針!


  這針便落在大片浸濕之處,此時已深入衣袖刺到大臂的肌膚之上,隱作生痛。


  不難疑慮,這枚繡花針定為魏昭所擲,合著那杯熱茶,一同落在了自己的衣袖裡。


  柳長妤咬牙心頭窩火,她沒想到,魏昭竟然藏了一枚針在茶中,想借著潑水,用這針刺入自己臉里,就此毀了自己的臉。


  她心實在是歹毒!

  柳長妤未作聲色,垂首間暗暗將繡花針藏匿於袖中。


  「郡主,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裳,本公主再賠你一身吧。」魏昭站於她身後又笑了問道,她左臉上的痕迹彎起,令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多了幾分扭曲。


  柳長妤同樣察覺到她心懷不軌。


  因而她斷然拒絕,「不必麻煩公主殿下了,左右不過一套衣物。」她又不是無衣物更換,何時需要魏昭的施捨了?

  「本公主可不嫌麻煩。」


  柳長妤瞥開眼,「我有換置的衣裳,公主想相幫,我覺著更麻煩些。」


  魏昭頓時冷下面,她無處可撒氣,便直管向那執茶的宮俾放聲叫嚷,發泄惱怒的情緒道:「你這做奴婢的,愣著作何來,快去再沏一杯茶來!」


  小宮女剛拾起地面的碎片,聽魏昭一叫吼,嚇得直點頭應聲往外殿奔去。「臨江,在慈元殿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太后厲聲斥責魏昭不守規矩,她皺眉時神色極其冷漠,看得魏昭有些后怕,當即閉了口。太后再見她老實了后,才轉向柳長妤


  ,「祈陽,你快去先換身衣。」


  「謝娘娘。」


  柳長妤則轉身隨巧姑姑入內殿,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才出的殿。


  待她回時,沏茶而歸的宮俾剛巧再度入殿,那茶水冒著熱氣,想必是才燒開的沸水所沏。


  柳長妤不懷疑,魏昭未達成目地,一計不成便又會再來一計。


  果不其然,魏昭略有遺憾指著茶杯說道:「這一杯茶,祈陽郡主可真是喝得艱難,本公主希望郡主這回,能真喝到口裡。」


  「是慈元殿的茶,稀罕無比,這才有些難到手了。」


  魏昭笑意陰陰,「本公主保管郡主,今日能喝到口。」


  柳長妤目光隱晦不明,她見魏昭抬手要去執杯,自個兒便大邁腳步,走上去先要奪了茶杯,「方才公主便手滑了,這次本郡主便不勞煩公主殿下了。」


  若再叫魏昭塞枚針進來,那還得了。


  只是柳長妤意欲奪杯,魏昭卻不肯讓,她仍是出手爭搶,卯足了勁地要從柳長妤手中將茶杯奪回,那樣子是得不到茶杯,不會罷休的。柳長妤見狀撒開手,力道突而鬆開了。而魏昭本在使力奪杯,因柳長妤突然的收力,她猛然間未能及時收力,雙手仍向自己方向拉扯,杯中茶水便順勢盡數向她臉上潑去


  。


  「啊!」


  沸水落在她面上的那一剎,魏昭喊破喉嚨地大喊出聲,疼得抱臉大喊大叫起來。


  茶杯滾落到地上,有茶水還滴落在地,徐徐冒著熱氣。


  柳長妤目光落在已空了的茶杯中,搖頭道:「這茶,怕是喝不成了。」


  只是她這話說的輕,殿內除卻她自己無人聽入了耳。


  當她視線一移,落在了魏昭捂住的面頰上,柳長妤端詳著魏昭慘不忍睹的面容,經那沸水一滾,她白嫩的肌膚全然燙為了沸紅。


  「啊啊啊啊!」魏昭大叫不止,當即捂臉大哭,她的身子跪在地上,疼得支吾說不出話來。


  殿內一片寂靜,唯有魏昭哭喊聲四下飄蕩。


  隨後是柳長妤的一跪,「娘娘。」


  她在道歉,卻無悔意。


  太后在魏昭被潑了茶水的那一刻,徹底是驚呆住了。她愣愣過後,著急起身邊走來,邊沉聲吩咐:「巧姑姑,即刻去尋吳大夫!」


  「母后,母后……」魏昭仍捂著臉,大聲哭道,「我好疼,好痛啊,母后啊!」


  這時候,太后心裡頭正惱著呢。


  她惱火魏昭腦子愚笨,竟想用這樣低劣的手段去陷害柳長妤,同時又惱火柳長妤能惹事,招禍端。


  她幾次三番地阻攔魏昭,她卻一心執迷不悟地要使這等爛計,去暗算柳長妤。


  但太后望見她通紅的面頰,心裡頭全是於心不忍。


  說到底,魏昭是大燕皇室公主,太后對她更為偏心。「祈陽,你先起來吧。」太后是對柳長妤說的,她低垂眼眸,面色冷淡,「上回臨江臉上被你使鞭子打了一道,告到哀家這來,哀家並未尋你,是因為那事是臨江先放了鳥兒


  出籠。可臨江臉上兩回傷勢不輕,終究皆為你所致。祈陽,哀家對你失望了。」


  太后提及前事,是有意要新仇舊恨一同算了。


  柳長妤暗道,能讓太后對失望,那是最好不過的。這般下來,她便越安全,離那位置便越遠。


  因而她再度挺背冷意回道:「那日公主殿下放了鳥兒,鳥兒不聽話,意圖啄咬祈陽,祈陽沒得法子才會使鞭護身,誰知公主殿下站在身側,被誤傷了。」


  她意思就是明指,魏昭受傷與自己毫無關係。


  「可事實卻是,臨江因你而受了重傷!」太后狠聲落地,她怒道:「今日之事同樣,若非你二人爭搶茶杯,臨江何至於落了個沸水燙麵的地步!」


  柳長妤跪了下來,「公主受了燙傷,是祈陽的不是,祈陽不應與公主爭那杯茶的,請娘娘責罰祈陽吧。」


  她脊背挺得筆直,全然未有犯了錯想要悔改的意思,就連話語亦是冰冰冷的調子。


  若真要論起來,這事還是魏昭有錯再先。若魏昭不執意要奪茶杯,她自然是不會潑了沸水在自己面頰上。


  在處理柳長妤與魏昭爭端的事情上,若太後有失偏頗,為魏昭受傷不分青紅皂白便罰了柳長妤,那麼汾陽王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太后神色複雜的望了柳長妤一眼,卻見柳長妤有心認錯回道:「兩事皆有祈陽的責任,請娘娘責罰。」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柳長妤要一己擔下全責,以退為進,太后是絕不可能重重懲罰柳長妤了。她剛要開口,然腳邊的魏昭卻撲了過來,哭喊道:「母后,您要為兒臣做主呀

  ,兒臣的臉……兒臣的臉,好疼!」


  魏昭哭得滿臉都是淚水,淚水在她燙腫的面頰上淌過,整張臉是再無一分原本的樣貌,看起來不忍叫人再多看一眼。


  她的這張臉,連太后都不忍再多看。她微微閉眼,額角有青筋浮起,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咬牙道:「臨江,此事亦有你之錯,你可明白,你便不應與祈陽爭搶!」


  「母后……」魏昭聲音小了。


  太后心裡煩躁,她又睜眼垂落於柳長妤身上,「祈陽,今後回府之後,你自行反省,抄寫女書五遍,三日後呈於哀家殿來。」


  只是抄書罷了,於柳長妤並非什麼難事。她淡淡回道:「是,娘娘。」


  但對柳長妤的懲罰聽在魏昭耳中,便覺著實在是太輕了,她淚眼朦朧,還想再多說幾句,「母后,兒臣的臉都傷成這般了……」太後為何不為她做主呢?

  「夠了,你哭什麼哭,」


  太后冷哼一聲,抬袖推開魏昭抱著自己腿的手臂,冷厲道:「你還不起來,哀家定會命大夫醫好你的臉,此事日後不可再提!」


  魏昭自己做的蠢事,本就是她犯的錯,還妄想請太後為自己做主,狠狠懲罰柳長妤。太后可不傻,她豈會為一介公主,而得罪朝中幾位大臣。


  柳長妤身後的勢力不容小覷,太后不會輕易動她。


  更何況此事柳長妤錯不再大。


  被太后訓斥過後,魏昭老老實實地起身了,她抽抽搭搭抹了眼淚,喃喃道:「母后,兒臣知錯了。」


  柳長妤低垂首乖巧地站於一旁。


  太后緊抿唇不語。


  在這時,巧姑姑領著吳太醫入殿了,太后擺手叫他為魏昭看臉,魏昭焦躁地坐在倚中,任由吳大夫打量臉上的傷,顰眉惟恐自己臉傷再不得癒合了。


  片刻之後,吳大夫沉沉嘆息道:「公主臉上本便有道舊傷未癒合,今日又遭沸水所燙,日後這傷勢好起來就慢了。」


  魏昭一聽著急了,「吳太醫,本公主這臉還能痊癒嗎?」


  她現下最為擔憂的,自己這張臉直接被毀了。


  太后隨之冷聲道:「吳大人,哀家不管你用何法子,公主這張臉,你必須醫好!」語氣有脅迫的意味。


  「回太后的話,」


  吳太醫擦了擦額頭的汗,緩緩解釋道:「公主臉上的傷勢,是有癒合的可能。只是以老臣的醫術,這癒合起來,至少得需個把月。」


  太后便道:「個把月不礙事,你只管醫好公主便是。」


  魏昭同樣提聲道:「對,你必須醫好本公主的臉!」


  吳大夫躬身恭敬回道:「老臣會盡全力。」


  「什麼儘力!」魏昭怒氣傲然,她起身皺眉不滿地吼道:「本公主要的是你保證,保證能醫好本公主的臉!」


  太后眼中含著冷光,警告她道:「臨江,你住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慈元殿大呼大叫的,魏昭真是要把皇室公主的規矩全被敗光了。


  「母后……」


  魏昭面色一頓,扁嘴又坐下來。


  太后並不搭理她,淡聲吩咐吳太醫:「吳大人,你盡全力也得自己心裡有數,只要醫好了公主的臉,哀家重重有賞。」


  吳太醫神色遲疑,只嘆氣仍是道:「老臣一定會儘力的。」


  吳太醫身為太醫院醫術最為傑出的太醫,他能說出這番話,那想必還是未太有底的。


  太后不信他也得全心信任於他,此刻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她是無奈揮手讓吳太醫下去了。


  慈元殿內再度恢復了寂靜。不多久,這寂靜由太后打破,她揉著額角道:「臨江,祈陽,你們都下去吧,哀家倦了。」


  「母后!」


  魏昭還想再多告狀,可太后禁閉雙眼,儼然一副不願搭理她的模樣,她只能閉唇福禮道:「既然母后不適,那兒臣便就此告退了。」


  「祈陽告退,請娘娘多多保重鳳體。」


  太后說了兩人皆可離開,柳長妤當然不會再多待半刻,她起身告退。


  慈元殿的宮俾送著兩人出殿,行至殿外,魏昭站於柳長妤身側,她側著臉冷哼道:「祈陽郡主,見著本公主傷著了臉,你很是得意吧?」魏昭那張燙得不忍直視地臉,便就擺在柳長妤眼前。她心裡發笑,可面上卻一派平靜,「本郡主為何要得意?公主既然不小心傷了自己,也該長個記性,往後做事都該小心


  才是。」她就納悶了,魏昭如死狗纏人般,咬著自己不放了。


  她糟了潑水,分明是自己自作自受。若魏昭未存那害人之心,又如何會自己遭了罪。


  況且,柳長妤袖中還捏著那枚繡花針。


  得柳長妤不痛不癢地回話,魏昭冷哼一記,「哼,今日便讓你得意痛快吧。」


  言外之意,本公主是不會放過你的。


  「那便多謝公主殿下了。」柳長妤捏著袖中的針,唇角冷笑乍現,「本郡主更還要謝謝公主送與本郡主的,那件貢品禮物了呢。」


  這枚繡花針小巧精細,針身刻有細小的紋路,是番國貢物之一。


  果然魏昭驚慌失措,她眼瞳睜大,卻不明回道:「你在說何?本公主聽不明白!」


  她不相信,那枚針會落在柳長妤手裡,還被她發覺了自己所放的。


  柳長妤又笑了笑,「哦,既然公主殿下不明白,那看來便是本郡主想岔了。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她便先抬步離開了。


  魏昭稍稍鬆了口氣。在她抬眼望向柳長妤的背影時,卻瞥見宮道的那端,有兩道人影迎著柳長妤走去。


  柳長妤徒步走至拐角處,從那頭卻冒出一道聲音,輕然呼喚她道:「祈陽。」


  聲音尤為耳熟,她一偏頭,眼裡落入了秦越的面容。


  得見他,柳長妤神色頓時柔和,嬌軟的朱唇揚起,「秦大人,你也在。」


  「嗯。」


  秦越大步向她走來,眼眸漸漸轉為灼熱,當他的腳步愈走愈近,柳長妤只覺著自己心跳隨之加快,抑制不住自心花怒放的喜悅。


  只是這喜悅在下一刻柳長妤便不得不隱藏了起來,因著秦越身後又跳出一道影子,他嘻嘻抱拳打招呼道:「林某見過郡主。」


  是禁衛軍右統領,林正卿。


  林正卿與秦越似乎是好友,柳長妤依稀記著這點,便對他很客氣打招呼道:「林統領。」


  即便柳長妤的面色已恢復如常,可林正卿仍是從柳長妤與秦越兩人之間的氛圍里,嗅到一絲不同尋常。


  他狐疑地目光便在兩人身上未停頓過。


  自那日得知祈陽郡主與秦越熟識后,又在秦越馬車車廂中,偶遇了兩人,他早便心在懷疑了,這兩人的關係很不一般。


  秦越可不是個與哪家姑娘會交好的,他能允祈陽郡主上他馬車,實屬是罕見。林正卿不禁猜想,這位祈陽郡主莫非,便是秦越寶貝在手心的心上人了?

  林正卿心底壞笑。他確信自己的直覺准了,並未想錯。


  柳長妤挑眉輕笑,「今日林統領與秦大人都入宮來了。」


  「嗯。」是秦越接的話,「剛剛巧在此得遇郡主,郡主亦是要現下出宮?」


  「嗯。」


  柳長妤投眸而去,眼底不自覺染了幾分柔情。


  林正卿看得瞭然,單看祈陽郡主在秦越眼前,完全不肖囂張嬌縱女子的模樣,便知她是有意的。


  更何況——


  林正卿勾唇笑道:「今日林某與秦將軍奉命入宮,趕巧了與郡主碰面。」


  這巧事,可當真是一點也不巧。


  走來路上時,林正卿還納悶,為何秦越今日的步伐走得異常緩慢,直到了悟這兩人的關係,他才想明白,秦越分明是為了見佳人一面,好一同出宮罷了。


  「那正好,本郡主眼下打算離宮回府,」柳長妤淡望著秦越而笑道:「不如……」


  只是她話未說完,便被身後一道尖利的女音打破,「秦大人,林大人。」


  魏昭一瞧見秦越出現,滿心抑制不住的興奮,連面上有傷都顧不上了,只巴巴奔了過來,垂首道:「兩位大人好。」


  秦越與林正卿抱拳行禮,「見過公主殿下。」只是一聲過後,便再無人去看她,將魏昭無視了個徹底。


  「秦大人,林大人,本公主有一事……」


  魏昭抬眼殷切說道,只是她面上有傷,便伸出捂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的目光令秦越很是不喜,他皺眉回道:「秦某與林統領正欲出宮,公主有事擇他日吧。」


  臨江公主尋他,定不是真有要事,這點秦越早已心知肚明。


  因此,他並不願留在宮中,聽臨江公主說勞什子要事。


  「公主殿下,您這傷勢未痊癒,還是先回宮養傷要緊。」


  柳長妤更是走至秦越身前,阻擋住魏昭看向秦越的目光,她直直與魏昭對視道:「吳大夫可是說過,您這臉若是毀了可不好了。」


  毀容是魏昭的心病,她絕不允許自己這張臉毀了。柳長妤便是以此趕她離開。


  每回魏昭都想巴在秦越身邊,這點真令柳長妤不快。


  魏昭仍捂住臉,可那面容卻是黑沉了,「本公主無需郡主多點。」


  「那公主殿下心記勞了便是。」柳長妤才懶得管她。


  在她身後,秦越目光緊鎖在柳長妤側臉,他面露柔和,笑問:「此行同路,郡主可要與秦某,林統領同行出宮?」


  柳長妤回過身向他走近,凝視著秦越的雙眼,忽而一笑道:「好啊,那便同行離宮吧。」


  語畢,她便走至他身側,與他一同前行。


  林正卿跟上了兩人,「還有林某,走吧走吧。」


  三人相攜離去,無人理睬仍留在原地的魏昭,她一雙美眸凝在遠去的柳長妤與秦越背影上,憤恨的一哼,轉身離開。


  因察覺到柳長妤與秦越彼此融洽的氛圍,林正卿心中興奮不已,目光都閃爍著好奇,「祈陽郡主,您與秦將軍是何時認識的?」


  柳長妤向他笑道:「去年便相識了。」后她又心道,實則是上輩子就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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