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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出浴

  「王妃,您……」孟夫人氣得找不到南北,偏生這氣在面對王府這座大山之時無處可發。權勢跟前,孟夫人心裡頭除卻委屈,真是無其他了,「王妃,還請您開開恩,饒了我

  們孟家吧。」


  這話一落,孟夫人一時間「撲通」地就跪在了殿中央。


  她用了這「饒」這一字,是直指王府有意以權壓人,強逼著孟家納這位姑娘入門了。孟家不願迎娶宋姑娘過門,然在王府之地,豈容孟家隨口拒絕?


  這邊是孟夫人用了「饒」字的緣由了。


  在孟夫人心裡,她只盼著王妃肯開開恩,放過孟家一馬,不與她計較,自己意欲推拒這門親事的打算。


  可孟夫人用了這般措辭,王妃的臉色如何能好得了,她當即面色發冷問道:「孟夫人,你這話是何意?本王妃先前便已說過,王府絕不會硬逼你做選擇。」


  雖說王妃說過,不會強迫她,然孟夫人卻並未覺著安慰。


  孟家對上王府,如何能開得了口說出「拒絕」二字?

  在王府面前,孟府連一根毛都比不了,還不是無論結果如何,都得孟府笑著應下了。


  「本王妃今日只是想你見見宋姑娘,您有何不滿意不如說出來?」王妃儘力放柔了聲色,好言好語。


  然而王妃不說滿意不滿意還好,這一提滿意啊,孟夫人心中怒火熊熊燒了起來,她捶胸頓足後悔莫及。


  今日她就不該來王府的,她作何要應了王妃這一請,入這王府啊!


  這分明是狼窩虎穴的,進來了怎麼都出不去了。


  她就英發那麼一個兒子,如何能眼睜睜看著獨子被這勞什子的姑娘,給毀了!

  「王妃,那就恕民婦直言了。您所說的這位姑娘,我們孟家要不起!」


  孟夫人一想起自己兒子,頓時渾身都豎滿了刺,她憤憤不平說道。那聲量尖銳,只差沒劃破了雙桂院的頂兒。


  「王妃,孟家絕無可能迎娶宋姑娘過門,民婦只這麼一個兒子,民婦的兒子不會迎娶一介身系有病的姑娘!」孟夫人態度堅決。


  王妃皺眉問:「孟夫人,您是哪點不甚滿意了?」


  宋夕照這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人選,竟還被孟家給嫌棄了?王妃只覺得不可思議。「王妃,都到了這份上,您也莫再與民婦裝傻了。」孟夫人一手指向宋夕照,怒道:「這姑娘面容之上生滿了紅疹,可不是王妃此前說得容姿不俗。王妃您這是有意欺瞞民婦

  !」


  「這般的姑娘,英發娶不起,還請王妃高抬貴手,另尋他府吧。」孟夫人又大行了禮,她臉漲得通紅。


  「紅疹?」


  王妃心裡起了不好的預感,她冷和道:「宋姑娘,抬起頭來。」點了點宋夕照。


  宋夕照如她話照做了。她這一抬頭,便登時將整張臉暴露在眾人眼前,一時之間,只聞滿室齊齊倒吸了一口氣。那日喬側妃掌嘴宋夕照,所留在她雙頰的紅腫確實消了,可不知為何她滿臉生起


  了紅包。


  這麼突然一瞧看,著實有些駭人。


  連柳長妤都嚇著了。她在想,宋夕照私下是去做了何事,竟把自己好好的一張臉,毀成了這副模樣。見眾人皆是呆愣出神,孟夫人知曉宋夕照這臉是無人看得過眼,她冷哼道:「民婦雖未見過多少世面,可總也知曉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未有是這副模樣的。民婦且問王妃,

  這位宋姑娘當真是未身患隱疾嗎?」


  孟夫人直言不諱,就差沒說出那等青樓妓子常患之病來了。


  這言語可是極有損姑娘家清譽的。且不說宋夕照是一尋常人家的姑娘,現如今她與王府有著關係,可算作是王府的人。


  孟夫人侮辱了宋夕照,那便是在打王府的臉。王妃雖心中不喜宋夕照,甚至因她今日突然生事而惱火,但到底還是偏幫王府的,為護著王府的顏面,於是反了一句,道:「孟夫人,還請您慎言。您應當知道,這話於一

  介姑娘家而言,是如何的傷人。」


  那邊宋夕照已是面色煞白,有淚珠子在眼裡打轉了。


  這是她活到這麼大,頭一回遭人羞辱。且是以與那等青樓女子為喻,而得的羞辱。「王妃,民婦粗鄙慣了,還請你不要見怪。」孟夫人完全不吃這一套了,她滿心只想拒了王妃之意,「只是這位姑娘的面容如此駭人,叫民婦不得不多想了些罷了,民婦不識


  病,只是混說一道的。」


  孟夫人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不過她說的也是,因見宋夕照這副鬼面容,會多想乃是本能。


  宋夕照自己莫名多了疹子,王妃是惱火得不行,她忍著沒當場發作,問宋夕照道:「宋姑娘,你自己來作解釋,這臉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回王妃,夕照起了疹子是今早上才發覺的。」宋夕照淚眼朦朧,好生無辜,「此前郡主送了藥膏到青松院,夕照便用了用……」


  這話無需再多說,點到此便已是叫人浮想聯翩。


  王府的郡主命人送了藥膏給這孤女所用,然孤女卻因而得了疹子。


  為何單單用過郡主所贈之葯,才病發了呢?這裡頭鐵定是大有玄機,奈何一介小小孤女無倚靠,不敢為自個兒明理。


  「王妃,今日之事便作罷吧,民婦先告退了。」孟夫人頓覺不妙,額頭愈多的汗漬淌了下來。


  方才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她怕她在留在此地,今日之後,便再也出不了王府了。


  對於小命,她還是很珍惜的。不止是孟夫人,連王妃與柳長妤都為宋夕照所言而惱了。這宋夕照分明有意攪合,她能說這一番話出口,令人曲解她意思,可不就是因著今日,她就打著不想與孟家好好

  談來的!

  「你去吧。」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任誰心情都好不了,王妃便冷著臉向孟夫人擺手道:「今日來王府的事,本王妃不希望有他人從你口中知曉。」


  王妃警告孟夫人,莫要拿自己所見,所聽的告發出去。王府若淪為笑談,那完蛋的頭一個定是孟家。


  「民婦定然守住口。」


  孟夫人恭敬回道,走時又多看了一眼宋夕照,心中默默呸了一聲。


  就這等貨色,還妄想嫁入孟家呢,給他們英發做妾那都不夠格的。


  經這位孟夫人如此撒潑一鬧,雙桂院的氛圍沉重多了。原來好好的一件喜事,就因為宋夕照這突生的疹子,給鬧成了一場鬧劇。


  還有這宋夕照,那一句有意無意暗指了郡主包含惡意之心,心思可謂之深,叫王妃不得不多瞧她幾眼了。


  堂內四下寂靜,唯有王妃將茶杯狠狠一放,茶蓋便啪嗒清脆擊打出響動,她厲聲道:「宋姑娘,現下你可與本王妃好好一說,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了嗎?」


  王妃要聽得是實話,而非任何意欲扯謊於她的謊言。尤其是當宋夕照說出那等,是郡主陷害她意思的言語時,王妃內心是極其憤怒的。


  柳長妤是什麼身份,與這宋夕照無冤無仇的,何至於去陷害一介孤女了?


  她有何能耐,能叫柳長妤費心思去算計她?

  王妃最是了解自己養大的女兒,就與宋夕照這姑娘,柳長妤可不屑陷害於她的。眼下宋夕照這話若是膽敢再說出口,那未免也太過可笑了。


  柳長妤卻並不與宋夕照置氣,她只撫著王妃的手,暗示王妃莫動大怒,應放寬了心。她未做任何虧心事,一身坦蕩蕩,何必多想為自己去找不快呢。


  王妃回了個笑,渾濁之氣終是吐出了心窩。「王妃,夕照此前所言並未有假。」宋夕照是一樣的坦然,她抬臉露出自己滿臉的疹子,凄慘道:「夕照臉上的紅疹,確確實實為郡主所送的藥膏所致。但夕照明晰,郡主並

  非有意的,夕照也是用過之後,才驚覺起了紅疹。」


  她走至正堂跪下,整張臉便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眾人不禁暗嘆,慘,真的是太慘了。


  她那張如花的嬌顏,竟是因爬滿了臉的疹子,而毀於一旦。


  「是你面上肌膚受了刺激所致?」柳長妤探問道。


  從宋夕照言語中,她聽出了宋夕照是無意用了藥膏治傷,結果被藥膏所含的藥物,刺激了肌膚,才突生了紅疹子。


  「是的,夕照不得接觸百合,」宋夕照咬唇低喃,支支吾吾回道:「誰知用過之後才知曉,郡主所送的藥膏里,含了一味,便是百合。」


  最後一句,成了喃喃自語。「你不得觸那百合?這事你為何不早說?」王妃擰著眉頭,她心底於宋夕照如今是怎看都生厭,真是百般不願再與她多說一句話,「還是那藥膏,壓根就嗅不出裡頭有百合香


  味兒?」


  王妃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蓄意動柳長妤一根汗毛。她不明白,柳長妤是怎麼著她了,招惹她哪裡,宋夕照竟起如此歹心,偏與柳長妤挑事兒。


  王府上下,就柳長妤,是王妃的逆鱗。


  動之便怒。


  「夕照並不知會出這等事兒,此前進府便並未說出。」宋夕照一副乖巧模樣,她眼眸里閃著楚楚可憐,似有委屈難言。


  至於藥膏里嗅不嗅得出來,她只是答道:「待夕照塗時,藥膏已是無半點香味兒了。」


  她垂首那副模樣,不似個騙人的。


  可王妃卻無法相信她。她不信她沒有心意以此推拒與孟家的婚事,亦或意圖栽贓柳長妤。


  總而言之,王妃對宋夕照,沒有半點的信任可言。「今日本王妃欲為你商議親事,兩日前便遣人通了你一聲,到了今日,你臉上便起了疹子。宋姑娘,你這疹子起得太過巧了點吧。」王妃為何就那般的不肯相信呢?她冷笑

  道:「宋姑娘,你當真是不知情?」


  王妃暗指宋夕照是故意塗抹那藥膏的,一是為了逃避與孟家的親事,二是為了將這遭栽到柳長妤頭上。


  宋夕照大呼冤枉,雙腿一曲跪下道:「王妃,夕照真的不知情。夕照所言皆屬實,不敢有半點欺瞞王妃。」


  「妤兒,你覺著呢?」王妃側首向柳長妤問話。


  柳長妤淡掃過宋夕照,平靜道:「宋姑娘應也是不小心的,母妃不要心過急躁了。也怪我不好,當時未多留意,便送了藥膏過去了。」


  這事由柳長妤這麼一句化小,就此打住了。柳長妤並不是想認了自己之錯,她只是更想多看看,這位宋姑娘究竟目地為何?

  為了親事進王府,王妃為其相好了親事吧,她卻又自個兒一手攪黃了。


  這個宋夕照,不似個簡單的。


  宋夕照乃是宋副將之女,入京投靠王府,王府也應了要為她保一門親事。若是空口無憑的懲了宋夕照,那外頭不定傳什麼不好的言論。


  柳長妤便就想,寬諒宋夕照這一回,剛好藉此機會,讓她鬆了警備,日後露出更多的馬腳。


  柳長妤撐著下巴看去,宋夕照便低垂著首,一言不發,坐等王妃發話,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這樣的小可憐,王妃怎得忍心罰吶。「行了,那這事便作罷吧,本王妃暫且不為你挑親事了。何時你臉大好了,再來看吧。」王妃拂手作道:「本王妃稍待遣人為你尋個大夫瞧瞧,你往後先留在青松院養傷吧,


  無多事便莫要隨意出院走動了。」


  王妃看似好意,實則是要禁了宋夕照的足,不過這話並不嚴厲,宋夕照日後院子還是可以出的,只是王妃會命人盯著而已。


  宋夕照神色複雜,臉色蒼白勉強道:「夕照聽王妃的,多謝王妃。」


  王妃當真是不願多見她那張臉一眼,命廖媽媽與尋大夫,領著宋夕照出去了。「母妃,那藥膏確實是我送的。」柳長妤這麼說了一句話,她承認她是送了宋夕照藥膏,那時是為了她好不耽誤相看人家。而且她依稀記著那葯仍是新的,「送去時藥膏還隱


  隱有百合之香。」


  「母妃心裡明白,」王妃沉聲道:「其實母妃也命人送了她一副藥膏,可她並沒用,只挑了你那支。」


  柳長妤投眼與王妃對視,只見王妃點點頭道:「若是你平日不得沾一點百合,你真的察覺不出那裡頭有大問題?」


  若當真沾不得百合,那此人必定對百合很是敏感,絕不會那擦臉的葯,抹在了臉上,還無半點知覺的。


  宋夕照可不就是故意的,這事王妃與柳長妤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柳長妤不明白,「母妃,宋夕照是要作何?」她何苦要毀了自己一張臉,只為了逃避與孟家的婚事呢。


  不願結親,推了婚事的方式有很多,哪一種不可以,偏偏要毀了自己的臉。


  「不急,往後母妃會派人盯著些的。」


  王妃眼神幽暗,「母妃總覺著她不似個瞧得上寒門的。這宋姑娘,雖是嶺南而來的,可心卻並不比燕京貴女小。」


  柳長妤愣然,她仍抱有疑慮,疑心宋夕照當真胃口甚大。可王妃篤定的神情,又令她內心搖擺起伏。


  宋夕照看不起孟家,若說這事,她是完全信的。


  接下來的幾日,宋夕照遵照大夫的藥方子,每日準時吃藥,之後便在青松院待著養傷。王妃的人日日在院外守著,這幾日宋夕照未曾離過院子,因此未生過事來。


  這一邊柳長妤心有牽挂,她想著秦越所送來的紙卷,那上頭黏糊人的言語纏人心神的緊,接連幾日夜晚她都不得好眠,時常會見他入了夢。


  柳長妤可是想他極了,心神動后,便打算出府一趟。


  於柳長妤而言,最不甘心的莫過於那次偷摸著翻牆入秦府時,不但被府內侍衛當場抓了個包,還叫常山老郡王瞧見了。


  可謂是丟臉極了。


  這回柳長妤打定了主意,她一樣的要走翻牆而入這條老路,誓要成事,一洗上回的雪恥。


  與柳長妤一同來的是迎春、丹胭兩人,這兩人無論如何都是萬分不願自家郡主爬牆的。


  這爬得是人家的府宅,說出去該多難聽啊。


  以郡主與將軍的關係,走正門為何不可?正大光明的進府多好。


  可柳長妤聽不進勸,她打心要給秦越一個偌大的驚喜。


  等柳長妤爬上了牆后,四處打量院中無一人,便暗暗慶幸自己趕巧了。下一刻,她翻身輕巧一躍而入,拍拍手乾淨利落得落地了。


  秦府雖在西邊衚衕里,離正街稍遠,可這府邸佔地大,看起來極為寬闊。


  院中無一片落葉,乾淨之中卻又透露出幾分大氣。屋旁的花草不多,因少了百花艷麗的顏色,僅僅罕見的綠色,便少了些許人氣。


  如秦越此人,素日里,是沒多少人氣的。


  柳長妤便走便欣賞著秦府內的景緻,待她走動了片刻,仍未瞧見到人。這時她不禁疑惑了,秦府今日未有侍衛當值嗎,為何她竟一個人影兒都未瞧見?


  腳步輕盈走著,便穿過一道長廊,柳長妤注視了一道周圍,除卻一座看起來敞大的院子,便是一條小道。


  她猶豫了一剎,便抬腳走進了這院子之中。


  柳長妤本想抬腳當下離去,可剛一站定,便覺耳邊有細微的響動,她仔細聽了聽,那聲響是從這院中的屋內傳來的。


  秦府內僅有這麼一間大屋子,與王府的主院很是相似。柳長妤不難猜想,這樣的屋子想來也只有主人住在其中了。


  秦府的主人也就秦越一人。一想到會是秦越,柳長妤未經過三思,便走近了過去。


  可當腳步愈發走近了,她心中突兀越甚。


  柳長妤顰眉,她耳邊響動聲漸大,待聽得更清楚,她便疑心不已。這響動聲怎麼聽,怎麼都像是水花聲啊?

  莫非是她聽岔了?

  柳長妤懷疑自己。那動靜是由著偏房而出的,柳長妤走向的亦是偏房。因著疑惑,她走至房門口,腳步在此頓住,她又回身打量了一番院中,這院中央是一片空曠之地,應是為秦越日晨練

  武所用。


  除了寥寥的幾顆野草之外,餘下的只有冰冷的大石頭,這石頭如同隨手丟在院中的,左邊一大塊,右邊又一大塊。


  柳長妤不自覺嘖道,這還真像是秦越的作風,冰冷的石頭與大石頭,可真是絕配。


  只是秦府之內光禿禿的太多,比不了王府無一處不裝點的景緻,因此沒甚麼好多看的。柳長妤打住了心思,再一回神時,房內的響動已是聽不見了。


  她並未細想,輕推開門貓著身子就鑽了進去。柳長妤打的主意便是,若是秦越真在屋內,她的到來定是意外之喜。


  然而,柳長妤想岔了。


  她剛往裡走了幾步之後,便察覺到不對勁,這一刻她心生出無盡的悔意了。


  待柳長妤反應過來時,室內的熱氣已是將她全身裹住,緩緩撲於她臉,熏得炙熱。她一時難言情緒,誰叫她好巧不巧,偏偏跑進這屋中來了!

  還正好趕上秦越窩在木桶之中,沐浴著。


  柳長妤悔得腸子都青了,這都是個什麼事兒啊。


  屋內正瀰漫著渺渺輕霧,霧裡還夾雜著層層水汽,後知後覺間連柳長妤的面容都蒙上了輕紗般的水色,她白皙如玉的臉蛋,在霧氣之中,襯出淺淡的緋紅。


  似水的姑娘,當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這偏房不為別的,正是一間浴房。方才她耳聞的響動,是嘩啦啦的水聲。


  而此刻在主院沐浴的還能是誰,鐵定是秦府的主人,秦越了。


  在秦越洗浴之時,柳長妤卻正巧闖了進來,腳步停時,她目光之下能瞧出秦越身在這室內的影子。


  霧氣又渺渺纏在她臉面之上,柳長妤已是被自己此舉,羞惱的不知說何才好。


  她立在遠處,不敢動彈。柳長妤這位置正巧叫一張屏風所擋住,因而她還未與秦越面對面的對視。只是她清楚的感覺到,秦越就在這屏風之後,因透過那屏風,有男子高大的身影投在其上,一眼


  能認出來——


  柳長妤告訴自己,不要慌張,不要發出動靜,就這樣偷偷溜出去便好了。


  她的心臟飛速得加快。即便她放輕了吸氣,可在這寂靜的浴房內,似乎連她砰砰得心跳聲都可聽得一清二楚。


  屏風那廂沒有動作,可柳長妤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


  她小心翼翼地背過了身子,正要往房門口走去時,就聽身後低沉男音提氣一高喊,「是何人,出來!」


  柳長妤嚇得立馬回頭,就見屏風上影子變為深色,再一瞧,那影子似乎要站立起來,是秦越要從水裡起身了!

  她好一陣膽顫心驚,她不敢想,若是這時候秦越走出來,那豈不是她便徑直看光了他身子了。


  天!

  柳長妤未作遲疑便清聲回道:「秦越,是我。」即便此時再如何的羞惱,也要讓秦越知曉,是她來了。


  果真屏風上的身影頓住了,這之後便是好大一陣水花聲,柳長妤想,應是秦越又進了浴桶。


  只要他未起身,未出木桶,便還有可遮擋之物。柳長妤心定了定,還好……她慶幸著,至少這情勢沒叫她看光了秦越,不然那可真是羞愧到無言了。


  「長妤,你……你怎麼來這兒了。」秦越聲色低沉又帶有無法掌控的結巴,顯然是被來人是柳長妤而嚇到了。


  柳長妤不知為何也結巴了,「我……我……」她半天沒支吾出一句話來。


  這室內熱氣燥人得很,她的臉色叫浴房內的霧氣熏得通紅,因那話太難為情了,她如何在如此尷尬的情況下,說得出口?

  莫非說是她想他了,才特意爬牆翻進他府中來了?


  不行不行。柳長妤咬住了嘴巴,她才不要說出來。


  她一沉默,秦越便更沉默了,若不是兩個人還隔著一個屏風,怕是這見面都覺著尷尬無比。


  然而就在柳長妤小慶幸著,還好面前有個屏風擋了她的身子,以至於她與秦越不會因直面彼此,而更生窘迫。


  就這時,那被她所念叨的屏風,突而就朝前晃倒了下去,徹底將坐於桶內沐浴的秦越,就這般徑直顯露在柳長妤眼前。


  柳長妤驚得再說不出話來,她鳳眼一眨不眨凝視著他,眼眸里似染了霧氣。熱氣漫了有片刻了,浴房內溢滿了朦朧的霧氣,這水汽便就這般纏繞在秦越的周身。他披散著烏絲,身子傾靠在浴桶壁上,雙臂搭在桶沿,半個身子泡在桶中,然而還有


  半個上身,與柳長妤而相對。


  柳長妤本以為這水汽大,足以遮蓋眼前的景物,可到了此刻,她才發覺,這水汽真的是半點也遮蓋不住秦越。


  秦越的雙眼暗沉卻異於平日的透亮,那沉沉的目光破過水汽而落在了她身上。沒了衣衫,柳長妤完完全全瞧清楚了秦越有力的胸膛。


  因常年習武,秦越身上的肌理有型,一寸一寸蓬髮著勁力,手還未觸摸過,但柳長妤仍能想象,那硬實的感覺。


  且又安心。


  像那一日她靠於其上,她所給予她的,那寬闊又令人安心之感。


  「好看嗎?」秦越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而後柳長妤未經過思考便回道:「自然是好看極了。」她淡然地點頭。


  相比起上一世,柳長妤與秦越識得早,因此秦越的肌膚未著深色,眼所見的肌膚在幽黃的燈下泛起淡淡的光澤,就連肌膚上落著的水珠,柳長妤都看得清楚。


  秦越沒有開口,便由柳長妤打量著。他看似穩重如山,實則耳後根早已是紅得透徹了。


  經由柳長妤如此赤裸裸的注視,他緊繃著身子,身上結實的肌理全然勃發,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了。


  他靜坐在水中,半點都不敢動彈。


  至此,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柳長妤望見,在微光之下,有一滴水珠沿著秦越的下巴,緩緩滴落進浴桶,而秦越的喉結隨著那滴水的落下滾動了。


  她鳳眼眨巴了一下,微微偏了頭復又端詳著他,尋他身上的水珠。


  「長妤……你,你先出屋等我片刻。」


  秦越偏過了頭,頓時將他那紅了耳朵與耳根露了出來,柳長妤忍不住偷笑。她臉被霧氣熏得熱透了,早就打算先出去了,於是回道:「好,那我出去等你。」


  話落了,柳長妤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端坐在浴桶里的秦越實在是太惑人了,有那水汽籠罩,還有他健壯身軀肌膚上,不住順留而下的水滴——


  在加上他英朗的眉眼與通紅的耳根。


  柳長妤突然又不想走了。這麼好的機會大飽眼福,她要是離開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見柳長妤沒動,秦越擺正頭眉頭皺緊道:「長妤!」


  總不能柳長妤還在時,他出浴穿衣吧。秦越心裡可是掙扎了,他這樣被柳長妤看光已是不知作何才好了,偏偏柳長妤好像還不願走了。


  那叫他如何?就坐在浴桶里乾等著?

  秦越雙臂下搭,驟然落進水裡,便有水花驚起,滴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之上。這一回,水珠一顆一顆地不住滴下,還在他身上淺淺地留下一道淡痕。


  柳長妤心裡更痒痒了,她有點想摸一摸秦越的胸膛。這念頭一起,她剛一鬆開的手心,又自主得攥緊了。


  秦越明亮的雙眼直視著柳長妤,眼裡有無奈,他嘆道:「長妤,你先出去。」


  這是第三回了。


  柳長妤終於回過神來,她當下捂住臉慌亂道:「好,我立馬出去。」


  看秦越看得太專註了,導致她發了愣,以至他想起身出浴都迫得留在浴桶。柳長妤拍拍自己的臉,低低暗罵了自己一句,然怎麼都無法將那滾燙消散。


  在主屋內,她來回踱著步,眼眸再稍一瞥便落在銅鏡上了。


  鏡中的女子面如三月桃花,緋紅又絢爛的,是好一副羞怯美人圖。


  那雙鳳眸彎彎,不覺就染上了喜色。


  這瞧著,她越發覺著羞澀不已了。柳長妤停下腳步,極度懊惱得在木椅上坐了下來,她抬手罩住自己的臉頰,閉起眼穩住自己早已紊亂不堪的心神。


  柳長妤啊柳長妤,你絕不能被男色惑住了。柳長妤如此告誡自己。


  只不過她這告誡還未經片刻,便叫身後來人打斷了,「長妤,我出來了。」


  柳長妤心中哀嚎一聲,脖子都起紅了。說好的不叫男色魅惑住的呢,她壓根做不到啊!

  「長妤?」


  柳長妤捂著臉頰沒動,秦越便又多喚了一聲。這下柳長妤睜開眼了,秦越已是換上了衣衫,因在秦府上,他便隨意著了一件藍袍,未系腰帶。


  那衣衫便就鬆鬆垮垮地搭在了他身上,襯得舒閑散適。他周身還彌著淡淡的水氣,似由那浴房而帶來的。


  他出來得匆忙,仍有水滴掛在肌膚上,極慢極慢地淌下。


  腦後更是烏絲披散,未著玉簪,面色便因此而柔和了許多。這樣一派散怠模樣兒,更如性子溫柔的世家公子一般了。


  柳長妤一時看得痴了,這就是她的男人呵,唇角大大勾起了,「阿越。」


  連她的眼眸亦是彎成了月。


  「你怎麼這時候跑來了?」


  秦越最為鬱結的一點便是,在他沐浴之時,被柳長妤闖入了屋內。


  有人進屋時,他察覺到了外人的氣息,本還以為是歹人意欲出手時,屏風上突然顯現出一道曼妙身姿。那刻他便猜想,興許是柳長妤無意走到了這裡。


  結果果真如此。


  秦越猜,柳長妤偷摸著跑來,是想來見他。可這話,他到底想聽柳長妤親口說出來,因此便問了。


  柳長妤萬般不想回答,她只道:「我隨處走走,便走到你這裡來了。」


  這謊話一下便被秦越戳穿了,「汾陽王府在東街處,秦府在西邊衚衕巷子里,這隔了多遠不必我說,你能隨處走到我這裡來?」


  「好好好,」柳長妤羞得一下站起來,梗著脖子道:「我是為了見你才來的。」


  秦越頓而笑了。


  柳長妤卻仍在念叨,「若非你前幾日命阿達給我送那信紙,我哪會心思亂得不知如何辦,尤其是那『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都不知是誰教你……」


  她還在念念有詞,秦越已是一勾手,扯了她腰間的帶子,順力而摟了她入懷。


  軟香的嬌軀擁在懷中,這幾日未得好覺乃至於內心空落落的秦將軍,終是感覺直到此時此刻,他內心才踏實了。


  柳長妤被他突然一抱,差點沒反應過來,當人窩在他令人安心的懷中時,她悄悄探手反擁住了他的腰。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秦越低沉的嗓音便在柳長妤耳邊,他反問道:「長妤,你不喜歡嗎?」


  也不知他問得是不喜歡這句子呢,還是不喜歡被他這樣抱著。柳長妤小聲嗚咽,猛地扎頭埋在他懷裡,可勁兒地胡亂蹭著,就是不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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